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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致力传国学——南一鹏谈父亲南怀瑾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10月13日09:53 来源:光明日报 李苑
南怀瑾先生 资料图片南怀瑾先生 资料图片

  他一生贯通儒、释、道,熟读诸多典籍,秉承“佛为心,道为骨,儒为表,大度看世界;技在手,能在身,思在脑,从容过生活”;他全心致力于传播中国传统文化,出版《论语别裁》《孟子旁通》《原本大学微言》《易经杂说》等数百种著作,并被翻译成八种语言流通世界,在华人世界掀起国学热。他弘扬传统文化,备受尊崇;却也因学术性不强,饱受非议。

  就在一代奇人南怀瑾辞世三周年之际,其子南一鹏携50万字长篇传记作品《父亲南怀瑾》现身北京涵芬楼,为满堂读者讲述父亲“上下五千年,纵横十万里;经纶三大教,出入百家言”的传奇人生。

  修习传统文化有家风

  1918年农历二月初六(3月18日),南怀瑾出生于浙江温州乐清翁垟镇地团村南宅组。因是家中独子,备受疼爱。幼时家境殷实,南怀瑾很小就被送到私塾学习。私塾是中国旧式的教育形式,学的是四书五经,主要方式就是记诵。先生摇头晃脑的吟诵,南怀瑾半是有趣半是懵懂地学着,奠定下其传统学问的基础。

  就这样学了几年后,父亲送他去县小学插班,上了最后一个年级的课,接受了一点新式教育。所以,南怀瑾一直说,自己一辈子连个小学文凭都没拿到。

  南怀瑾的父亲特别注重家风,不仅自己身体力行,也要求南怀瑾学行一致、知行合一。家里桌上常年摆的《朱子治家格言》就是布置给南怀瑾的课业,不仅要背诵,还要照着做:“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

  父亲对南怀瑾的影响是终生的。在后来讲课时,南怀瑾常常引用《朱子治家格言》的最后两句话:“读书志在圣贤,为官心存君国。”正是在父亲的引导和影响下,南怀瑾从小志存高远。

  年少时,南怀瑾曾思索读书为何,而与祖母的一段对话,意外地改变了他“读书为官”的初衷。一天,他坐在祖母床边读《三国志》,祖母突然放下手中针线活,说:“孩子啊,读书可以,千万不要做官哪!”正看书看得心潮澎湃的南怀瑾惊诧万分,问:“那我读书干什么呀?”祖母回答说:“一代做官九代牛。”祖母的这句话,后来常被南怀瑾在课堂上引用,告诫学生读书不是为了做官,教育要有更大的目标。也是这句话开启了南怀瑾“不问禄位问功德”的修行之路。

  从《论语别裁》开始普及传统文化

  南怀瑾一生涉猎颇广,儒、释、道经典著作皆有所长,但他最为著名,也是传播最广的著作之一,当数《论语别裁》。时至今日,普通人如何理解、学习、继承传统文化,仍莫衷一是。但早在1975年4月,南怀瑾就已经开始了普及传统文化的探索。

  那时,社会上有风气认为,传统文化僵硬老旧,不能用以解决现实问题。但南怀瑾一直主张,传统是随时可以创新的,并非简单的复古。复古,就是把当代中国的命运交给三千年前的古人承担。当代知识分子自己不承担国家的责任,反而让孔夫子扛责任,就把孔夫子打死了。

  南怀瑾讲《论语》,不复古。他说,朱熹注释的《论语》有些地方值得商榷。比如,孔夫子评价宰予“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好像是说宰予是一个又笨又坏的学生。但孔门七十二贤,宰予是言语科里的第一。所以,南怀瑾认为,这句话不是孔子在骂宰予。宰予身体不好,白天在那睡觉,孔子的意思是说,宰予这个孩子身体不好,他是叹息,心疼他。

  南怀瑾一直试图还原孔夫子思想家的地位,让大家看到儒家思想是正向的。他说,那些强调纲常伦理一类的东西,是后代儒生为了适应国家统治的发展而逐渐附加上的。于是,孔子的思想在发展中被曲解和误读得渐渐多了,孔子也成了一个被随便涂抹的偶像。

  在此后的一年时间里,南怀瑾一直在讲《论语》。他充分考虑到从未深入接触过《论语》的普通人的感受,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讲解,加以经史和参,旁征博引,将原文撮编成一个个历史故事,寓意深远而妙趣横生。一时间引发台湾读《论语》热,很多人甚至将刊登其讲解的杂志剪贴成册。

  半个多世纪以来,南怀瑾漂泊四方,一直为重整中国文化断层而奔走呼号。回到香港后,他愈发认为,文化重建要从儿童抓起,于是他开始着力推广儿童读经运动。读诵的内容,包括儒家、道家的基本经典,甚至包括一小部分佛家的内容。自1997年起,从台湾、香港开始,儿童读经运动逐步在全国推广。南怀瑾亲自列出书目,为读经运动选编一套《儿童中国文化导读》教材,包括《大学》《中庸》《论语》等典籍。这一活动不仅在中国大陆及港澳台地区推广,甚至还影响到东南亚、北美、欧洲的华人社会。

