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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字韵问题与戏曲诸名家商榷(史震己)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12月04日08:32 来源:中国作家网 史震己

  我国戏曲剧种甚多,不同戏曲之区别,主要在于唱腔与字韵的不同。由于爱好,央视戏曲频道播放的知名京剧演员的演出、各类京剧大赛以及《跟我学》 教唱京剧等栏目,几乎是我必看的,而且会随手将发现的问题记录下来,所记又多与字韵相关。这是笔者多年养成的习惯。近将积累的资料进行爬梳整理,概括出诸 多名家在演出和教戏中存在的三个问题,愿提出来与各位商榷。

  所谓“花脸可以不分尖团”及其他

  稍具京剧常识的人都知道,京剧唱念(韵白)是要求尖团分明的,然而,花脸名家安平在教唱《铡美案》时却说:“虽然我们花脸可以尖团不分,但不能 把团字唱成尖字;‘妻’是团字,不能唱成尖字。”此说问题有三:其一,所有京剧音韵专著和涉及音韵的相关论著,都讲京剧唱念要区分尖团,从未说过生、旦、 净、丑四大行当中惟有净行可以不分尖团,不知安先生此说何以为据?其二,“妻”是个使用频率极高的尖字,作为花脸名家何以说它是团字并单独提出来加以强 调?其三,他所教唱的西皮导板转原板唱段中,共有尖字三个(前妻相),团字五个(郡今欺香及),当场播放的他自己的演唱视频,却是尖团分明,一个字也未唱 错,自己的“理论”和自己的艺术实践岂不矛盾?至此,连类而及吧,记得程派名家李佩泓在一次大赛中当评委时说过:两个尖字相连时,要或前或后唱成一尖一 团。此说同样没有任何理论依据,而且她自身的艺术实践也不是这样做的,“小小囊儿何足道”、“这几句衷肠话官人细想”(《锁麟囊》)不是也把“小小”、 “细想”唱成两个尖字吗?类似这样一些“理论”连自己的艺术实践都“指导”不了,除了在受众中造成混乱还能起什么作用呢?

  字分尖团是汉语语音发展史上一个重要现象,尖字和团字各有其不同的古音来源,不是人为的规定。要掌握好它,是需要经过学习的。当然,我们并不主 张每个京剧演员都要去学习音韵学,但根据并不难找的现成尖团字资料认真加以记忆还是容易做到的吧?黄齐峰演出的《嫁妹》把“许庆香馨躯”等团字全唱念成了 尖字,王嘉庆在《遇后》中也把团字“岂驾晓”都唱成了尖字,说明他们在这方面没有很好地下功夫,师承也存在一定问题。

  北京话是不分尖团的,韵母相同的尖字和团字在北京话里是同音字,如“妻——欺,相——香,心——馨,须——虚,小——晓(前尖后团)”等等。不认真区分和记忆,只凭北京话同音字随意类推,是尖团致误的重要原因之一,这是必须要注意的。

  “上口字”乱象种种

  京剧唱念(韵白)中的所谓“上口字”是指读音与北京话不同的字(尖字除外)。上口字有的是以昆曲为桥梁继承于中州韵,有的来自鄂音、皖音等,情况比尖团字复杂得多。因此,对待上口字应更加慎重。

  马派名家朱强在教《清官册》的念白时说:“以为前站先行”的“为”应念成vi。一位学员特意发问:“这是马派的特点吗?”朱回答:“其他流派也 应当这么念。”此说颇值得商榷。北京话念uei的字,中州韵只有“微薇维惟尾娓未味”等少数念vi,其余“威围为委位”等大多数均念uei,前者即京剧中 的上口字,“为”不是上口字。从艺术实践看,“为”也是个极为常用的字,“可怜我为县令不如庶民”“劝世人休为官务农为本”(《法门寺》)、“自盘古立帝 邦天子为重”(《骂殿》),“恼恨那吕子秋为官不正”(《打渔杀家》)、“传口诏命次子继位为君”(《二堂舍子》)、“先进咸阳为皇上”(《追韩 信》)……各流派的这些唱词朱强肯定是熟悉的,音像资料都有,哪位大师把“为”字唱成vi呢?就连朱强自己唱的“画就了雪冤图以为凭证”(《赵氏孤儿》) 恐怕也不唱vi吧?

