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蔷薇”的故事(徐鲁)

　　汪曾祺先生的散文集《蒲桥集》封面上，印有一小段“广告语”：“齐白石自称诗第一，字第二，画第三。有人说汪曾祺的散文比小说好，虽非定论，却有道理。此集诸篇，记人事、写风景、谈文化、述掌故，兼及草木虫鱼、瓜果食物，皆有情致。间作小考证，亦可喜。娓娓而谈，态度亲切，不矜持作态。文求雅洁，少雕饰，如行云流水。春初新韭，秋末晚菘，滋味近似。”《蒲桥集》出版后，老是有人向汪先生打听，这段文字是何许人所写，写得如此之好。最终汪先生只好承认，这是他自己应出版社要求而写的。汪先生自谦说：“这不是我的成就，只是我的追求。”

　　最近我也遇到了一个和汪先生类似的问题。我在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六册散文集，总称为《金蔷薇·徐鲁美文系列》，每一册书的扉页上，都印有这样两段文字：

　　“《金蔷薇》是一本文笔优美的世界散文名著。其中有一篇《珍贵的尘土》，讲述的是巴黎的一位老清洁工，每天深夜用一个小小的筛子，把从首饰作坊里收集回来的尘土簸来簸去，筛出那些隐约可见的金屑粉末，日积月累，竟然积攒到可以铸成一小块金锭。他用小小的金锭打成了一朵金蔷薇，送给了一位对生活怀有美好梦想的贫穷少女……

　　“俄罗斯散文家巴乌斯托夫斯基用‘金蔷薇’的故事，来比喻作家的生活、灵感与创作的秘密：每一个瞬间，每一个偶然投来的字眼和顾盼，每一个深邃的和快乐的思想，人类心灵的每一个细微的跳动，甚至白杨的飞絮，映在静夜池塘中的一点星光……都像是金粉的微粒。优秀的作家，会用几十年或者一生的时间来寻觅它们，筛洗它们，然后熔成金锭，锻造成美丽的金蔷薇来献给他的读者。诗人、散文家徐鲁，在创作上深受巴乌斯托夫斯基散文的影响，被评论家和读者公认为一位‘美的寻求者’。他的散文作品单纯、明净、柔和，有着淡淡的诗意，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芒，给读者带来了清新、淡雅的书卷气息，带来了阳光、希望和真、善、美的启示。用‘金蔷薇’来命名徐鲁的美文作品系列，无疑也是十分贴切的。”

　　也有不少熟悉的书友和陌生读者，几次询问我，这些文字出自何人之手。言下之意，这两段文字对我的散文的比照和评说，颇有点准确。现在，我也只好老实供来：这些文字也是我自己应出版社要求而写的。当然，这同样并非我已经达到的高度，而只是我的追求和企望。这套小书选编了我近些年来创作的各类题材的散文近三百篇，分编为童年、自然、艺术、励志、书香、行旅六册。每册另有两篇资料性的“附录”，一为《徐鲁作品获奖记录》，一为《徐鲁作品入选中小学语文课本和试题的篇目》。此外，书里还附赠了一套漂亮的类似明信片一样的纪念卡，采用的是台湾散文家、挚友桂文亚根据我的一些诗歌片断，创制的六幅带点抽象风格的“创意剪贴画”。三百篇长短不一的文章已经分门别类，编排在六册小书中，而且一经出版，即成“社会存在”，热心的读者自可理会与臧否，我已无须赘述什么了。

　　令我感念在心的，是为这套小书的编辑出版而付出了“火热的耐心”的一个年轻和敬业的编辑团队。两年前，我到杭州参加“冰心奖”创办二十周年纪念会时，浙少社年轻的副总编辑平静女士，约我编选一个散文系列交她出版。当时我有点顾虑，怕给朋友带来负担，只好直言相告：“我不是畅销书作家。”可是平静似乎并不特别在意“畅销”二字，只是笑笑说：“你是美文作家。”“美文作家”，有些人可能不以为然，而对我来说却是“桂冠”，所以我很感激平静对我的鼓励。此后，我就像一条幸福的鱼，游进了一条温暖的友谊的河流里。我与她所带领的这些年轻的编辑，如金晓光、金晓蕾、刘元冲、赵琳等，在作品编辑过程、特别是对一些细节的交流中，深深感到了他们温暖、良善的文化情怀和默默、细致的敬业精神。老实说，他们让我不能不重新打量和认识70后、80后这一代出版人，进而重新拾起了对未来的中国编辑出版事业的信念和热情。

　　我已写作三十年，出书近百种，可以说，这套“金蔷薇”，是我觉得最漂亮和最满意的一套书。我甚至想，读者诸君或许不读拙文也罢，但是我多么希望读者能翻开《青灯有味似儿时》、《大雁飞到哪里去了》 这几册小书，欣赏一下那些有若惊鸿一瞥般的细腻和美丽的插图。这种风格的童书插图，我本以为只停留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的儿童图书里，到杨永青、陈永镇、俞理、何艳荣、胡永凯那批画家那里，就已经“失传”了呢，没有想到，它又在孙红珍、沈骋宇、图拉们这里灵光重现了。应该说，他们才是真正在为读者收集金屑粉末和锻造“金蔷薇”的人。

　　博尔赫斯曾经有言：“有一些人愿意沾沾自喜于写出了什么，而我更愿意为自己读到了什么而自诩。”是的，为寻觅和发现金屑的光芒而不断地收集、筛洗珍贵尘土的人，付出了耐心、热情和智慧，我们来做一个幸福的读者来采撷美丽的金枝，得到一朵朵沉甸甸的、光彩熠熠的金蔷薇，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金蔷薇·徐鲁美文系列》 六册：《青灯有味似儿时》(童年卷)、《大雁飞到哪里去了》(自然卷)、《十二枝玫瑰花》(励志卷)、《书虫的春天和秋天》(书香卷)、《画布上的泪滴》(艺术卷)、《土地街的下午》(行旅卷)，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2012年10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