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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满诗歌阳光的红瓦小屋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6月07日13:30 来源:新文化报

“我不是路人甲”系列报道第一期:演员卜钰讲述他追梦路上的那些事儿……

撒满诗歌阳光的红瓦小屋

 和大潘、佳佳等排练《欢乐喜剧人》作品 和大潘、佳佳等排练《欢乐喜剧人》作品
上排左起邰洪兴、邵春光、姚大侠、卢继平、张锋下排左一鹿铃、左二吕贵品、左四郭力家1985年1月长春站前送吕贵品去深圳合影  上排左起邰洪兴、邵春光、姚大侠、卢继平、张锋下排左一鹿铃、左二吕贵品、左四郭力家1985年1月长春站前送吕贵品去深圳合影
文中提到的诗人卢继平文中提到的诗人卢继平
第一期:演员卜钰第一期:演员卜钰
和贾玲同台演出和贾玲同台演出
在演出后台与贾玲等合影在演出后台与贾玲等合影
卜钰出生日期:1989年7月18日代表作品:《欢乐喜剧人》、《喜剧者联盟》、《爆笑先森》、《我是路人甲乙丙》、《家的谎言》  卜钰出生日期:1989年7月18日代表作品:《欢乐喜剧人》、《喜剧者联盟》、《爆笑先森》、《我是路人甲乙丙》、《家的谎言》

  编者按

  上世纪八十年代国人从失去的岁月里抖落尘埃,在叹息中慢慢觉醒,步履蹒跚地前行,“朦胧诗”在那一时代成为最重要的文学潮流,可能很多年轻人并不知道,在那个北岛、舒婷、顾城的时代,长春其实也是“朦胧诗”一个重要的创作和理论基地,某些时候甚至是走在文化的最前端的,今天姚大侠对于诗人卢继平的回忆,能带出那个时代的很多掌故与细节。

  封面文章》姚大侠

  开门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式微的倒春寒节节北退,锐不可当的朦胧诗潮蔓延华夏大地。民间诗歌流派、诗刊、诗社雨后春笋般涌现。我当时参加了诗歌活跃的北国春城《眼睛》诗社,集体登台,同场亮相。卢继平走的是“个人奋斗”之路,从表面上看他的步履中规中矩,实际上他的思想、诗学和我们一样沐浴着前卫诗潮的洗礼。

  卢继平从大杂院里的灰色木阁楼搬到对面小街的红瓦房,我时常去叩门,共同研讨现代诗结构方式、表现手法、艺术规律等问题。

  卢继平读本体论,写出与萨特《门关户闭》相反的诗作《开门》,在立意上凸显积极和乐观,展现出诗人天生具有易感的逆向思维之特质——

  我去开门

  我就去开门

  打开早春之门

  播种太阳

  春雷为我鼓掌

  萨特是关闭心灵,锁住自我,卢继平是敞开胸怀,温暖人间。(古往今来的诗人无不歌颂太阳,卢继平吟咏太阳的诗作之多,其构思之大胆,寓意之独特,后述)见微知著,卢继平完成了化蛹为蝶的嬗变过程。他寻找“文革”之后的人生真谛。诗歌不是答案,诗歌是钥匙和打开的方式。诗人告别了浪漫主义的直抒胸臆,转而让意象代言。

  这一切,都发生在小街的红瓦房——那一排排炉火烧成的红瓦是卢继平诗歌大厦奠基和构建的依据。卢继平不同凡响的早期诗作鲜有面众发表,有赞扬也有争议。他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写出让自己满意的诗是唯一的目的。

  诗歌维生素

  那个年代多数人没有脱贫,卢继平生活极为简朴,却把节省下来的食粮与我们分享,且施恩不图报,我有时还能得到偏爱。每逢过节,卢继平必请大家撮一顿。有一年春节,他实在囊中羞涩,向弟弟借了十元钱“宴请”大家(那时的十元钱是他月工资的三分之一),来的人多了,椅子不够座,大家互相谦让站着吃喝,卢继平和嫂夫人忙里忙外,如中了大奖般高兴。

