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以来,尽管儿童剧的舞台演出红红火火,但正式出版的儿童剧作却凤毛麟角。萧萍用诗歌形式创作的儿童剧本《蚂蚁恰恰》(江苏凤凰少年儿童出 版社2015年)是一部风格幽默、现代气息浓郁的儿童诗剧。在这部剧作中,萧萍将自己从事戏剧研究的学养与创作童话、诗歌的才情熔于一炉,锻造出富有智慧 刚性和艺术光辉的结晶。
《蚂蚁恰恰》是一部热闹、好看而且好玩的儿童剧,让儿童剧变得“好玩”是作者追求的核心境界。作者在“代后记”中建议小读者:“读这本书要以玩 的心态去读、唱、哼,甚至跺着脚,拍着掌,别像小红花那样一动不动站着朗诵,好傻哦!”这部儿童剧是关于蚂蚁家族的童话故事,与童话不同的是,它是“好玩 的舞台剧样式”。剧中台词是追求押韵的诗句,从头读到尾,小读者会发现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地读完那么长的完整诗篇,因为这首长诗谐趣横生且扣人心弦。
给阅读这部诗剧带来好玩之趣的,是作者贯穿戏里戏外的游戏精神。《蚂蚁恰恰》中游戏精神的体现不是依赖于片段性的搞笑情节,而是建基于几个富有 游戏精神的人物形象之上,如蚂蚁恰恰和乌龟得啦等主角,前者体现的是游戏的激情与力量,后者体现的是游戏的态度和境界。《进场诗》提纲挈领地介绍了戏剧的 主人公——“一只会跳街舞的乌龟得啦,一只名叫恰恰的大头蚂蚁,还有一个丁零当啷响个不停的、独腿小丑玩具”,他们其实是大千世界里最普通的孩子,有各种 各样的缺点,但终有一天“都会成长为真正的勇士”。这是故事的主旨,寄寓了作者对孩子的真切理解与信任。
“矛盾冲突”的设置是戏剧创作中要考虑的基本问题,通过紧张的矛盾冲突来推动情节发展,也可更立体地塑造人物。剧作的主要情节是:蚂蚁恰恰和朋 友们与毁灭彩虹城的黑头王势力斗智斗勇,最终拯救了蚂蚁王国。故事节奏明快,主干剧情由“入侵”、“勇士”、“历险”、“陷阱”、“决战”这5幕戏来铺 展,在“山重水复疑无路”之际,巧妙地安插“柳暗花明又一村”,情节紧张,情感饱满。剧中的冲突不仅发生于外显的正义与邪恶势力的对抗之间,而且还发生在 人物隐秘的内心矛盾斗争之中。内外结合的冲突使得戏剧有血有肉。故事的表层所指是关于生态环保——黑头鸡仔部落的入侵揭示了当代社会日益严重的污染问题带 来的生态危机,投注了作者的现实关怀;而故事的内核则是关于人性的较量和成长的历练,凝聚了作者的人生智慧。黑头王及其帮凶毒蜘蛛、巨型螳螂等都被长期的 污染和黑暗扭曲了身心,只知贪婪地霸占和吞噬,而不相信世界上有爱和信任,他们设计陷阱和骗局,妄图消灭光明与安宁;而代表正义的蚂蚁恰恰、乌龟得啦和小 丑玩具等在与恶势力的斗争中经受了各种考验,锤炼出了勇气、信心与无私的爱,闪耀着灼人心眼的精神和情怀。
诗性的题旨还可以从担当引领者的角色(如铁树爷爷、彩虹仙女)的台词中得到传递,如铁树爷爷鼓励困境中的蚂蚁们:“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小蚂蚁也 能迸发出巨大的能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最黑暗的时刻,也要不离不弃充满希望。记住爱、勇气、信心,这三块石头,终会让彩虹从天而降!”被掠走的彩虹仙 女即使身陷囹圄之中,也依然怀有执著的信念:“相信吧,生活如此美好,善良勇敢的心终会赢得胜利!在时间的终点,邪恶的魂灵必将受到岁月的审判,那象征尊 严和自由的彩虹棒啊——永远会在天空中熊熊燃起,光芒熠熠!”第5幕“决战”是全剧的高潮,作者安排了3场戏,尤其凸显彩虹仙女的光辉形象。最后,彩虹仙 女的自燃击溃了黑头王,舞台背景的大屏幕上出现水草之书和三块石头:勇气、信心、爱——这三块石头,终会让彩虹从天而降,也使得“蚂蚁们一点点懂得,如何 感恩与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与美好景象”。
