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纳南方传奇的阐释空间

　　朱振武《福克纳的创作流变及其在中国的接受与影响》：

　　福克纳南方传奇的阐释空间

　

　　据统计，在世界文坛最受学术界关注的作家中，莎士比亚位居第一，威廉·福克纳名列第二。在我国，除了众多福克纳小说译本之外，近20年来已有多 部福克纳研究著作和传记问世，其中包括朱振武《在心理美学的平面上——威廉·福克纳小说创作论》。该书以“创作论”为关键词，讨论贯穿于作品之间、通向故 事背后的深层、本质的东西，即小说创作发生的深层动机，为解读福克纳的作品构建了文化框架，提供了探索昏暗曲折的心理迷津的线路图。

　　刚刚面世的《福克纳的创作流变及其在中国的接受与影响》则是全景式的，朱振武将重点集中在福克纳小说创作的美学理念，对福克纳创作的心路历程进 行学理上的跟踪，对他在中国的接受和影响进行深入探讨和揭示。朱振武结合宏观文化视野和细致的文本分析提出见解，尤其在探索审美心理机制上下足工夫，力求 发掘福克纳小说取得成功的深层原因。

　　著名学者罗伯特·潘·沃伦将福克纳的小说称作“南方传奇”，并指出：“这种传奇并不仅仅是南方的传奇，而且也是一个反映了我们整体困境和问题的 传奇。现代世界确实处于一种道德混乱的状态。”他的小说能够日久弥新，正是因为人们能够透过使人惊愕、困惑、费解的南方人的故事，窥见人心深处扭曲、黑 暗、未曾探究的领域。福克纳在诺奖授奖答词中强调的也是这一点：“人心内部冲突的问题本身就足以成为理想的写作材料，因为这是惟一值得一写的东西。”也就 是说，这块落后的、处于崩解过程之中的“边远南地”，在他看来是“人心内部冲突”的沙场，腥风血雨，折射了人类的“整体困境和问题”。

　　福克纳创作的鼎盛期是20世纪30年代，但与美国大萧条时的政治气候和文化氛围似乎格格不入。在《福克纳的创作流变及其在中国的接受与影响》的 前半部分，朱振武透过现象看本质，深入阐释了福克纳的创作心态及其流变。他的小说与时代的联系是内在的，反映的是美国最贫穷、最不幸、受到政治迫害和经济 冲击最严重的地区，即他的家乡——美国南方边远地区。南方的乡绅社会整体走向没落，旧的庄园农业模式行将就木，北方资本和商业经济无孔不入。这里的人们在 焦虑、恐惧和“道德混乱状态”中挣扎。与同代其他作家不同，他并不直接反映主宰历史和人际关系的冷酷经济力量，也不呼吁社会变革，而将问题的重心定格在历 史的和心理的基点之上，在更普遍的层面上获得了意义。曾被斥为“文学沙漠”的南方，因福克纳出现了“南方文艺复兴”。新南方文学的兴起，是20世纪上半叶 美国文化史上最重要的事件。

　　福克纳的每一个故事都具有悲剧的色调和力量。小说中几乎每一个主人公都是悲剧人物，他小说世界中的居民是不幸者的聚合，这些悲剧人物都背着沉重 的历史包袱，都被不合时宜的道德和社会观念禁锢，在新的工业时代一下子失去了价值评判的能力。当这类悲剧一再出现在同一个作家的笔下，故事就获得了象征的 意义，超越了特定地域，而指涉人类的生存状况。由于价值体系的瓦解，感情交流的缺乏，也由于爱的丧失，精神堕落由此产生，成为现代生活的特征。

　　福克纳小说对南方的再现带有印象主义的风格。读者也许无法从中看到一幅清晰的历史图谱，但却能获得一种强烈的历史体验，一种笼统而又具体、模糊 而又真切的感受：南方的一切都在不可逆转地变化，一切都难逃厄运。正如安德里·布雷卡斯坦在《重写南方：历史与小说》中所概括的：“先是印第安人消失了， 接着原始自然风貌消失了……然后，拓居者、开发者和其他时间报复和历史讽刺的受害者们一个个都走了：那些剥夺印第安人权利的人自己被剥夺了权利，英雄时代 的冒险家和不法分子被农场主、银行家和商人挤出。历史，也许应该说是时间，不断进行着撤换、扬弃、逐斥、更替，越接近当代，变迁越快。”

　　福克纳对美国南方历史、文化和心理的建构“暗藏”在小说中，或许作家本人也是无意识的。他描写反映同一时期、同一地域的景况、事件、气氛、情 绪，塑造众多当地人物，讲述发生在该地的故事。他部分以自己的体验为基础，部分资料取自耳熟能详的长辈的经历，加工而成。福克纳小说因其真实性和“可阐释 性”，可供人们从中推演出过去一个时代的某些生活侧面。读者必须自己从中找出人物的行为规律和主题模式。那些残存遗物也许永远无法拼搭出一个成形的整体， 但通过“互文性”的观照，人们或许可以找到通向洞见的途径。这也是朱振武的《福克纳的创作流变及其在中国的接受与影响》的价值所在。

　　传统社会的解体，带来了信仰危机和精神压力，迫使那些无法做出合适调节的南方人，要么在极端的行为中宣泄，要么在想象的过去中躲藏，都在挣扎着 表达自己，都感到无法做出有意义的行为，都希望通过某种途径出逃，但都找不到出路。南方人的这种困境和体验，在变迁的社会中具有代表意义。福克纳从动荡和 经历剧变的南方社会中，提取人生经验中最根本的东西，融入故事。写作过程是经验领域的感受过程，每一部小说都是这种感受不断发现、更新、发展、深化的过 程。是那些“暗藏”在小说之中和“潜伏”在文本之下的东西，使作品具有了主题上的深刻性和一致性。而福克纳的文学创作在形式与内容上给世界文坛带来的积极 影响、冲击及其文化意义是怎么强调也不过分的。朱振武正是看到并深入研究了这一课题，特别是福克纳的创作精神在中国这个特殊的文化语境下的接受过程及其对 中国作家的影响与浸润，才把他精心研究的心得奉献给各位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