  红瓦小屋偶尔也有“大人物”造访,如芦萍、曲有源等老师,还有从几千里以外的天府之国成都坐硬座火车到达长春、直奔小屋以诗会友的万夏、唐亚平等,他们的到来都是大家的节日。

  不知不觉的大家把红瓦小屋当成了聚首的中心,不仅仅是由于其地理位置优势,更主要是卢继平性情友善与谦和。就连“怪人”邵春光在下半夜敲门找他辩论诗,用偏激过火的言辞刺他,他都回馈宽容。

  卢继平每次应着敲门声给我们开门,脸上都如拨云见日般灿烂。我们时而帮他干点啥,他都一一记挂在心。他更看重文友们对他的创作提出中肯的意见,收获碰撞出来的火花。为此他不止一次的赞叹:“朋友们像维生素一样滋养着我。”正是诗人常怀感恩之心,才使那光线不足的小屋撒满阳光!

  在小屋里,我们常听到卢继平说:“我又写了一首好诗”,每次言罢都充满了幸福之情。我有幸成为卢继平许多得意之作的第一读者,最先感知作者的原初冲动。他给我朗读带着人体余温的《中国需要惠特曼》——

  让那劈木做栅栏的醒来吧

  我的美洲的森林

  二百年的风在怒吼

  中国的红高粱摇晃

  锄了几千年的草

  惠特曼知道

  ……

  他的声调激越,满脸绯红,热泪盈眶……还有脍炙人口的《北国之梦》,简直是为我们的心灵定制——

  啊,松花江

  为了我

  早春的松花江

  提前解冻

  ……

  朗诵至此,他的语调低沉,开始抖动,仿佛歌唱中添加了颤音。如果说前者在释放中获得的只是某种快感,那么这首诗则是在感伤中享受到快乐!

  卢继平坦承:写诗之初受北岛、舒婷、梁小斌的油印诗集影响很大,尤其是舒婷的《新歌集》对他影响最深。读舒婷的诗,他的内心获得极大的慰藉。舒婷签名寄送的《新歌集》是卢继平的珍宝,可惜不知被谁“借”走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卢继平更多地阅读惠特曼的《草叶集》,他为惠特曼雄浑壮观、大气磅礴、帅气洒脱的诗风所震撼;在诗之外的文体中,卢继平最爱《静静的顿河》,这部无与伦比的鸿篇巨著的能量供诗人成长。

  炉火满堂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冬天,北国春城似乎格外寒冷和漫长,红瓦小屋的窗户总是结满了厚厚的霜花。那时大家都不怎么上班,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生活的主人,也不是固定在机器上的螺丝钉,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大家围坐在小屋的火炉旁吃喝(吃的是玉米面窝头,冻土豆、冻白菜,喝的是低度格瓦斯或五毛钱一斤掺了水的散装白酒),高谈阔论文学,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我们是俄罗斯文学艺术熏陶的一代,俄罗斯广袤的大地永远是我们心之向往,尽管她已洗尽了铅华。

  借助炉火与白酒的内外夹攻,我们被烧得满脸通红,大家群情激昂地唱歌。有的用拳头敲打桌子,有的用脚尖儿点击地面,还有人从厨房拿来一面大盆忘情地敲打,害得隔壁邻居来敲门……

  风猛烈地撞击门窗

  泡在小屋时光里的常客有文涛、向东、王法、周然、继合、昌喜、娄方、志敏、世杰、国梁和我。每当太阳爬上窗棂,大家骑着自行车脚前脚后到达红瓦小屋。

  脸颊瘦得不能再瘦的昌喜总是先声夺人,挥舞细长的手臂滔滔不绝地大谈莎士比亚、雨果、莫里哀。衣着笔挺的周然恰到好处,亮出专业朗诵家的架势:不要再加水了/一切都在冲淡/包括眼泪、爱情与大海……

  相貌不凡的王法捋着油光铮亮的大背头,发表时评演讲。孙文涛身陷小屋里唯一一件旧沙发里,不紧不慢地从裤兜里掏出小本《春夜送友》,中低音略微沙哑:星星呀/升得太高/它不关心人间的烦恼……

