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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野马镇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4月26日15:34 来源:李潇潇

  怎么来描述野马镇呢?它不是正被作者李约热清晰细致地描述着?而手捧这本书,却反复心神不定。

  野马镇是何处?当卖龙骨酒的“外来者”走过来,你料定它是中国南方的马孔多……然而并不是。当1982年元旦这一天,跟随马万良走进禁闭的百年老房,故事随时空鱼贯而出,斗转星移,你预备豁然开朗,去迎接这万花筒里的前世今生……然而并不是。那些姑婆岭上密密麻麻的坟墓,潦草的生生死死,你期待冤魂们要开口说话……然而并不是。面对某些触目的字眼惯性地排列,时代的恶魔蠢蠢欲动,你又警觉它是要进行某个反乌托邦的讽喻……然而仍旧不是。没有一个线索按你的思路去兴风作浪。糖泡酒、问魂、唱天,砍头洞、赶街、白露岩……野马镇的风俗画也远未完工,“卫星上天,人头落地”,狂人的灼热目光,恶人的百年孤独,每每让你不得安宁。它不是米格尔大街,也不是杰弗逊小镇,更不是某个诡异的公园深处。

  野马镇的故事不断逃离着常规想象。野马镇到底在哪里?李约热到底要干什么?你的心反复震颤,仿佛总要摸到魔幻的病症,脉搏却又游移不定。正如这野马镇上的恶人,面目险恶狰狞,复又气血回环。你无比恼怒,却无法干脆利落地否定它。因为它惹怒你的并不出于简陋或别有用心的冒犯。放下资深读者的架势,不做行文走向的揣测,你又不得不承认,那叙述明明成熟狡黠,那心照不宣的文学性行话妥帖沉着。在种种不适中,书页哗哗地翻过,终于,野马镇没有像失去根基的地平线,“像床单一样飘起来”。恐怖的蘑菇云仅仅是温和的双引号,在野马镇的长街两端悠然荡漾。

  我想要将李约热描述的野马镇再自作聪明地描述一遍,缘于我傲慢地判断,野马镇是假的。于是它必须以某个模式安放在文学史的宫殿中。而李约热的野马镇是真的。就像面对现实,他不认可,却认账。他爱和恨的意愿每每想要将它拔地而起,却都被切肤的经验阻拦下来。他潜意识里牢牢地相信,某些明媚的想象力是无耻的,某些华丽的思想是虚妄的,“相信的总会相信,不信的总是不信。”万一那恶只是来自从善的激情,万一那假只是来自求真的热望……李约热退缩、胆怯、忧心忡忡。仿佛不走到尽头,不撂下狠话,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他不想处心积虑地创造恶,假扮神去念“上升的一切必将汇合”的冒牌咒语。于是野马镇上,恶人的愤怒总是偃旗息鼓,变作醉态的呓语。他轻蔑自作聪明的升华。恶人不用战栗着等待救赎,他有多出常人的耐心凝视着人与鬼之间的漫漫长路。他执拗地颤抖地紧闭双唇,维持这摇摇欲坠的平静,留存可以向任何一个向度发展的“野蛮气质”。

  于是以野马镇的独特,让它并不急于去象征更大的版图。野马镇里的人物,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却并不鬼影绰绰。他们真实,于是独一无二;毫无道理,却不牵强。再往下看,你逐渐发现,那些处处可以开枝散叶的情节,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更有甚者,那些穿梭在故事中约莫辨识的思想,同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并不板结成块,乱石穿空。野马镇是个走马灯似的舞台,却并没有空旷抽离的剧场腔。黄显达执著地练习作恶,黄少烈被拥为活的英雄,马万良无法无天地编造因果……这里的荒诞不是无脸的黑白木偶戏,不是凛冽的大笑,不是20世纪的崭新物种。因为那里确有其人,确有其事。

  李约热不紧张、不胶着、不慌不忙,不理会乔张做致的章法,只源源不断地冒出惊异的段落。丰富磅礴的人和事,他用起来如此随性,毫不吝啬,简直是铺张靡费。传奇就这么不装载思想,不连缀情绪,干干净净地拿出来供读者享用。可见那片土地上,故事如何疯长而从未过度收割。我料定是广西地界的神奇,壮族血液的浪漫,显然他一定不以为意。

  他甚至发现,恶本身有一种有趣的气味,它也源自天然,与生俱来,像苦瓜的苦一样。而他也同样坚持不去渲染作恶的兴奋。他让它就在那里,就在野马镇。因为,“在变成恶人这件事上,着急是没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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