  2000年,南怀瑾又在太湖边亲手创办了太湖大学堂,秉承宋明书院之教育,致力于优秀传统文化传道授业解惑,践行“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

  毁誉参半引非议

  也正是在南怀瑾将传统文化解读给大众之际,非议渐生。有人称其是“伪国学大师”,也有说《论语别裁》根本就不是一部严谨的学术著作。

  对此,台湾学者薛仁明的话,也许能说明一二。“他(南怀瑾)将文史哲艺道打成一片,不受学术规范所缚,也不受学术流派所限,更不管枝节末微的是非与对错;他行文论事,总信手拈来,左右逢源;言说之方式,更是不拘一格。因此,他的书可风动四方,也可让没啥学问的人读之欣喜。于是,明白者,知其汪洋闳肆、难以方物;不知者,便难免有‘随便说说’‘野狐禅’之讥了。”

  “从学术视角看,有些人认为南怀瑾还称不上是一位国学大师,但是从坚持和传播传统文化方面看,今天又有哪一位学者能超过南怀瑾先生的社会影响呢?”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所长、北京大学国学研究院教授楼宇烈对南怀瑾的贡献感佩不已。

  他还说起了南怀瑾和北京大学国学研究院之间少为人知的关系。20世纪80年代中,楼宇烈曾经两次去香港拜访南怀瑾。南怀瑾非常关心北京大学在传承传统文化方面的作用,多次建议北大能够成立一个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并表示自己可以出资支持。楼宇烈将南怀瑾的建议转达北大,在学校等多方支持下,1992年1月,北京大学传统文化研究中心成立,它就是如今的北京大学国学研究院前身。此后,南怀瑾如言,为研究中心提供经费予以支持。

  作家余世存虽对南怀瑾著作的学术性有质疑,却也称赞其在传统文化普及方面的功绩:“他打通了庙堂和江湖,让普通大众对传统文化有了亲切感,为大众提供了一种入门的可能性……我们大陆知识分子没有完成文化现代化、知识现代化的任务,大众对世俗化的知识、学问是有需求的,所以南先生的著作填补了这个空白。”

  南一鹏则一语道出父亲的心思:“不同于学院派中规中矩的思路,这就是他讲学的风格,大抵能引起人们关注传统的心思,父亲的目的就达到了。”

  对话南一鹏:“不要神化我父亲”

  记者:您在书中提到,您是跟随父亲时间最长的孩子,但出国后跟父亲相聚的日子比较少,这对写作是否产生困难?

  南一鹏:自1980年以后,我就不在父亲身边,之后35年间的发展,虽然时有耳闻,并且也常探望,但毕竟不是亲身体会的。而这段时间,父亲的社会公益事业却是做得最多的,所以叙写这些经历时,必须多方仰赖他人的记录。好在我对父亲的理念和行止是了然于胸的,所以对事务的判断还是匠心可运。

  还有,内容取舍上也是需要思量的,父亲交往的知名友朋何止千人,不知名而有才的学子也是多如过江之鲫,所以需择其要而为之。可是我知道无论如何陈述,也不能让所有人满意,最后秉着将继续修正增补的概念,完成这本书。

  既然要写这本书,一切障碍就因决心而消融。记得我父亲写的“照人依旧披肝胆,入世翻愁损羽毛”,那么写这本书,我也就“自将化羽昇天去,俯瞰云翻雨覆处”,不计羽毛毁誉。

  记者:您如何看待如今网上流行的各种打着南怀瑾先生名号的名言警句?

  南一鹏:我父亲对社会现象非常理解,所以告诫诸子,不以标新立异来耸人听闻,不以“怪力乱神”来谋取私利,要回到诚意正心的修身本位。

  自从父亲过世以后,网络上就有许多假借他的名义,成立微信号,假说推广国学。这些做法,正是欠缺中华文化礼义的表现,不但擅用他的名义,而且将他的学说碎片化,既无礼,也无义,让人不禁感叹中华文化复兴的不易。碎片化的短语或许可以起一时的作用,但是见树而失其林,更是可惜。现代人每天接触大量资讯,而无启发;接受大量的碎片化资料,而无整合。所以偏见谣言,很容易误导群众。这是标准的速食文化表征,也是文明肤浅的现象,希望有心为中华文化复兴做努力的朋友们,能脚踏实地地学习。

  记者:您曾说,担心有人把父亲进一步捧上神坛,为何有此忧虑?

  南一鹏:我不希望大众学子神化我父亲,因为神话了之后,就会变成“迷信”,而不是“正信”。“迷信”是指要建立一个偶像,然后外求,而“正信”则是“内求”。

  表面上看起来都是“信”,但内外一变,其实就是天壤之别。所以,我要告诉各位,我父亲不是非常人,他和我们每一位都一样,他做得到的,我们也做得到,就看个人的智慧何时启迪而已。孟子说:“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神化南怀瑾,就是自己偷懒了。我父亲之所以努力教化,就是相信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中华文化的继承人,相信每一个人自性的光华,终有一天会显现出来造福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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