  坐在门口的娄方从红色坤包中抽出报纸,“潘晓——人生的路啊,为什么越走越窄?我今年23岁,刚走向生活,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仅走了短短的几里路程,人生便到了尽头。我的路起于无私而终结于自我。都说,时代在前进,我看不到时代伟岸的肩膀。都说,世上有伟大的事业,我觅不到她的踪影”.。.潘晓道出了我们的苦水,击中了我们心灵的痛。这篇文章太解渴,太沉重!我们的胸腔手风琴般的拉开舒展,旋即又被合上,透不过气来,濒临憋死的感觉。大家都面临着路在哪里的迫切问题?娄方一遍遍地重复列宁关于走出“彼得堡”的教导,隔靴搔痒不实际。

  文涛变换坐姿扭转话题,一字一句地说:“祖国大地一定是有话要说。”屋外有人敲门:仲伟君在蜜月的路上过世了,大家抱头痛哭.。.还有,小商在上班的人流里突逝了,我们无限的悲凉……

  突然间窗外狂风怒号,风猛烈地摇撼着、撞击着红瓦房的门窗,似乎要冲进小屋把人和一切统统撕成碎片,扔进混沌初开的深渊!

  爱我所爱

  上世纪八十年代,“发财号”列车在站台上穿梭,做发财梦的人大包小裹气喘吁吁,挤扁了脑袋拥进长途贩运的车厢里,这情景我们看都不看一眼。我们是诗人,怀揣诗歌,钟情文学,从不做黄金梦。

  从前,生活让我们做闪光的螺丝钉,现在生活又鼓噪全民经商“向钱看”,我们是墙头草吗?不是!我们能被金钱欲打败吗?不能!我们承认诗歌不能当饭吃,但我们可以一天不吃饭,但一天没有诗,不行!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我们一经结缘诗歌,还能改弦易辙?生活怎么总是别别扭扭的?一会东一会西,没有定力,还自称了不起。

  我们企盼祖国强大,人民富裕。希望勤勤恳恳为祖国作出奉献的劳动者和专家们,用一砖一瓦建设祖国来致富,人间正道,谁都明白。我们担心潘多拉盒子被打开,造成无可挽回的灾难!

  无孔不入/无所不在的蝌蚪/呐喊/如山……

  忧国忧民忧己

  红瓦小屋的文朋诗友们都相识在文化宫文学创作班,其中有的是全民所有制或大(小)集体所有制面临解体的工厂共青团员、青年工人,有的是工地上的临时工,有的是刚从农村回城没有工作的知青,也有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我们在红瓦小屋里旷日持久,研究刚刚翻篇的时代信仰和社会事实;研究伟人著作和书本教育;研究当下社会变化和趋势,针砭存在的各种问题,想方设法揭开“生活”的谜底——拨开中国的、外国的、过去的、现在的生活的壳以及生活规律的纹理。像研究风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一样,我们尽其全部所能,使用大量的公式定理、推敲解析,仿佛生活是一团又一团的乱麻,捋不出个头绪;换个角度看,生活又变成了硕大的黑门锁,没有人知道手臂挎着钥匙串的人去了哪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开门?

  红瓦与太阳

  上世纪八十年代最后的一个春天,红瓦小屋的主人应着呼唤,全家飞到离太阳最近的热土播种理想。曾经的小屋是我们的人生驿站和港湾,我们在这里御寒遮雨,祈盼人生幸福之帆。

  还有国华、春光、耀樑、孫生、李源、李磊、野峰、郝勇、洪顺、洪兴、宋敏、洁子、李静、魏涛、惠英、李银、立新等先后在小屋聚首,他们白桦般亮丽的诗行和青春灿烂的风采是我一生所爱!

