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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代知识分子的精神风骨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1月12日10:31 来源:深圳特区报 王春林
巴金与冰心可谓“世纪知交”。 丁聪画巴金与冰心可谓“世纪知交”。 丁聪画

  2012年10月5日,恰逢冰心诞辰112周年,10月17日,则是巴金逝世7周年,为了表达对于他们一种真切的怀念之情,恰逢创办55周年的《收获》杂志,在第5期的头条位置上以《冰心巴金书简》为题,特别发表了两位作家自1937年至2007年整整60年间的一部分通信。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首次与读者见面。冰心与巴金,都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绕不过去的重要作家,是我心目中非常敬仰的文化老人。既然如此,对于他们之间的通信书简,我自然十分关注,在拿到刊物的第一时间就以异常虔敬的心情拜读了两位文化老人的这一部分珍贵的通信。

  阅读这些书信,首先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就是冰心与巴金两位老人长达60年的真切友情。尤其是到了晚年行动不便之后,他们之间那样一种尽管天各一方不能够见面但却彼此牵挂对方满腔真情,更是让我内心里充满了感动。但是,与两位文化老人彼此之间的绵绵真情相比较,更让我动容的,却是从他们的这些书信中体现出来的他们那一代知识分子的精神风骨。

  比如,在1987年4月17日的信中,巴金写道:“近来记忆力又大大衰退,以前读过的书也逐渐给忘掉。有时忽发奇想,以为从此自己可以摘掉知识分子的帽子,空欢喜一阵子。可是想来想去,还不是一场大梦?!不管有没有‘知识’,我脸上给打上了知识分子的金印,一辈子也洗刷不掉了。可悲的是一提到知识分子,我就仿佛看见我家的小包弟,它不断地作揖摇尾,结果还是给送进了解剖室。……”“我已搁笔,不再作文。可是脑子不肯休息。整天想前想后,想到国家、民族的前途,总是放心不下。您比我想得开,也很关心我(《文艺报》载,沙汀说您常常谈起我),所以向您讲这几句心里话,您一定理解我。我很疲劳,但有时也在想这个问题:什么样一种人才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典型。”

  再比如,在1988年7月6日的信中,巴金又写道:“您说:‘只要几句真话。’的确有几句真话我非讲不可。您这个五四文学运动最后一位元老,一直到今天还不肯放下笔,为着国家民族的前途不停地奉献着您的心血。您这个与本世纪同龄的人,您的头脑比好些青年人的更清醒,思想更敏锐,对祖国和人民有更深的感情。您请求,您呼吁,您不是为着自己。过了将近一个世纪,今天您还要求‘真话’,还用自己做榜样要求人讲‘真话’写‘真话’。我听说还有人不理解您那用宝贵的心血写成的文章,随意加以删削,还有人不喜欢您讲的那些真话。但是大多数读者了解您,大多数作家敬爱您,您是那么坦率,那么纯真,那么坚定,那么勇敢,更难得的是那么年轻。现在我还想说一句:‘永远年轻!’”“思想不老的人永远年轻,您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与一向以精神痛苦而著称于世的巴金相比较,比巴金年长一些的冰心,尽管看起来要比巴金乐观一些,但她那样一种关心社会发展的拳拳之心却也还是溢于言表的。在写于1991年3月27日的信中,冰心写道:“你说我有一股巨大力量,拉你向前,但愿如此!我活着就不白过,我们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相濡以沫。我这个人有一样好处,从来没有悲观过,上下五千年,历史是人民写的,我们要好好完成历史的使命。你说你‘四肢无力’,不能写就不勉强写,那样会‘心力交瘁’,反而不好。等你到了西湖,想吃想动的时候,再写什么也不迟。”

  尽管在写这些信件的时候,冰心与巴金都已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依照他们在文坛的资历,绝对应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但从这些通信中我们却依然能够强烈地感受到他们内心深处对于国家民族命运一种杞人忧天式的真切关怀。我们都知道,巴金晚年曾经写出过影响极大,一向被誉为“一部讲真话的大书”的《随想录》,而晚年的冰心,也曾经写出过如同《万般皆下品》这样一种战斗性极强的檄文。某种意义上说,只有在认真地读过了他们的这些通信之后,你才能够明白,这两位文化老人何以能够写出那些真心文字来。尤其是到了当下时代,面对着越来越世俗化了的社会现实,重温一下冰心与巴金这一代知识分子的精神境界,对于我们这些读书人的心灵世界的建构,我以为,是有绝大好处的。

  在傅铿一篇题名为《回首二十世纪》(载《读书》杂志2012年第10期)的文章中,作者曾经写下这样一段话:“除了巴金在《随想录》中有过一些尝试之外,中国知识人对二十世纪中国‘极左思潮’的追忆文献中,最为缺乏的便是对于自身灵魂的拷问。没有虔诚的灵魂拷问,说不定哪一天又会发生狂热激情之下的民族性灾难。最近读到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赵越胜的《燃灯者》一书,笔者略为惊奇地发现其中也包含着中国老一辈知识人痛定思痛和对自身灵魂的拷问。这显示这些老知识人已经认识到了,每个人尤其是知识人,必须重新改变自己的‘心灵的习惯’,从心底里真正接受人的尊严和权利,以及容忍、平等和自由的思想。”

  必须承认,论者以上这段话语有着极明显的针对性。在很大程度上说,从冰心与巴金的这些通信中,我们所真切感受到的,实际上也正是知识分子一种难能可贵的自我灵魂拷问的精神品格。就我对于当下时代的观察来说,或许是因为物质世界过于喧嚣的缘故,如此一种文化品格与精神风骨,其实是越来越罕见了。越是如此,就越是显示出了这种精神风骨的重要价值。这样看来,如何以自己一种扎扎实实的努力,努力地去追慕并切身实践冰心、巴金他们这一代知识分子身上可谓是深入骨髓的精神风骨,确实已经成为了摆在我们面前一种无可推卸的神圣责任和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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