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琐忆辛笛先生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1月07日11:08 来源:文汇读书周报
辛笛诗稿 辛笛诗稿

  “文革”结束,饱受迫害的文坛前辈纷纷获得重生,“九叶诗派”老大哥辛笛先生也复出了。但我不懂诗,不写诗,起初与他老人家并无联系。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引起辛笛先生注意,应该是我与王自立先生合编的《郁达夫文集》出版。刚问世的《辛笛集·长长短短集》中有一篇《从郁达夫和沈从文文集说起》,辛笛先生在文中对这两部文集当时能够冲破种种不合理的规定陆续出版表示赞许,还深情地回忆了1939年秋自英回国在新加坡拜访郁达夫的情景。这是辛笛与我成为忘年交的开始,因为我们有不少共同的话题:郁达夫、沈从文……

  辛笛先生对我这个小后生很热情,每次拜访都亲切接待,浓茶一杯,谈兴甚浓。我还在他家中不止一次品尝过师母精美的烹调。其中恐怕还有一个具体原因,那就是家父是他的老部下。一次我去请教辛笛,出前家父问我去哪里,我说去看辛笛。家父很奇怪,王辛笛是我的上司啊,你研究现代文学,互不相干的,为何找他?这下轮到我惊讶了,问家父你从事汽水厂设备技术工作,与诗人辛笛又有何相干?原来“文革”前辛笛先生任职上海食品工业公司,家父所任职的正广和汽水厂的设备技术工作正在他管辖之下,所以有上下级的工作关系。家父非文学圈中人,对辛笛的诗人的成就和声名是一无所知的。当天我见辛笛时,把这件趣事告诉他,他哈哈大笑,略带沙哑的开怀的笑声至今还在我耳边回响。从此以后,每次见辛笛,临告辞时,他总不忘提一句:“向你老太爷问好!”

  1980至90年代,台港和海外从事文学创作和研究的后辈,到上海一定要拜访的几位德高望重的文坛前辈,除了巴老、施蛰存先生,还有就是辛笛了。我经常陪他们到南京西路辛笛先生寓所去,与坐拥书城的辛笛聊天,真是一种享受,文学的享受、知识的盛宴。他们都通过新诗与辛笛神交已久,都以一见辛笛为荣,也都如愿以偿了。

  辛笛的《手掌集》在海外诗人和诗歌研究者心目中享有很高的地位,不少人正是读了《手掌集》才迷上新诗的。台湾诗人痖弦在他的《中国新诗研究》中辟有专章讨论《手掌集》,给予高度评价,但他读的是香港翻印本。我1994年首次访台时,把自己收藏的《手掌集》初版本带去送他,他喜出望外,多年后再见,他仍念念不忘。我自己后来又找到一册《手掌集》初版本,拿去请辛笛题词时,辛笛听了我的说明,又哈哈大笑,爽朗中并不掩饰对自己代表作的喜爱。

  对我这个后学的研究和写作,辛笛是关心的,每次见面,总要开几句玩笑,你又找到什么好东西了?最近又写了什么?我后来编周作人集外文,编台静农、梁实秋、叶公超等人的文集,都得到过他的肯定。他知道我这个人缺乏诗意,很少与我谈诗,但他主编《20世纪中国新诗词典》,还是希望我能参与,可是我畏难而退,让他老人家失望了。

  辛笛每出一种新著,都会送我,几乎每次去他家,都会有所得,心里总是喜滋滋的。而我也数次厚颜向他老人家求字,他总是有求必应,为我写过《叠和槐聚居士〈老至〉并以遣怀漫成七律》(三首选二)。还为我写过七绝《辛未年(一九九一)暮春三月 扶病游西子湖 耑值杜鹃花盛开》,《辛笛集·听水吟》未收此诗,现照录如下:

  病鹤扶筇强出门,屐痕湖上竟重温。杜鹃秾丽知多少,一例难酬雨露恩。

  一九九二年壬申端阳病眼朦胧勉力塗鸦还乞

  子善先生两教八十朽叟 王辛笛

  当拿到这页毛笔诗笺时,我很感动。老人家扶病为我写字啊,我竟一无所知,太不懂事了。诗笺上钤了三方闲章,分别为“脱卸与茫茫的烟水”、“九叶”和“人间过客”。第一方印为辛笛自己的诗句,出自他1934年8月所作《航》的最后两句:“将生命的茫茫/脱卸与茫茫的烟水”。而今辛笛先生已成为“人间过客”,但他的沉甸甸的《辛笛集》,他的优美的诗句,将会永留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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