这部儿童诗剧的诗性还大大得益于诗意的戏剧语言。《蚂蚁恰恰》中各种角色的语言都做到了个性化,人物的台词或焕发谐趣性,或流溢抒情性,且往往 都蕴藏了哲理性,乌龟得啦和彩虹仙女的语言尤为典型。乌龟得啦刚上场的台词是:“火球掉在东山顶,太阳是那样的——慢慢慢;冰湖落在屋檐下,月亮是那样的 ——慢慢慢。让你的手和脚也慢啊慢,不用气喘吁吁地——彼此追和赶,就像一个影子剧场,慢慢、慢慢地将自己放到你的心上。”这一朴实的表达是得啦对于人生 的理解,即要在慢中体会点点滴滴、真真切切的生存快乐。他劝慰遭到同伴埋怨的恰恰:“无论哪个时间哪个地点哪个季节,关键的关键,要做你自己,做自己,用 实力证明独一无二的自己!”乌龟得啦的语言将哲理寓于谐谑之中,颇具幽默之风;而彩虹仙女的语言则是以抒情来表达哲理,更多浪漫之韵。无论是拙朴还是夸 张,抑或浪漫,这些个性化的语言都颇有意味,甚至可以说诗意隽永,值得回味。
这部剧作的形式定位是“诗剧”,除了主题的诗性开掘、人物语言的诗性表达之外,结构上也注意“诗”的萦绕。作者在剧作的开头和结尾不仅精心安排 《序幕》和《尾声》,还在其前后又安排《进场诗》和《退场诗》,以此来构建诗剧的外在结构体式。《退场诗》的安排别有用心:一来与《序幕》前的《进场诗》 相呼应,《进场诗》是为了把观众引领进剧中的故事王国,而《退场诗》则可把观众从之前激烈的故事王国中引领出来,回到平和的现实;二来以格外亲切、柔美、 诗意的调子给这一“现实”平添些许怀想或向往,依然延续着童话般美好的召唤。
《蚂蚁恰恰》是一部游戏性和诗性兼容的儿童剧。念着《蚂蚁恰恰》的剧名,就会联想到充满动感的恰恰舞,这部儿童诗剧也的确如拉丁风格的恰恰舞一 样轻松逗趣,而且优雅美妙。追求“好玩”,使得作品不沉闷,获得有浓度的快感;追求“诗性”,使得作品不肤浅,获得有深度的美感。从书面剧本落实到具体表 演,这个转变过程的成功与否取决于对剧作精神的深入领会和生动实践。为此,作者在每一幕、每一场的舞台说明中对道具、灯光、音乐、动作设计等都做了细致的 设置,从中可以发现她追求“好玩”的儿童戏剧理念的贯穿。“好玩”的感觉还可通过安排演员和观众的互动与融合来加强,这突出表现在高潮和尾声的场景设计 中:演员走入观众群,和所有在场的观众一起,以整体的力量来把剧情推向顶点,“从舞台到观众席已经无法分清,一个欢乐的剧场随意分享快乐”。
正是因为作者对于“好玩”这一游戏精神的情有独钟,才把“后记”写成了一篇“玩的指南”,给出了关于戏剧人物和情节的N种玩法,如:最酷最炫的 场景、最搞笑滑稽的场景、最耗费时间的场景、最具颠覆性的场景、最有趣热闹的场景、最具想象力的场景等。她鼓动小读者们在玩乐中来延伸戏剧中的游戏劲,去 玩出各种花样,成为“创造性超级玩家”。儿童会以自我的自由想象最大可能地保持和实现创造自我和世界的潜能,英国哲学家伯特兰·罗素在《幸福之路》中指 出:“泯灭儿童的幻想,就等于把现实的一切变成束缚,使儿童成为拴在地上的生物,因此就不能创造天堂。”读完《蚂蚁恰恰》,一定不要忽略作者煞费心机打造 的“玩的创意工作坊”,尝试去演绎、去扩展、去创造,在戏剧中“醉心玩乐”之际,可能也是“创造天堂”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