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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诗吧,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吧——观默剧《飞向天空的人》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11月12日10:32 来源:北京日报 徐馨
《飞向天空的人》剧照《飞向天空的人》剧照

  作为2015年乌镇戏剧节开幕演出剧目,导演李建军的新作《飞向天空的人》受到冷热分明的评价。前不久,这部剧回到北京。在这座庞大城市的西北角,在有着城乡结合部气息的地方,我和许多陌生人一起,在沉默中观看了“沉默”的《飞向天空的人》。我庆幸自己终是没有错过它。安安静静地,它给了我一个难以言表的下午,一种或许只有《飞向天空的人》才能带来的模糊、伤感与美好,一个让时间变得可视的剧场,一次让剧场的边界变得模糊起来的观剧体验。

  观众席被设置在了舞台上,空间的有限大大减少了观众人数,剧场中反而氤氲出微妙的默契:观众与观众之间,观众与演员之间。年轻女孩的声音响起。不夹冷暖,女孩叙述着一个男人如何将一只滚落的苹果捡回塑料袋,那之后又说了些什么,都是日常生活中俯拾即是的琐事,就如我们无意瞥见的街景。

  此时整个剧场黑暗无光,耳朵变得分外敏感起来,女孩的声音一点点变得有了形状,占据着越来越多的空间。眼前的黑暗是通向女孩内心的隧道,这女孩是我自己,也是观众席中的陌生人。导演先是把我们放在这个黑匣子中,然后没有攻击性地把麦克风探向某位观众的心里,于是原本陌生的我们却实现了彼此间的交流:听见。

  黑暗被一束暖光打破,观众面前出现了一个房间:房顶上堆砌着各式座椅,房间里放置着老旧的桌椅沙发。男男女女走进房间,换衣服,戴上面具,所有的动作缓慢而不松懈。这或许是演员从自我通向角色的仪式?不仅如此。在接下来两个小时的表演中,演员们的一举一动始终如此缓慢:擦地、对镜梳妆、手剥坚果……细碎、卑微到尘埃里的日常生活,因为缓慢而被赋予庄重的史诗感。

  演员们不发一言,兀自沉默,兀自缓慢地在这房间进出。办公室里和同事聊家长里短的年轻女人、用方言吵架的中年女人、菜市场里的人声鼎沸、注水声、嚼薯片声,剧场中所有声响都来自场外的佚名者,他们的声音被创作者采风录下后,此时倾倒而出。每一种声音都呈现出粗大的颗粒感,都勾勒世间万象,任席间的你想象。

  如此,场外的声响与舞台上沉默的人物一起,为观众呈现出一帧帧叠进叠出的画面。好像安哲罗普洛斯的电影,一个个静默的长镜头,将日常生活史诗化地推送到观看者的面前。不止如此,李建军有勇气在长镜头式的舞台上,让演员们彻底停顿下来。停顿、重启、缓慢、重复,它们本身就是力量;停顿、重启、缓慢、重复,看似枯燥无味的它们释放出力量的同时,创造出了节奏,视觉化了时间。循环往复的菲利普·格拉斯式钢琴声时隐时现,从外部直接应和着节奏,宣告着时间的流逝与循环。

  这节奏为整部作品注入了生命,也强化了贯穿全剧的隐忍下的焦虑与忧伤,加剧了静默表象下随时会迸射的呐喊与紧张感。《飞向天空的人》是诗的,悲悯的。它让我看到自己,看到我亲爱的人,看到我身在其中的大家共有的生活。飞向天空,是从日常琐碎生活的缝隙中飞向天空吗?是即使匍匐在尘埃中也有一种精神可以仰望吗?还是被炸成碎片飞向天空?《飞向天空的人》是“狠”的,社会学的,是直接面对这个时代的。它让我看到每天和我一起挤地铁的陌生人,看到被当作新闻推送的生命的无常,它提醒我:其实没有人和自己无关。这部没有台词的“日常生活·断章”,实现了剧场艺术的最可贵之处——人与人的交流,传递了一些以“话”为媒介的戏剧未能传递的现实主义的力量。

  动作,声音,节奏……竭尽全力被运用到接近极致的艺术形式,在这部剧里就是内容本身。因此,《飞向天空的人》是没有台词的、不依赖于文学文本的剧场作品,也是一场当代艺术,导演李建军在这部戏里拓展着剧场的边界和可能性。说此剧是当代艺术,还因为创作者的非精英主义视角与置身其中的创作生产方式。当前有多少戏剧是伪善的,有多少戏剧对真实的生活无感,有多少戏剧把对苦难与坚忍的抒情化表达当作为沉默的大多数代言?当代艺术常直接以日常生活的素材为自己的形式与内容,既以表现具体的个体为基石,又超拔于个体际遇而着眼于一个时代、一个群体乃至整体的境遇。说当代艺术家对社会、对时代、对群体处境的敏感度,远远高于今天的戏剧人,我想并不为过。在《飞向天空的人》中,李建军是一位艺术家。

  《狂人日记》、《美好的一天》、《25.3公里》,这些年李建军平均一年推出一部作品,日常生活是他的剧场中最常出现的题材与素材。在国内当代戏剧界,李建军正以其独特的视角和语汇,创建他的剧场艺术,其前景令人期待。而他流露在作品中的对人的爱与悲悯,他观察生活的平等与冷静,让人相信无论艺术上走得有多远,初心都不会被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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