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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我通俗明白地站在你面前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5月03日15:57 来源:凤凰安徽 郭玮

苏北

  采访结束,苏北面前的A4纸被他写满六张。

  他一边说出各种句子,一边把句中的关键词写在纸上,像是写给我,为他的南方口音加点字幕;又像写给他自己,为这场人生编年口述做点提示。

  “苏 北”自然是笔名。27岁前,各个发表作品上出现的都是原生名字“陈立新”。1989年,他到北京鲁迅文学院进修,几个文学青年凑在一起商量起笔名。他想了 想,自己的老家安徽天长,从地域上来说,其实浸染着强烈的苏北地域文化,不管是方言饮食,还是风俗习惯。那么,沈从文写湘西,孙犁写冀中,李锐写吕梁,张 炜写胶东,我能不能写出一点苏北的地域特色。

  “苏北”由此诞生,代表了一个名字,或一种向着强烈地域特色的方向而去的写作。苏北给自己带 来了一个符号性的写作形态。“看来这是一个错误。就像唐·吉诃德大战风车。”苏北自嘲说,“现在百度一搜,最先跳出的多是‘苏北养猪基地’‘苏北种牛场’ ‘苏北花卉中心’……当年妄想把地域‘苏北’和我这个‘苏北’平分秋色,现在看来是极其可笑的。”

  Vol.1

  “每个作家写作的契机都是特别的。”苏北说。比如他,十六七岁之前基本就是顽童,钓鱼,打架,夏天在河里洗澡,冬天在澡堂滚铜板。

  “高 中写作文只会写套话,但课本里读到过古文《岳阳楼记》、《醉翁亭记》,知道那是很美的事物;第一年高考落榜了,语文成绩很差。”为了强化语文的应试能力, 苏北找来一本《现代散文选》,看别人怎么写文章。冰心,朱自清,刘白羽,杨朔……这些散文家的名字进入苏北的世界。“这些名字很迷人,我觉得这些伟大的作 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灵魂也是高贵的。这些遥远的陌生的人,给我带来了一种梦幻般的不切实现的幻想。”

  不久,苏北参加了农行招干,考入 银行,由此放弃了高考复读。一天,苏北到滁州师专找中学同学玩。同学读中文系,可他并不真读书。在他床头的一堆书中,苏北翻到了本《外国文学名著选读》。 这本充满世界名著导读的大学课本,开启了苏北崭新的文学世界。他以这本书为指引,买回了几十本名著。他用心读了屠格涅夫的《前夜》和《父与子》,也喜欢托 尔斯泰的《复活》和狄更斯的《老古玩店》。“那种感觉至今难忘。世界名著不是教你写作的,而是培养你的妄想的。”读多了,苏北开始提起笔写豆腐块,投稿却 多遇冷。

  一个偶然的机会,苏北知道还有“文学刊物”这么一个东西。他开始订阅《人民文学》等杂志,通过这些杂志,他知道了更多作家的名 字。汪曾祺的名字也是通过这些刊物而知晓的。“最初的写作是过语言关。”他开始学习自己喜欢的作家的语言,孙犁的,阿城的,包括后来让他疯癫的汪曾祺的。

  《红楼梦》亦是苏北挚爱。“读《红楼梦》不是喜欢,而是自己强烈的意愿。”苏北说,男孩都喜欢打打杀杀,没有几个一开始就迷上《红楼梦》的,除非他是“情 种”:“这样的书是要硬啃的。”苏北主张一个人要读几本“看家的”书——这就像一桌宴席上的“硬菜”——通过这些书来打底子,你再去广泛阅读。

  1986年,苏北以这些阅读为“底色”,创作了短篇小说处女作《老人与小东西》,描写一个老人与一个小孩在塘边钓鱼中的小小戏剧冲突和淡淡忧伤情绪,发表在当时以“文学杂志界四小名旦”之一著称的《丑小鸭》上。

