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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文艺青年的梦想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1月30日09:00 来源:文艺报 张 楚

  一晃,就奔40岁了。按照传统的说法,俨然已人到中年。想到这点,有些噩梦骤醒般的悚然是理智的。总以为自己年轻,虽没写出得意之作,但歧路漫漫,尚有青春可挥霍。可事实是,镜中的我鬓角斑白,眼袋黑涩,惟有脸颊上青春期留下的疤痕,一如既往凹着,让我看上去,颇像美国文艺片里阴郁的病人。

  一晃,小说已写了18年。这18年里,我像个懒惰的工匠,每年拉拉杂杂写上几万字,大部分时间,则在散漫地喝酒、读书、访友、看电影、步行和冥想。这个我生活的小镇曾让我窒息乃至厌恶,有那么几年的时光,我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如何逃离这里,如何与爱人孩子在异乡怀想这里,并继续深深地厌恶这里。可白驹过隙,我仍生活在这儿,无论白昼,被迫注视着这个小镇,犹如一头锦衣夜行的怪兽,在地球越来越快的自转里蜕变,同时将它的獠牙磨得更为尖利森亮。或许我已离不开它,或许,真的就在这里陪着它继续蜕变、继续吞噬光与影、人与畜、肉与灵。

  我总是后知后觉地怀疑这个时代。我一直认为,“怀疑”这两个字该是烙在作家脊梁上的“红字”。我也知道,大部分人在贪婪地享用这个时代,在它庞大的子宫里疯狂汲取养分并怡然自得。这是个如何的子宫?它俨然只能以物化、身体化、机械化、权力化、娱乐化来作最好的羊水。作为一个老文艺青年,我从来没有甜蜜地吸灌它腥臊并驭的汁液,当然,我也从来没有自卑过,我觉得这样挺好。一个叫水木丁的人说:“对于热爱文学和艺术的人来说,有文学和艺术的生活才叫生活,它就是生活本身。”我很庆幸在这个小镇上,能有一两个朋友每天傍晚能陪我散步,我们在喧嚣的街道上谈论着新闻、美剧、小说和电影,并且保持着通常的语速和声音;我很庆幸在这个小镇上,小学三年级就矗立在那里的书报亭依然存在(只是主人由原来的周姨变成了她的女儿),我们散步累了,可以坐在里面随心所欲地翻阅最新一期的《人民文学》《收获》《十月》《三联生活周刊》等杂志;我也很庆幸,从去年开始县城终于有了一家电影院,我可以随时看到我想看的电影,再也不用坐上一个半小时的汽车去市里。

  所以,有时我会很小农意识地想,我想要的生活,或许就是我已得到的生活,尽管从青春期就厌恶着它,且它不华美纷繁,它不强健壮硕,但与我这种散漫温和的人而言,粗鄙、粗糙的它或许就是我的仙境,就是我的福祉。我宁愿相信这是我最真实的感受。

  这本《七根孔雀羽毛》,收录了10年来创作的7个中篇小说。我曾在后记里说:小说里的人物,大都是我身边的人,除了我自己,他们多多少少有些我的亲人、我的朋友的影子,还有一些,则是道听途说的人——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制造着骇人的偷情案、谋杀案、奸杀案、爆炸案、盗窃案、抢劫案。在这些案件中,他们孱弱的肉身形象总是和人们口头传诵的虚拟形象有着质的区别,即便我是个聋子是个瞎子,某段时间内,他们的故事也会让我变成一个耳聪目明之人——他们的故事绝对有着神启的痕迹。

  《七根孔雀羽毛》《细嗓门》和《梁夏》就是这些事件的入炉再造。《大象》《小情事》《刹那记》和《夏朗的望远镜》,则是我对最平朴的人予以的最平朴的解读。然而无论怎样,它们都是一个老文艺青年对这个时代蹩脚的理解、妄想式的肢解和意象式的涂抹。它们都是现实和冥想的私生子,有真实的裂痕,也有幻灭的肌体。我曾经幻想,如果有一天我有足够的资金,我会把自己的小说变成影像,我不需要太多的观众,我只需要把那些文字变成流动的光影,让多年后继续生活在这个县城的人们知道,他们的祖先曾经有着如何的生活,有着如何纷繁庸俗又高贵得体的生活。

  文学式微的年代,传统小说变得小众、隐秘、纯粹,当然它也内敛,它也光芒四射。一个老文艺青年的梦想,就是继续写他纯粹的小说。他会把有灵魂、有温度的文字当成他魂灵的根。他希望由这根繁衍出的树木枝叶繁茂、葳蕤多姿、翠绿明亮,让他在这尘世的呼吸变得更顺畅、更自由、更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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