  还有一些“相逢”我已记不清了姓和名,但历史记住了他们:诗歌是他们的姓,青春是他们的名,热爱是他们的引路人,理想是畅行无阻的通行证。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是太阳。

  后来我听说红瓦房夷为平地。我跨上自行车去看个究竟,举目是陌生的楼群,清静的小街和街上亭亭玉立的小白杨不知去了哪里流浪?一排排熟悉的红瓦已全部下岗。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们面无表情,脚步匆匆。回来的路上我的两腿发软,鼻子酸酸。

  后来我北上黑河,接近生活抛物线的顶端。

  红瓦小屋的伙伴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卢继平在“鲁院”读书期间,我和他在长春友谊宾馆拥抱重逢。他赠给我刚出版的诗集《北国之梦》。

  那次重逢之后,我的脑海经常闪现“人生命运方程式”几个字,我试图对这几个字进行解析,先从难以忘怀的小屋的春秋开始。

  生活时常耍赖,不按牌理出牌。

  三十年来,红瓦小屋的人都经历了生活的蹂躏与摔打。

  红瓦小屋伙伴们的命运轨迹几经起伏大多已落地,但也有在空中飘摇者,或在风口中被戏虐者。纵观命运的线条全部弯曲,有的线很紊乱,有的线断断续续,有的线非常清晰——继合成了剧作家,在舞台还原往日生活的荒唐;昌喜、宋敏成为诲人不倦的教师,正本清源教孩子们认识生活的两面;志敏、世杰、周然成为文化官员;向东从事文艺宣传工作:王法实现理想当了编辑,培养新人,甘为人梯心中甜蜜;金哥、鲍姐做生意,日渐憔悴,还没见发财的影子;仲伟、立影、春光长眠在松花江畔,额头生出茸茸緑草,风吹草儿在吟唱;健民、魏涛、洪顺一直失去联系;李静成为所有人心中的“痛”;文涛在大地访诗人,独辟蹊径,山川日月与他同行!

  超低空飞行诗歌流派二号人物娄方泪洒雨夜的列车,消失在天幕,飘洋过海,不知去向——

  人间的春天

  三十年卢继平苦心孤诣,不敢旁骛,创作丰硕,出版诗集五部(油印诗集二部),作品连年收入《中国年度优秀诗选》和《中国诗典》;出版报告文学五巻;社科专著十部(其中为故乡春城发展执笔著述二部);承担国家与地方课题数十项。卢继平从红瓦小屋走出,一路拼搏,一路硕果。媒体想宣传他的拼博和社会贡献,他不同意。他的个性不喜张扬、不擅言辞,他辛辛苦苦、默默耕耘、献出成果、自己节衣缩食。

  他的想法单纯,感情丰富,已近花甲的他在勤奋创作的同时,在做一件功德之事——努力把中国的优秀文学艺术作品推向世界。第一步是推向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让世界人民认识、了解和热爱中国优秀的文学艺术作品,从而认识、了解和热爱勤劳善良的中国人民。为此他不停地工作奔波,云絮般的生活与他擦肩而过。

  卢继平的新知己遍天下,他的内心仍深藏经年老友;他去过许多世界最美的地方,仍梦绕魂牵着春城故乡。他在天涯海角梦回红瓦房,与昔日的伙伴们手拉手地歌唱——“山美美不过大草原,大草原铺上绿绒毯,人间英俊是少年,少年是人间的春天”

  心灵的灯塔

  上世纪八十年代朦胧诗风行中国,第三代诗群、新生代、整体主义、非非主义、后现代主义、新乡土派、中间代、新自然主义、新大陆、呼吸派、色彩派、超越派、东方人诗派、大学生诗派、雪海诗派、自由魂、新传统主义、小城诗派、边塞诗群、黄昏主义、特种兵、霹雳诗、迷踪诗、超前意识、八点钟诗派、超低空飞行主义等等数以千计的诗歌流派、诗社、诗刊在华夏大地烽火燎原、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以其排山倒海、势如破竹之势,力敌千钧之力推出中国现代版“诗歌盛唐”,何等的灿烂辉煌!