  金喜全的《陆文龙》把“扮”字上口念buan,也是不对的。北京话念ban的字有的来自中州韵的寒山部,如“班斑般扳颁板办瓣扮绊”等,京剧念 ban;有的来自中州韵的桓欢部,如“般搬半伴绊”(“般绊”重出,有两读)等,京剧念buan。后者即京剧唱念的上口字,把“扮”念成buan也是由类 推致误。

  更有甚者,那就是“自造”上口字了。程派名家迟小秋在《窦娥冤》中把“她乃年迈之人”的“迈”念成muai即为一例。北京话念mai的字“埋霾 买卖迈”和“麦脉”等,在中州韵均属皆来部,都念mai,在京剧中前者为非上口字,仍念mai;后者为上口字,念me(显著特点是它们都为古入声字)。总 之,京剧中根本就没有念muai的上口字。此外,朱强教《清官册》时把“绝”念成jio,也接近于生造。京剧中念jio的只有“觉脚角”等少数几个字,属 十三辙的梭波辙,而“绝”字念züe,属乜斜辙,是个尖字,但不是上口字。

  令人不可原谅的是,有的相声演员竟然也生造上口字。何云伟李菁在相声《捉放曹》中把“衙”念成iai,在《卖马》中把“月”念成io,真不可思 议。京剧中上口念iai的字“挨崖矮”等来自中州韵的皆来部,为数不多;而“丫鸭牙芽衙雅迓压押”等字来自中州韵的家麻部,都念ia,不是上口字。京剧中 上口念io的“岳乐药约跃钥”等字,来自中州韵的歌戈部,为数也很少;而“月悦说阅越钺”(皆为古入声字)来自中州韵的车遮部,都念üe,不是上口字。 “合班衙役就八百银”(《会审》),“衙里衙外我打点”(《武家坡》),“舍不得衙役们众班头”(《三家店》)、“皓月当空”(《醉酒》)、“一轮明月照 窗前”(《文昭关》)……这些唱词都是熟悉的吧?哪位大师把“衙”唱成iai、把“月”唱成io了?相声演员唱京剧本是外行,对国粹更应心存敬畏,谦虚谨 慎,不可过于轻率。

  “四呼”与“十三辙”

  “四呼”的名称远在清代就已经有了,它是根据有无韵头(介音)和韵头的不同把汉语的韵母分成四个大类,对此现代语音学有明确的解释:没有韵头或 韵腹不是i、u、ü的为开口呼,有韵头i或韵腹是i的为齐齿呼,有韵头u或韵腹是u的为合口呼,有韵头ü或韵腹是ü的为撮口呼。“辙”是北方戏曲、曲艺唱 词押韵的韵辙,把汉语韵母中韵腹和韵尾相同或相近的并为一组,称为一辙,总共为十三组,称作十三辙。可见,“呼”与“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分“呼” 与分“辙”的依据也是完全不同的。然而,在京剧界谈及相关问题时,常常把二者混为一谈,这是个带有一定普遍性的现象。

  荀派艺术传承人、京剧名家孙毓敏在《跟我学·京剧欣赏入门》栏目中讲解京剧唱念开、齐、撮、合四种口型时说:开口呼是怀来辙,齐齿呼是一七辙, 撮口呼是梭波辙,合口呼是由求辙。显然是把“呼”与“辙”混为一谈了,“四”和“十三”怎么能一一对等呢?照此说,另外还有九辙该归哪呼呢?十三辙当中, 除姑苏辙只有一个韵母u以外,其他各辙均包含两个以上韵母,这些韵母都分属不同的呼。即以孙毓敏提到的四个呼为例:怀来辙有三个韵母,ai属开口呼,而 uai属合口呼,iai属齐齿呼;一七辙有六个韵母,i属齐齿呼,er属开口呼,ü属撮口呼;梭波辙有四个韵母,o、e属开口呼,io属齐齿呼,uo属合 口呼;由求辙有两个韵母,ou属开口呼,iou(iu)属齐齿呼。

  之所以说这种现象带有一定普遍性,扯远一点,请看张派名师蔡英莲2003年在《中国京剧》载文说:京剧吐字口型讲“齐、开、合、撮”,齐,齐齿 音,如“一七”;开,开口音,如“发花”;撮,属撮口音,如“许曲”;合,嘴合起来成圆的,如“中东”。这种说法更加概念混乱,令人一头雾水。另朱云鹏 2006年也曾在《中国京剧》撰文说:“发花辙的字都属于开口呼。”发花辙有a i ua三个韵母,分属开、齐、合三呼,怎会都属开口呼?笔者曾在《百戏斋》撰文分析批评过蔡、朱二文的说法,不再详细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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