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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人摸象的写作症候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2月27日11:13 来源:文艺报 曹军庆

 

 

 

  如何评估当下小说创作的整体态势?这是一个很难说清楚的话题。当下的文学生态,写作越来越碎片化、泡沫化。现实愈发强硬、怪诞,它现在高高在上,冷眼俯瞰文学。而文学则愈发软弱,它仰视现实,因为永远处在不及物状态而自惭形秽。这是一个疯狂的时代,它的扩张性、侵略性、物质化和欲望化是如此触目惊心、历历在目,几乎每一片树叶都张着贪婪的嘴唇。人际间的丛林法则异常残酷,大自然在无休止的开发和掘进中迅速衰败。这样的时代背景使得每一个人都被裹挟在集体无意识当中。人人都在现实里左冲右突,力图拿到想要拿到的东西。努力自保,只是自保。只要不受害,哪怕加害他者也在所不惜。人性因此得以充分显露,各类离奇事件层出不穷。它在多大程度上拓展了作家的想象边界,目前尚不得而知。那些在媒体和网络中流传的事件,既让作家振奋,更让作家沮丧。盲人摸象的寓意,已经成为时代性的写作症候,它是许多作家共同的精神写照和哀叹。面对现实,文学呈现出了无力感,写作愈来愈隔膜、疏离和失效。

  表达的焦虑源于个体作家,同样也来自外部。因为焦虑,所以逃离、避让。玄幻、穿越、盗墓等类型化写作从网络逐步蔓延到纸媒上大行其是、备受追捧。无可非议,也无可指责,读者分化是眼睁睁的事实。而出版界和期刊界一直在顽强地培植浅显、功利和低俗的阅读趣味。看看书店里堆积着的众多读物,以及不可能摆上书架、但却在私底下流通并交换的大量自费出版物,很容易就能发现这样一种现象:出版发行链条和读者事实上形成了共谋关系。一方面要尽可能地培养同类同质的价值取向,励志、温情、娱乐精神或八卦黑幕,让软性阅读和短视阅读成为文化需求,成为新的文化增长点。另一方面又不断推出新的出版物,来满足此类需求,并继续刺激和影响阅读者的趣味。在它背后,推手是市场。

  作为泛文化,它的生成和存在可以理解。不同人群,自然会有不同的审美要求。而严肃文学淹没在这样的文化语境当中,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严肃文学标准的丧失和评判尺度的紊乱。这绝非危言耸听。我一直认为,对历史上那些公认的经典作家和经典作品的评判标准,在当下并不适用。面对经典和面对当下,始终存在着不同的文学标准。可能评判经典时,文学是惟一的标准。而评判当下,情况则要复杂得多。即使撇开经典,单就当下而言,好作品是什么样的,依然说不清道不明,评价标准杂乱无序。体制内有体制内的标准,各类评奖有该奖项的标准,媒体有媒体的标准,评论家和选家各有标准,期刊和出版人也有标准。因此,突然某部作品一下子红透半边天,又是研讨,又是评论。但很快,就像它突然红火一样,瞬间又消失无踪。在当下,这类例子司空见惯。

  这样的受众和这样的评价体系,使得许多真正的好作品,不得不沉入水底,默默无闻。

  在源头上,从小说家的写作动机来看,有的小说家为获奖写作,瞄准和取悦的对象是评委。有的小说家为改编影视剧而写作,取悦导演。有的作家则为市场写作,因此取悦读者,尽可能地把小说写得像电视连续剧,或者像纪实新闻,以现实主义的名义去复制临摹局部表象,直接将新闻事件、网络传闻当作写作资源,使得许多作品读起来相似,给人似曾相识之感,面目可疑。要写什么大家一窝蜂一起写,你写苦难我也写苦难,你写乡村我也写乡村,而现时的乡村早已不是之前的乡村了。既然不能临摹当下的乡村,就去临摹从前描述过乡村的作品,把反映乡村生活的文学作品当做乡村经验,当做乡村想象的母本,编织大同小异的故事,以老套的大同小异的手法来表现。还有,你写农民工的性苦闷我也写,你写留守现象我也写。因为是被提倡的写作,没有风险并有可能成为被普遍认可的写作,再加上些温情和暖意就更好了。含着泪水的欢笑,多好啊,悲伤的喜悦。同质化写作太多了,在题材和写法上撞车屡屡发生。文学原创性最重要的品质——想象,在大面积地窒息、萎缩和坍塌。

  没有想象的文学,必然是疲软的文学。呼唤和重建文学想象,似乎是最基础性的事情,恰恰不被注意。同样稀缺的还有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在历史长河中,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曾经是人们寄托审美以及理想的温暖空间。它给人享受,给人以超越的勇气。但是现在没有。

  而先锋精神、前卫探索,始终是文学的内在驱动力。如果从精神气质上排斥先锋,实在匪夷所思。上世纪80年代的先锋文学和实验写作,无疑成就了一批优秀作家。同时,它从根脉上改变了当代中国文学的基本形态。当年出现的新的文学元素,早已内化或固化为当今的文学传统。现今的文学和那时的文学迥然有别。那样一场激动人心的文学革命并不遥远,却已成为回声。单就文学自身而言,如果抽离了先锋精神,这样的文学现场将没有活力。

  每一个在场者,都能看到中国文学的现状,的确有种种病象。但它不是中国文学的全部。在喧嚣浮躁和漂满泡沫的表层下面,还存在着另外的写作。他们是沉潜在深水里的写作者,沉默的写作者,或者称作隐匿的写作者。如何命名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以时间和代际划分作家,比如“50后”、“60后”、“70后”等等,我不以为然。年代与作家没有关系,如同性别与作家没有关系一样。隐匿的写作者是跨代际的。他们中有久负盛名的经典作家,不为名利和别的什么所动,坚守文学理想。而更多的隐匿写作者,从没有大红大紫过。他们的写作是被遮蔽、被忽略,以至被漠视的,很难被评论家注意到,很难被选载,也很难获奖。但他们的作品至关重要。其中部分“60后”作家,在上世纪80年代的文学现场,当同龄人已崭露头角,他们只是见证者、旁观者。经过岁月的积累和沉淀,他们的写作虽然寂寞,却在成熟。另一部分“70后”、“80后”,对流行和热闹的写作保持警惕,他们有自己的写作姿态和立场,保持着有尊严的写作。

  隐匿的写作不是一个流派,是散点的有个性的个体作家,潜在生活的深水里。他们的写作,与水面上喧哗闹腾的泛文化写作一起,共同构成当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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