  长春不是中国历史的唐城,中国历史的唐城是西安。长春也不是中国当代的诗歌之城,中国当代的诗歌之城是天府成都和首都北京。长春是中国现代版“诗歌盛唐”中的恢宏乐章!长春有赤子心、眼睛、特种兵、露珠、太阳、霹雳诗、迷宗诗、八点钟、超低空飞行等几十个诗歌流派、诗社、诗刊劲旅,活跃于白山松水,呼应于神州大地,红瓦小屋是其中之一。

  长春是关东肥沃的黑土地,是塞北茫茫的白雪乡,那里的诗星在闪耀,诗林在成长。走在新世纪曙光中的新一代青年诗人如初升的太阳,冉冉升起,又是一番景象。

  这些年每逢和青年诗人在一起,他们总是问我关于红瓦小屋的故事和“文学青年”的往事,为此有了这篇回忆。我的回忆只是点点滴滴,红瓦小屋是当年诗歌浪潮中的一叶红帆,载着怀揣诗歌之梦的年轻人去实现诗意人生。红瓦小屋是我们夜空的灯塔,让我们的心灵昼夜亮堂!

  为此感谢八十年代的继平、文涛、向东、志敏、王法、周然、继合、昌喜、娄方、世杰、国梁等红瓦小屋的伙伴;感谢舒婷、梁小斌、万夏、唐亚平等诗人千里万里传经送宝;感谢芦萍、曲有源、徐敬亚、宗仁发、吕贵品、赵培光、周长智、郭力家、陈琛、马志刚、章伟、张洪波、思宇等师友的挚爱!感谢红瓦小屋的女主人天使般的心肠成全我们的一切!

  (本文有删节)

  ■引文

  从前,生活让我们做闪光的螺丝钉,现在生活又鼓噪全民经商“向钱看”,我们是墙头草吗?不是!我们能被金钱欲打败吗?不能!我们承认诗歌不能当饭吃,但我们可以一天不吃饭,但一天没有诗,不行!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我们一经结缘诗歌,还能改弦易辙?生活怎么总是别别扭扭的?一会东一会西,没有定力,还自称了不起。

  ■作者简介

  姚大侠 诗人、诗歌评论家。作家网副主编。在中外报刊发表诗歌、诗歌评论百余篇

  写在前面的话:

  演员这个行当,名与利双重吸引,从入行那天开始,每个演员都希望自己早日成为超级明星,世人仰望。可大腕毕竟凤毛麟角,更多的是数不清的“绿叶”,苦苦奋斗却始终寂寂无名,成名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是一段漫漫长路,也许是一个不知何日才能降临的机会。我们推出的这个“我不是路人甲”系列报道,正是把目光聚焦在这个庞大的群体上,通过他们的自身讲述,来体会这个群体的甘苦,用他们的故事来告诉大家,虽然起步于“路人甲”,但他们的终极目标却不是“路人甲”,成名的道路上更多的是孤独和磨难,但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灭的梦想。

  这是我采访的第一个目前还没有百度百科的 专 业 演员,他叫卜钰。卜字发音是bǔ,很多人念成了pǔ。

  和卜钰第一次见面是去年在北京的一个饭局上,大家都在说话,吵吵闹闹,他坐在一边喝着水很沉默,我主动跟他打了招呼,问他的职业,他很谦虚地说:“哥,我是个演员”。仔细辨认也说不出他的作品,后来才知道,前一天卜钰刚和贾玲排练完《欢乐喜剧人》的小品,正在为包袱不够爆笑而苦恼,席间众人在说笑,谁也不知道这个男孩正在为怎么逗全国观众笑而发愁。

  说实话那天吃饭并没觉得卜钰多显眼,但回头找到他的作品看时,却有很多惊喜,想必好演员就是站在舞台上才开始闪光的。

  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家里买个车,冬天穿个貂”

  每年,全国数以千计的各大艺术院校表演系毕业生涌向社会,但最终高达70%的人因就业不理想而改行。学表演的人都知道,演员这碗饭不好吃。卜钰从小就有个当演员的梦想,这个愿望支撑着他从家乡———辽宁的一个县级市考进了东北师范大学学习表演。大学期间,卜钰一直努力学习,成绩优异,可是上到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他却选择奔赴北京。

  新文化:你读到大三就离开长春了,当时怎么想的?