  “因为发表在《丑小鸭》上,这个刊物在北京,当然在本地区就有些影响。地区文联主席在一个雨夜来我家看我,和我这个‘文学青年’拉家常、聊文学,还吸收我为地区作协会员。这是我创作生涯中受到的第一次鼓舞。”

苏北

   Vol.2

  “在写作中找到‘这一个’而不是‘那一个’特别难。每个人都不想和别人长得一样。如何把自己和别的作家区别开来、写出自己的特色,这对一个作家是非常重要的。”苏北说,“庸俗的写作是致命的”。

  在发表了处女作之后,苏北有很长一段时间写不出作品。“没有生活,特别苦恼。”那一段时间,他读了大量杂志上的小说,对新时期的大部分作家都有所了解。 1990年苏北借调湖北黄冈编文学杂志,这对苏北来说,是一个机遇,使他有机会走出小县城,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人生还是需要历练。”同时他寻思着在平淡 的县城生活里,怎样找到创作的落点与味趣。早期的小说《蚁民》、《蚂蚁巷轶事》都是描写小县城生活的。

  “我的小说不是以故事取胜的。多是传达一种情绪和感觉为主。”他喜欢自己的两个短篇,《洗澡》和《恋爱》:“它们就是在写孩子成长过程中的一种忧伤,心理上的一些小波动。我以为小说要有细节的力量。一切的一切,都在于细节的力量。我相信这种东西是有生命力的。”

  苏北坦言自己的小说受废名、沈从文和汪曾祺的影响很大。他信奉汪曾祺的那句“写小说就是写语言”,“写文章要像拉家常一样,态度要亲切自然。好的文学语言只有一条标准:就是准确、简洁、形象,有一种节奏之美。语言要经过训练,需要多阅读符合自身气质的作品。”

  业余写了三十年,苏北知道写作的难。才华,机遇,坚持,这些都是一个作家成功的必要因素。“对于一个作家而言,作品的经典化是非常重要的。”他聊到毕飞宇的 《玉米》,有些羡慕地说:“在泱泱的小说作品里,你读到这样一篇清奇作品,你就值了;对于作家而言,这种创作,可遇不可求。”

  虽然日后的苏北,更多是以“散文家”的身份行走在读者眼前,但他对小说的感情很深。“小说是训练语言的好方式。我后来写很多散文也带着写小说的感觉。”

  进入30岁后,苏北开始大量创作散文:几百篇、七八十万字的散文作品发表在两岸四地的报刊上,比如《散文》《美文》《文汇报》《大公报》或《联合报》;许多 散文作品入选高中生模拟试卷的考题。散文《城市的气味》《养老婆》《水吼》《长山》等,吸引着很多热爱散文或由此开始热爱散文的读者们……小说写作时断时 续,倒是散文创作,给苏北带来了更多的声名。

  “不张扬,不堆砌,表象自然而内里斐然,能让你畅快进入而又留恋往返……叙述平实,文字简 洁,但平实中辄见细致,简洁中又有韵致,这与他宁泊淡定的人生美学相互映衬,又相得益彰”。这是著名文学评论家白烨眼中的苏北散文。苏北对他的小说与散 文,投以同样的气质安排,那份乡土淳朴,成为一种文脉衍贯。他在散文集《一个人的千愁百结》中写道,“文字不在书斋,而在里陌”。这或许便是苏北文字的 根,也是果。

作家贾平凹为苏北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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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9 年,在鲁院进修的苏北结识了他钦慕已久的著名作家汪曾祺。在此前的几年,苏北曾追星族般地手抄过汪曾祺的小说《晚饭花集》。这次邂遇让苏北激动不已。 1993年苏北被借调至北京工作,使他有更多的机会与汪曾祺先生接触。苏北老家在高邮湖西岸,汪曾祺老家在高邮湖东,隔湖而忘年的两人,常在汪曾祺家中谈 叙文学,成为苏北记忆中的温暖。

