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北梁人家》—— 拆迁拆出来的众生悲欢

　　话剧《北梁人家》的舞台中央，悬有一块巨大的呈碎片状不规则的镜子。这充满玄机的镜子碎片，为这部情节设置复杂、出场人物多众的话剧，增添了万 花筒般的视觉效果。一座晋蒙风格居住着三户人家的小院落，随着剧情依次展开，令人在黑暗中有俯瞰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之感。影像的折射、剧情的纠葛跌宕、人 物之间强烈的戏剧冲突，营造出熙来攘往的人间。

　　《北梁人家》的北梁是一个地名，是内蒙古包头市的一个棚户区。相当于北京的南城某处，比如老舍话剧《龙须沟》里的龙须沟，或者林海音小说《城南 旧事》里的城南。北梁地区属于包头这座城市的“平民区”、旧街区，街道狭窄、拥挤，人口密集、无序，小街两侧处处是残破颓败的旧房屋。但是，北梁却是包头 市的发源地，有它往昔的辉煌，有它厚重的历史文化积淀。只是像所有这样的老城区一样，辉煌的历史已随风逝去，只剩下沧桑和风雨斑驳。改造旧北梁，建设新北 梁，是曾经引人注目的历史性工程。而这项巨大工程的漂亮完成，才有话剧《北梁人家》的产生，这是生活和作品之间的关系。如此，舞台中央那块巨大镜子碎片的 含义就更深远。如编导所说，“它映射了包头人详尽琐碎的生活缩影，也反射了包头普通百姓的人性光芒。”其实，纵观全剧，是否是包头市，已不是那么重要。只 是一座城市，一座中国北方的城市，剧中的每一情节、每一细节，都不过是中国人内心情感的表达，以及我们所惯常的表达情感的方式。

　　《北梁人家》是对包头市北梁地区的历史性拆迁新建的一个描摩。老城区中一座保存完好的百年民居小院里的三户人家，围绕“拆迁”展开了一幕幕的生 活画卷，生活气息浓郁，故事跌宕起伏。看似平凡的生活中，蕴含着感人至深的市井细民的悲欢。事儿不大却环环相扣，扣人心弦，剧情奇峰突兀回转时，常引得台 下观众齐齐惊叹。演出结束获得观众长时间热烈掌声。为什么？因为观众们看到了他们想看的：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性格、我们的历史。剧作围绕拆迁，拆出的却是 人性的光芒，“潜藏着百姓的大爱和平民的良知。”

　　剧作应是出自能匠手笔。在整个观剧过程中，最令人惊奇的是，如此厚重的一部大剧，竟然是出自于年轻的女编剧林蔚然。在看《北梁人家》之前，我已 经看过多部她的印有明显个人风格烙印的话剧作品。文艺气息、两性情感、当代都市男女、小资情调……林蔚然的话剧，其实颇像萨冈的小说，是女性感兴趣的话 题，然后用女性作者特有的笔触写出。《请你对我说个谎》中，一个情人化身为三人，和男主人公不断对话，故事不断被打断重演，各种不同剧情的预设。《秘而不 宣的日常生活》，舞台上，两对男女的谈话，都是心不在焉的仿佛与故事情节无关的日常生活的闲谈，抒情时像静谧的午后一段若有若无时断时续的音乐，激烈时也 不过像午夜邻居家的夫妻争吵。也像是阿尔贝·加缪的比喻，隔着巨大的玻璃，可以看到他们在说话、在动作，却听不到声音。如此，徐徐拉开日常生活的帷幕，生 活的静水深流，就像是流沙河，风平浪静，波澜不惊，而水下却暗藏汹涌。平静的叙事风格蕴含强烈且巨大的戏剧张力。但是，《北梁人家》就完全不同。它是俯瞰 的、充满悲悯的，触及到对世俗生活的细致描摩，充满对世俗生活的热爱。某种意义上，它是一部史诗性的剧作。不再是两男三女的卿卿我我、低声絮语，而更像是 多声部大合唱，要你方唱罢我登场，要有整个社会构成般的众多人物。各有来历、各有特性、各怀目的、各有欢乐悲伤。当然，《北梁人家》亦不乏细腻的女性笔 触，但总体结构框架构建起来，需要“费尽移山心力”，自是和聪明、讨巧的小话剧不可同日而语。

　　早先，看林蔚然的《秘而不宣的日常生活》，曾写下这样一段话：“生活是复杂的，需要最细微的笔触，去体现表达它丰富的复杂性，这是我们热爱它的理由。”而这句话，同样适用于这部《北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