  卜钰:好多人问我这个问题,学表演必须去北京,只有那有土壤,可是我觉得要是等毕业可能就晚了。其实我去北京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考军艺的研究生。到北京后,联系了军艺,但学费太贵了,几十万!我家条件也一般,然后我就放弃了。放弃后,好多人问我怎么大三就来北京了,我就吹牛开玩笑说,我们学校待不了,每年得第一。

  新文化:没考研究生,那你做什么了?

  卜钰:到北京后我得租房子,我在我租房子的中介上了几天班,干几天就不干了,因为我发现有一个更好的工作,就是电话营销,我当时每天会给300个人打电话,跟他们说一样的话,就说我们搞了个展会,只要你来现场就有免费的小礼物送,经常是一天电话打下来,脑袋瓜子嗡嗡响,每个月固定工资是2300块钱,来10个人每人提5块钱,来20个人每个人提20元,我使劲干每个月就能赚3000多。因为它离我租的房子特别近,走路五分钟就到了,我们每天都培训,一大群有梦想来北京工作的孩子们在一起,在那喊:“我们有理想”。我当时觉得生活无望了,天塌了,我以前上学的时候一个月花两三千也没感觉怎么样,怎么挣两三千这么难呢?

  新文化:你这个活儿干了多长时间?

  卜钰:干了两个月,后来我对自己说我还得演戏,干这个不行,干这个来不来北京有什么区别?

  新文化:很多人都想找一个干一辈子的工作,稳定。

  卜钰:我妈就让我回去上班,我说,“妈,我不能回去,我回海城,就是一辈子了。”我同学每天的娱乐活动就是打麻将,上班,然后早早结婚,早早生孩子,家里买个车,冬天穿个貂。我说我不想这样,“妈,你就给我几年时间,我混几年,不行我就回来。”好在我父母开明,终于被我说通。我想我还有个弟弟,我又不着急结婚,以后可以让我弟弟先结婚,让父母早点抱孙子。

  无依无靠进京打拼“我老让人骗”

  初到北京,卜钰无依无靠,只能靠不断投简历,担任群众演员赚取微薄的收入,做群演的那段时间,卜钰尝尽了苦头。

  新文化:到北京后,你想走表演这条路,有朋友可依靠吗?

  卜钰:没有,谁都不认识,现在想想当时老惨了。我就干群众演员,40块钱一天,但我老让人骗。我记得第一次做群众演员,一群人在那被人挑,我一米八三,可能觉得我形象还行,就被挑走了,是拍一个电影叫《黑暗中的救赎》,任泉演的。故事讲的是在酒吧里,警察过来抓毒贩子,任泉演的是毒贩,我就坐任泉旁边,演他朋友一起喝酒,警察破门而入时,任泉撞了我一下,我脑袋咣就磕一个女生脑袋上了,然后嘴唇就哗哗淌血,任泉就说你没事吧,我说没事没事。他说不好意思劲使大了。我说没事你和我照张相就行,拍完照我捂着脑袋拿着40块钱就走了。

  新文化:有比较难忘的经历吗?

  卜钰:太多了,有一次,一个群头和我说,晚上九点坐大巴车去秦皇岛,半夜到,去酒店住,在酒店睡到十点,睁眼睛了拍戏,拍到下午四点返程回北京,四十块钱一天,这是他们说的流程。我说行,什么戏啊?他说是《将爱情进行到底》的第二部,张一白导演拍,李亚鹏演的。我说我看过这个电视剧,老厉害了!他说对啊,这是个好机会,你来吧。来我给你安排安排,站主演旁边,我说行,谢谢哥!结果,晚上九点,去北影厂集合,集合就等啊等,一直等到半夜十二点多车才开了。开到半路找个村就停了,意思是大家在车里睡吧。大家说你们不是有酒店啥的吗,他们就说没有。一车人哪,全是群众演员,穿的都埋了八汰的,我还穿挺立正,头型都做好了。睡到第二天早上,车继续开,到地方了一看在大山里面,有一个葡萄园基地,是种葡萄的地方。我就寻思没法儿了,拍吧!见一见张一白导演长什么样也行啊,可结果到最后也没见着导演和主演的面儿。

  新文化:给钱了吗?

