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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世镜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7月13日14:39 来源:中国作家网 严蓓雯

  《双城记》:

  诉说人类亘古的困境

  《双城记》首版于1859年,狄更斯47岁,人过中年,看透世事风云。他描绘了法国大革命背景下,贵族的飞扬跋扈和平民的困苦绝境。开篇不久有段描写,像是在刻画那个具体的年代,又像是在诉说人类亘古的困境——

  磨坊里,当然不是将老人打磨成青年的那种神奇的磨坊,人类在那里经历或重历着可怕的碾磨;这些人在每个角落里簌簌发抖,从每一扇门里进进出出, 往每一扇窗户外打探,风吹动了每一件残破不堪的外衫。磨坊让他们疲惫不堪,这是把年轻人磨成老年的磨坊;孩子们有着古老的脸庞,声音像从坟墓里传来;在他 们脸上,在他们已经熟透的脸上,在每一道岁月刻下和新现的皱纹上,是那个标记:饥饿。到处都是饥饿的标记。饥饿被赶出高楼大厦,赶进竿绳上悬挂的破烂衣服 里;草绳、破布、木片和纸张,将饥饿补缀在一起;那男人锯下的每一点小小的柴火碎片里,饥饿都在反复呻吟;饥饿从没有炊烟飘出的烟囱里往下探视,又从垃圾 堆里找不出任何下脚料可吃的肮脏街道上冒了出来……所有适合饥饿的地方,就是饥饿的永久居所。

  人类的苦难情形,这150年来,并没有多大变化;甚至还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国度和人群中重演。

  最近看了篇论文谈20世纪初黑人北上的经历。在美国非裔剧作家奥古斯特·威尔逊的剧作中,美国黑人的祖先并没有追溯到非洲,而是大西洋底的累累 白骨。那是往美国输送奴隶过程中,在封闭闷热的船舱底部半路死去的黑人,他们就随手被抛进了海底。但奴隶制废除后,现代文明的曙光照亮后又如何呢?一战产 生了大量的用工需求,而当时的欧洲移民潮却被战争中断,城市里的劳动力严重不足;同时,经济衰败、种族主义泛滥的南方也无法保障本地黑人的生计,正是在这 样的背景之下,大量的南方黑人移居到北方都市。这些自耕农、佃农和农场雇工们离开了南方的农耕环境,首次面临工业化用工需求的挑战。由于缺乏相关的工作技 能和经验,新移民们能获得的工作机会十分有限,工资也很低。他们的第一份工作通常限于技术含量较低的大规模生产线上的流水工或是重体力劳动岗位,钢铁厂、 罐头厂和铁路工地成为南方移民最为集中的地方。公民·巴罗(这个名字多有讽刺意味!)曾这样描述他北上后在钢铁厂的第一份工作:“他们说一天给两美元,可 我们到那里后他们说只给一美元五十分。然后他们又说我们要为吃住付两美元。他们把我们送到一个地方,一个人说除开这个,我们还得另付两美元。”

  只要资本追逐利益、财富吞噬贫穷这一机制不改变(不仅仅是物质财富和物质贫瘠),有古老面孔和坟墓声音的孩童,就会变成日后大西洋底的累累白骨,而试图逃脱祖先命运的黑人,就会化变为如今黄皮肤民工。明天,他们又会变成另一时空的另一人群。           

  《米德尔马契》:

  虚伪话语下的欲望诉求

  在乔治·爱略特的《米德尔马契》里,有这样一幕。经营实业的文西先生,他太太的姐姐嫁给了老财主费瑟斯通先生做填房,但没留下一子半女就去世 了,文西先生的孩子由此得到老鳏夫姨夫的宠爱,据说费瑟斯通要把名下财产都留给文西的大儿子弗莱德。年轻气盛的弗莱德不愿从事父母为他安排的教士职业,到 处游荡赌博,还隐隐暗示姨夫会留给他财产,以此作押跟人借钱。这事传到了老鳏夫耳朵里,当然不太高兴。他问起弗莱德,弗莱德不承认,费瑟斯通说,我可是从 你的姑父布尔斯特罗德先生那里听到的。那除非你让他出具张证明,说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我才相信你,要不我随时可以改遗嘱的!

  弗莱德没辙,去找他父亲。看在钱的份儿上,文西只得去求银行家妹夫布尔斯特罗德,就出具这张实质意义是要表达“弗莱德现在没想要费瑟斯通钱,以保证将来能得到他钱”的证明,两人进行了一番对话。

  这完全是件经济事务,我们却看到两个新兴的中产阶级,用了维多利亚时代的道德观、宗教观来迂回前进。布尔斯特罗德指责弗莱德“挥霍浪费,游手好 闲”,文西先生要他进教会,不过是“世俗的虚荣心”,结果“自食恶果”。因为弗莱德的冒失、愚昧、幼稚,他拒绝出具这样的证明。

  但文西说:“我儿子不是一个说谎的人。我认为只要没看到一个年轻人有不良的行为,就应该相信他确实有这么好,这是任何宗教都不反对的。”

  布尔斯特罗德反驳:“我根本不认为我应该帮助你儿子铺平道路,好让他将来可以继承费瑟斯通的财产。在我看来,那些仅仅为了世俗利益觊觎财产的人,财产对他们不是一种幸福……我认为不妨对你直说,我认为这不能帮助你儿子得到永恒的幸福,也不能显明上帝的荣耀。”

  接近于争吵的对话中不时出现坚定、信仰、慎重、问心无愧诸如此类的语词。但最终文西的话揭示了一切:“在你娶我妹妹赫莉欧的时候,我想,你是不致指望把我们两家的命运截然分开的……我们和好相处,不仅符合我的利益,恐怕也是符合你的利益的。”

  这大概就是揭开面纱后维多利亚时代的矛盾真相。也是一切经济上要求发展,却用道德、信仰证明其合理性的社会的本质。我们想要钱,想要富有,却讳 谈利益,讳谈来源。我们把钱置换成教育、职业、地位,置换成品位、素养、文化,并相信这一切只是为了上帝(或其他任何唯心的存在)的荣耀,为了自身能配上 这荣耀。贵族、特权阶层制造了这套话语,为他们“先天”继承的财产作辩,可悲的是,没有被赐予这份特权的人,除了一部分想推翻这特权,其余全在兢兢业业地 学习他们的话语。 (严蓓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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