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中小人物的坚守

　　近日，台湾果陀剧场的原创话剧《接送情》在北京保利剧院上演。

　　1989年，好莱坞电影《为黛西小姐开车》感动了全世界的人。电影表面是平凡不过的出行与归途，但导演借警察之口道出了20世纪50年代深植于美国社会的种族矛盾：“一个老黑鬼和一个犹太老女人一起开车真是个可悲的景象”。因为身后所处的纷乱复杂的时代背景，不同肤色、不同身份的普通人之间的友谊和相携才显得更加弥足珍贵。在台湾，《为黛西小姐开车》放映时被译为《温馨接送情》。无论是从剧名还是从故事，《接送情》都让人不由联想到20多年前的这部经典电影。同样是女雇主和司机的故事，主仆二人之间的差异不在于肤色、阶级或性格，而是有着更深更复杂的历史根源。

　　1949年，来自山东的士兵赵国忠被迫抛下新婚的妻子，跟随部队来台。他在台湾街头遭遇暴动，腿部中弹，幸得台湾本地许医生相救。为报恩，赵国忠成为许家的司机。那一年，他不过20岁，而许家的独生女许百合只有18岁。话剧《接送情》的开场，老戏骨顾宝明饰演的赵国忠与郎祖筠饰演的百合各自用一段独白将这段过往阐述。当多媒体幕布再度升起，时间已经前进了30年，百合的父亲许医生早已离世，百合的丈夫对她不忠，独子则身处美国久不回家。百合委婉地劝说老司机退休。然而执拗的赵国忠并不愿离开，仍不时回来探望许百合。30年的相处，让这对主仆间产生了近乎亲人般的感情。

　　《接送情》全剧只有两个演员，扮演4个角色，时间跨度近50年，几乎串联了从1949年以后半个世纪的台湾社会变迁。在时代的沉沉浮浮之中，顾宝明饰演的外省“老兵”是直接受时局捉弄的角色，他身为异乡客，遭遇“本省人”的排斥，牵挂几十年未见的家人和妻子。郎祖筠饰演的百合面对的则是社会角色和个人价值的拉锯。她代表的是从小接受“恭良贤淑”信条的传统女性。家境殷实、颇有才情的她接受父母之命嫁给门当户对的家庭。然而婚姻名存实亡，孩子远走他乡，家庭生活日渐黯淡，她作为独立个体的意义也消磨殆尽。

　　话剧中特别用了两段戏去表现百合个人意识的觉醒。先是赵国忠开车悄悄把她带到了百合花田，让她回忆起无忧无虑、肆意绘画的少女时代。继而是她从电视上看到英国的撒切尔夫人当选首相，而在电视这端，是当时最红的歌星唱着甜美柔软的情歌。她觉得在世界的两端，有两种并不一致的东西交汇了。

　　在时局的变迁之外，另外铺设的这些内在化的情感辅线，显然有导演关于结构和戏份平衡的考虑。与外省老兵赵国忠相比，本省人许百合从富家女到为人妻、为人母，人生几无波澜。除了不忠的丈夫临终回归家庭，她面对的生活起伏难以构成戏剧冲突，与赵国忠的背井离乡以及与妻子的久别重逢相比，她的戏立刻就显示出节奏的拖沓和内容上的空洞。一边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般的体味和感触，一边是发自肺腑的痛、怕与思念，两相比较，情感分量自然悬殊。因而全剧最感人的段落，并不产生于主仆间的相扶相助，而产生于赵国忠与阔别近40年的妻子的香港见面。在罗大佑《爱人同志》的音乐中，两位已入花甲的老人聊起乡愁旧事，妻子已嫁作他人妇，他们不得不在往日的亲密和如今的生疏中小心翼翼地寻找分寸感，但那熟悉的乡音却让观众眼眶微湿。

　　无论你是否喜欢这样冲淡的温情故事，但大时代中小人物的无奈与坚守，总是让人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