  卜钰:工资是给了,但群众演员给很少,就是为了盒饭,为了40块钱去演这个东西的,大家都想见见明星,见见大导演,或者想在电视上露个脸,跟钱其实还没多大关系。

  新文化:当群众演员多久?

  卜钰:也就一年吧。当群演被骗的经历也不少,基本都是2011、2012年发生的,后来我摸出一套路数。不能再当群演了,跟组都比群演强。如果你是群演那一天就是40元,一个盒饭,早上来拍完晚上走。跟组呢就是你跟这个组去外地,一拍可能拍两个月三个月。一般什么剧需要跟组演员多一点呢?宫廷戏,就是一群士兵啊,太监啊,战争戏“冲啊!”那种,他们就是跟组演员。

  新文化:你这个跟组,是首先得和导演关系混好吗?

  卜钰:根本接触不到导演,有一个演员副导演,他是收集演员资料的人,他下面会有一个群头。有台词有角色的人,他们都能定。特别大的角色,他们需要给导演看,给导演来定。“我需要三十个男的,二十个女的,你就给我找吧,什么人都行”,群头属于这种。我当时认识那一个群头,但是有一次我差点跟组,因为我女朋友嫌时间太长没让我去。幸好没去,这个剧组戏是假的,都上新闻了,他们把这些群众演员骗过去“圈养”。“圈养”是什么呢?就是把你关到一个基地里面,睡那种平板,吃那个面条和白菜,把你身份证收走,就和传销一样一样的。平时给你穿衬衣衬裤,没有基本工资,在北京所有的戏,不管你一天挣30也好50也好,这钱你必须要交上来。交给上边那个头,因为他供你吃供你住帮你联系戏。后来这个事都上报纸了,也被严厉打击了。

  新文化:多亏没去。当时赚的多吗?

  卜钰:是啊,当时群演一个月2000多块钱,跟组一个月给2500~3000元吧。演艺圈的骗子特别多,北京有几家宾馆常年驻扎剧组,我当时投了很多简历,挨个房间敲门投,有个公司让我去面试,他打着拍戏的旗号,让我来试镜,和我聊几句,问我这个角色怎么想的,然后和我说我们公司是个新公司和韩国联合创办的,我可以先到公司当艺人,一个月有8000~10000元的工资,每个月保证有一部戏。还说我可以去他们公司看看,一去看他们的公司特别好,在好的办公楼或者SOHO里租一层或者半层能有几十个工作人员在打电脑,你就看到好多人拿着本夹子,弄个小电视,还有什么经理办公室,就是特别好,有培训室,有舞蹈室,一看特别正规。如果你同意了,他就会和你说,“但是你啊,不会唱歌不会跳舞,我们得给你做个培训,培训费是四万,你先交一下”。你要交钱就上当了,这些人全是骗子。

  新文化:你当时就知道是骗你的?

  卜钰:当时不知道,我真想交钱,但我那时真没钱交,后来我自己也有点小谨慎,不到一个月接连有五家这种公司找我,我就知道遇到骗子了。我身边有个朋友的侄子就交了所谓的培训费,交了半个月公司就找不到人了,电脑什么的都搬走了。

  新文化:真有人被骗?

  卜钰:很多人已经被洗脑了,我好多艺人朋友都是被打着进剧组的旗号骗到传销点的,已经有两三个人了,这行特别不容易,当你处在最下面的时候,好多这种事等着你。

  签开心麻花之前都是“龙套”“一个月没有台词”

  在北京混迹了两年后,卜钰终于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因为工作地点在国家大剧院,但是工资只有950块钱,让他不舍得离开的另一个原因是这儿的工作餐盒饭特别好吃。

  新文化:在北京做过与演员相关的正式工作没?

  卜钰:做过,有一次开心麻花招培训班的学员,我报了名,就石沉大海没有了音讯。我告诉自己我得演戏,我看到国家大剧院招哑剧演员,就去应聘,结果就去上了。那是个歌剧,但是我不会唱就只能做哑剧演员,在那站着演了一个月。一个月没有台词,我记得工资是950元,盒饭特别好。而且国家剧院说出去也比较有名,我当时感觉很好。

  新文化:后来是什么让你放弃了这个工作?