  1997年汪曾祺去世后,这种温暖感突然消逝。“汪先生曾在西南联大读书,他身上有‘五四’那一代人身上特有气息。在他离去后,我发现对他的了解真是太少太少。于是我就写一点回忆性的文字。”

  苏北在对汪曾祺的阅读和写作中,也在使自己得到成长。“我渐渐发现原来汪曾祺是那么丰富,不仅仅是给我们留下几十万字的小说,他身上所隐藏的‘暗功夫’,非常了不得,是我们这代人所没有的。”

  解释起这种崇敬,苏北斩钉截铁:“他是一个异数。汪曾祺这样的作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培养出来的,他是时代适逢其时的产物。”

  “曾 经也模仿过他的写作,但这么多年下来忽然明白,你要达到他那个境界太难了。他在西南联大受过西方文学的影响,童年在高邮又受过良好的传统文学教育。他父亲 是个牙医,会画画,会书法,放风筝,钓鱼,是个有趣的人,对他影响很大。汪曾祺后期喜欢研究美食和花草,他的诗书画都透着一股强烈的文人气息。这样的人不 是你简单可以模仿的,因为我们这一代人的成长底子太差——童子功很重要。”

  苏北用他最熟悉的散文形式撰写他眼中的汪曾祺,著出《一汪情 深:回忆汪曾祺先生》和《忆·读汪曾祺》两书。这些文字有别于一般研究汪曾祺的理论文章,带有更强烈的个人色彩。他还注意到,虽然上世纪八十年代汪曾祺开 始成为文坛热词,但他在1949年就出版过小说集。因此,除了对汪曾祺后期的创作需要研究,对其前期作品的收集也饱含意义。苏北刚刚为出版社编了一本《汪 曾祺早期逸文》,收录了《汪曾祺全集》之外的很多作品。

  “从1990年在《安徽日报》发表第一篇《京城初识汪曾祺》开始,不知不觉写汪先生写了26年。坦率地说,研究汪曾祺确实为我带来了一些名声。我珍惜这份荣誉。研究汪曾祺这样一个丰富有趣的作家,是一个不断发现的过程,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苏北早年与汪曾祺

  Vol.4

  嘶——

  说到未来,苏北在他的白纸上画出一道长线。

  “人生本来是这么长,我的人生已经跑到这里了。”他在线上标注出一个区间,“你看,后面就剩这么点了。”他将较短的那段区间反复描重。“前面的人生全在写,写了这么多年。但我还是对人生的前方有很多美好想象,我还在向着那个方向努力。”

  汪曾祺曾说,我要在世界小说之林找到自己的位置。苏北有时也想,我也要在中国文学的某个领域找到自己的位置。他不怕别人说他过于追随汪曾祺:“世上鲜有天才,每个写作者一定都是某个前辈的信徒。写作与科学一样,是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

  何况写作是他的习惯,是他的一种生存方式。“热爱写作的人一定内心都有梦想,‘心向远方’嘛,总觉得自己会写得更好些。”

  他把这份文字梦想看得很重,却把写作者的定义看得很轻:“说一篇文章对社会有多大贡献,那谈不上。文章就是给人以美的教育,是情怀、审美、品格的传递。”

  谈到他的近作,他说,我对自己的作品都还喜欢。近期安徽文艺出版社打造的“苏北作品精品集”,包括小说集《秘密花园》、散文集《城市的气味》和《忆·读汪曾祺》,都是他自己十分喜欢的文字。

  “读书是可以改变人的。因为你所传递的所有信息,都是你阅读和人生经历的折射。”苏北说。

  “我苏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喜欢《红楼梦》,喜欢汪曾祺,喜欢孙犁,喜欢阿左林,喜欢马尔克斯《百年孤独》和《霍乱时期的爱情》的人。我很通俗明白、很清晰地在你面前。阅读,组成人的灵魂。对写作者来说,写作亦是。”

  “唉——慢慢写吧,不着急。”苏北长吁了一口气,幽幽把这句话融在星子琳琅的春夜里。

   【苏北:著名散文家,汪曾祺研究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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