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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加索诗集》:一个立体主义者的文本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6月03日15:41 来源:文艺报 刘 晗

  身为画家、雕塑家的巴勃罗·毕加索,其诗人身份却鲜为人知。直到1989年法国伽利玛出版社出版了其全部文字,才向世人揭晓他秘而不宣的诗歌创作经历。由法国艺术评论家安德露拉·米夏艾尔编选的《毕加索诗集》收录了其在1935年至1959年之间创作的350余首诗歌。已过知天命年纪的毕加索遭遇了艺术创作与情感生活的双重危机,促成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诗歌写作中,在转型的瓶颈期以文字的书写激发绘画灵感的迸发。

  20世纪初西方涌现出的声称先锋与现代的各式艺术流派纷纷与19世纪传统观念划清界限,毕加索的艺术天赋也正是在此时崭露头角,于1907年创作的《亚威农少女》在当代西方艺术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与此同时,这件作品也被视为其立体主义创作风格的萌芽之作,摒弃了西方长久沿袭的学院派透视法技艺,转而通过线条、色块以解构与重组的形式多方位、多角度阐释一种几何美。画如此,诗亦然,这种背叛传统的荒诞趣味开启了他另一个创作生涯,借助文字搭建出想象空间,营造一个“毕加索式”的纸上视觉王国。

  中西方艺术家对于“诗画同源”的观点历来层出不穷,在阐释艺术相通性的同时,也揭示了凭借日常经验调动感官的过程。对于毕加索来说,从图像到文字的跨界实验是一次冒险,特别是1935年至1936年间,他几乎每日笔耕不辍,所谓的通感在其字里行间比比皆是。语言如同油画颜料一般,仅仅是其创作所用的材料和载体,诗作中的意象与众多混杂的属性堆砌在一起,五味杂陈。

  “黄颜色味道的芳香也不再落到绿色的声音上魅力叹息着碰触到玫瑰哈哈大笑香气的目光从空白模特的蓝色中消散从被炎热的叫喊弄得盲目的光线中蒸发的歌唱的液态鸽子在清凉的空气中映照它的肉体敲响从寂静中扯出的时辰空缺的如此温柔的警钟”(1936年5月16日)。毕加索将其背离传统造型艺术的画风移情至笔墨间,重塑一种自我的书写。表面看来晦涩费解、逻辑混乱、毫无头绪的篇章完全脱离理性的轨迹,跳跃性的思维和荒诞夸张的创作笔法颇具超现实主义色彩。无标点一气呵成是毕加索的语言特色,如同他在绘画中堆砌表现对象的态度,给予断句无限可能性,在无形中开启了诗意的多样性。凌乱无章的意象集画面感与节奏感于一身,带来全方位的感官冲击力,色彩、光线等绘画语汇贯穿于具象与抽象之间,从静观中酝酿出动态美,时而躁动张狂时而沉静如水,与变化无常的情绪起伏相一致。

  毕加索在诗作中的游戏式拼贴,将不相关的意象肆意组合出了意外效果。事实上,早在1912年,毕加索就在画布上粘贴了一张印有藤编图案的油布,以此宣告第一件拼贴作品《有藤椅的静物》的诞生。在他构建的诗意空间中,拼贴亦是如此:“*年轻姑娘的肖像*在一个被卡车碾破的旧罐头上*粘上一块碎玻璃并为它画上一个女人的侧脸*下面挂上一双小小的洋娃娃手套*上面植上几根羽毛*把整个东西扎在一个苦橙子*在罐头盖上打它一个洞*”(1936年4月4日于胡安松树林)。诗中所说的“画中画”的效果即是解构之后的重建,诡异的形象模糊了真实与虚幻的界限,书写空间在巧妙布局下又制造出神秘感,诸如此类的后现代把戏在他的诗意世界中轮番上演。

  对于毕加索而言,意象的繁杂和旁若无人的独白营造出怪诞的意境,不仅如此,数字与音符也掺杂其中,多种元素的运用扰乱文本的正常排序,也增加了诗歌表达的另一种可能性。在他的文字试验场,意识流冲垮了时间的维度,背离了惯常语法的规则,将绘画融入诗歌的表达。

  在毕加索的文字游戏中,同样的主题、词汇以完全不同的排列组合,成为一首组诗:“金属的牛舌头在水晶中哆嗦不已如此温柔地包裹住花束那受伤的脑袋(IV)”,“牛耕着花束的受伤脑袋的水晶田的火焰的金属(V)”,“牛的彩虹耕着被粉碎的香气的钟的叫喊的花束的受伤水晶的羽毛的狂风的火焰的金属(VII)”,“牛的羽毛的彩虹耕着火焰的水晶(VIII)”(1940年7月26日),主题及其一系列的词汇变形和反复,遵循同一思路展开,如同一首变奏曲,犹如格里耶小说《橡皮》中的“涂抹”,对同一意义的反复书写和修改暗示着差异与逝去的痕迹,不断放大着艺术的创造力。

  除了诗歌惯用的主题——关乎生命中爱情、衰老、死亡,毕加索也将与西班牙相关的主题融入创作,斗牛场彰显的旺盛生命力成为他挥之不去的乡愁,对斗牛的幻想成为其创作的源泉,他在童年时期创作完成的第一件油画作品便是《斗牛士》,诗中也有多处提及:“腿脚腾空星光闪耀的夜空中的彩虹拧绞内衣惊讶目光中的摇篮吊床的纯粹金翅鸟游戏的闪光信号灯深深扎入火中掐住棱柱脖子的钉子的圆舞曲绳子被轮子烧焦的尽头拽住轮子陷入沼泽的淤泥中愤怒地咬住垂死公牛的眼睛”(1936年4月24日)。几组极端行为的语汇勾勒出斗牛场的博弈气势,他所偏爱野兽般的原生态场景也构成了他专横暴躁的性格。

  1940年,以恋人多拉为原型的作品《裸体梳妆女》问世,他多次向多拉施暴,呈现出其凶恶狰狞的一面,对于畸形女性的嗜好只增不减,诗中也流露出相似的意味:“绘画是一些疯女人/心儿被刺/光灿灿的泡泡/被眼睛捏紧喉咙/连珠炮的鞭挞/拍打翅膀/在其欲望的方块周围。”(1936年1月4日)他说:“无论我在失意或是高兴的当儿,我总按照自己的爱好来安排一切。一位画家爱好金发女郎,由于他们和一盘水果不相协调,硬不把她们画进他的图画,那该多别扭啊!我只把我所爱的东西画进我的图画。”也许,来自日常生活中的真实场景或者是梦境的文字与图像仅仅是毕加索的脚注,一个立体主义者的拼图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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