  卜钰:麻花有一部戏需要演员,我接到了电话,这个剧本叫《那年的梦想》,后来,他们又介绍我另一部戏《乌龙山伯爵》,我演一个小保安,可能就三四句词,我演了将近200场。后来就换角色往上调了。稍微偏重要一点的角色,又演了100多场。麻花就说你愿不愿意签约啊,我说行啊,就签约麻花了。

  新文化:那签麻花算不算你北漂之行第一个比较正规的大型演出团体?

  卜钰:对的。新文化:那这些卫视的综艺节目,是朋友给你介绍的吗?

  卜钰:对,这个时候开始有朋友给我打电话说要不要来做节目,江苏卫视的《一起来笑吧》第一个节目就去了,我到这个剧组后,不仅演,还担任编剧工作,一直到最后,和导演合作得特别好,因为当初录制这种综艺节目的团体较少,上海台有个叫《生活大爆笑》也来找我,去之后反响比较好,再后来就是辽宁台的节目,辽宁春晚,我写的自己的故事《我是路人甲乙丙》,讲的就是当初我自己去北京的故事。

  新文化:你开始有粉丝是从哪个节目开始的?

  卜钰:《一起来笑吧》的时候有几个粉丝,但是不多,看我长得还挺帅。深入是《欢乐喜剧人》第一季、第二季,当时和贾玲总聊天,她觉得我挺有意思,有一期剧本出现瓶颈了,贾玲就想起我了,我去了之后给了她很多思路,熟了之后贾玲就建议我常驻那里,让我帮她演给我钱,我说我不要钱,你是明星我愿意和你接触。她说行,结果那一季贾玲战果还不错,得了第三。

  新文化:你和贾玲合作挺多的。

  卜钰:是的,主要是经历相同吧,她比我难,她最难的时候房东敲门她都不敢开,没钱交房租。这些事她只和我说过。

  善待自己善待别人“希望能帮助更多有梦想的人”

  五年前卜钰和女朋友来到北京,如今已成独自一人的他,仍是苦苦打拼,但总觉得背负了更多的责任,随着找他拍戏的人越来越多,他也希望帮助更多的师弟师妹们早日实现明星之梦。

  新文化:卜钰,通过你这几部戏,还有综艺节目,你现在生活方面有没有什么变化?

  卜钰:变化很大,走到大街上就好多人认出我来了,合影啊签名啊,都会拍我,上微博@我问是不是我。

  新文化:那你现在主要精力在哪呢?

  卜钰:现在想成立公司,还想往电影方面转一转,但是也不好转。跟着他们走吧,他们有好资源。

  新文化:你在北京买房子了吗?

  卜钰:没买呢,我纳税不够五年,而且现在钱也不够。我平时不攒钱,现在是挣得花不完了才开始攒。

  新文化:现在能有积蓄了。

  卜钰:对,现在比原来强多了,前两天和我爸视频还说呢,爸你就可劲花吧,现在我一天赚的顶我以前一年赚的呢!

  新文化:你愿意写还是愿意演?

  卜钰:我是愿意演。我都没有过写的打算,他们都说我适合,现在签了好几个本子。小电影、电视剧啥都有。

  新文化:听你这北京的遭遇感觉像看电影似的。

  卜钰:其实我还好,一点都不难,失恋我都挺过去了,今年过年的时候之前的女朋友给我发微信说:“很高兴你完成你的梦想,为你高兴。”我想说的很多,但是就打了“谢谢,祝你幸福”。其实我做什么事原来没什么计划,我当时来北京就是为了自由,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现在有好多朋友,孙集斌、大潘、佳佳,我们彼此扶持前行,现在我身后又来了很多师弟师妹,虽然我现在还不算大树,但我希望能帮助更多有梦想的人完成梦想,因为我知道这条路太不容易了,我希望每一个学表演的人都不会永远演那个“路人甲”。 新文化记者 郭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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