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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蔚超:红柯长篇小说《少女萨吾尔登》:礼失求诸野,今求之小说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4月27日09:30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李蔚超

  《少女萨吾尔登》可算作一部“女人书”。女人基本上都居于家庭生活的主导地位,用她们美好的品性为丈夫提供着大地般坚实厚重的基础,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丈夫的人生轨迹。

  区别于消费型文本的乖张而阴郁的情节,红柯笔下的人物和故事充满温情,散发着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温度,彼此之间传达出通心的活络。礼仪之邦的中国,一切优良传统和珍贵的文化遗产如若能在小说中鲜活地呈现,那么必将给我们以长久有益的启迪。

 

  孔子有言:“礼失,求诸野。”红柯用一部小说印证了孔子之言。基于地域而产生的作家群中,与文化具有紧密关系的莫过于陕西作家群体。陕西作家弘 扬柳青、路遥、陈忠实、贾平凹、高建群等形成的文学传统,用一部部厚重的作品诠释着现代中国人与土地、现代性与文化传统之间的关系。这其中,红柯是典型的 一位。他的《少女萨吾尔登》将人置身于文化传统中,探寻传统作用于人的方式,从而实现了文学对文化的责任覆载和文化对文学的内在支撑。

  《少女萨吾尔登》从深邃的焦虑隐约涌动中开始。周原籍的大学生周健毕业后来到渭河岸边的渭北市,几经周折才在一家建筑材料公司当上了修理工,在 城市落下脚来。报纸上登出的一则工伤新闻使他和女友张海燕的心灵蒙上了阴影,未知的恐惧和焦虑促使周健和张海燕依循旧礼,与同事们攀起“乡党”之谊。红柯 不厌其烦地描写岐山臊子面和凉皮锅盔的味道,这些风物以及小说中各种民间习俗和传说故事无不携带着文化记忆和传统寓意——中国人的情感、血脉甚至文化基因 就蕴藏在这一碗面、一句乡音之中。小说的另外一条线索是周健的叔叔周志杰和婶婶金花的新疆往事和关外记忆。与关中人的功利与精明形成鲜明对照,新疆广袤的 土地和奇崛的自然景观赋予了当地各族人宽广的胸襟和淳朴的心性。周志杰在新疆霍城长大,在那里他完成了自我的身份转变,他的思维方式都是边疆的,回到关中 后,这种“边疆思维”遭到了生活的反击:“边疆地区普通的常识到中心地带都会成为一种罕见的美德。”为什么位居文化和地理中心地带的关中地区却罕有边疆的 美德?红柯不断引发读者的疑惑和慨叹。周志杰的学术研究三番五次遭遇“误入白虎节堂”这样的事情,而前妻田晓蕾也正是在适应关中新生活的变化过程中成为另 一个男人王长安的妻子。周志杰的边疆性格需要一个与之相携的伴侣,蒙古族姑娘金花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作为周志杰的学生,她曾经见证了老师风华正茂时的英 姿,因此芳心暗许。在周志杰的人生最低谷,金花嫁给了他。金花擅舞,她一次次舞起源自天地自然的蒙古族萨吾尔登,在世俗的渭北市呈现了游牧民族的原始激情 和天地至美。萨吾尔登慰藉了失意的周志杰,也深深地感染了汉族少女张海燕,使她领悟到了爱的真谛。对边地少数民族文化的坚守与继承,令金花和周志杰在汉族 文化腹地城市的生活中保有了精神的自由,成为作品中激动人心的所在。

  小说开头悬在周健和张海燕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下。一次偶然的工伤事故让周健失去了一条腿,在众人的猜疑下,张海燕反倒坦然与周健相爱,甚至与周健 在工地上的仓库里搭起了温暖的小巢,在萨吾尔登的旋律中怀上了周健的孩子。作者以一个近乎留白的结尾结束了这个故事。小说的骨架仿佛小团圆的故事,格调明 快俊逸,带有关中特色的风土人情、语言风格和人物对话让作品鲜活而风趣;蒙古族乐曲昂扬宕拓的节奏如在耳边,少女婀娜动人的舞姿如在目前,真正是一部肌理 细密风骨魁奇的作品,令人读之醉心。小说的这些美学特点固然令人难忘,然而作者的叙事目标不停留于展示边地风情和关中民俗。“野”是如何保留华夏之 “礼”,“礼”又如何作用于今天的华夏子孙,换言之,红柯的目的在于呈现文化在人物精神和性格成长以及命运变迁中的作用,揭示人与传统、人与现实的关系, 呈现当代语境下的城乡对立、文化散帙和传统异变。

  红柯不惜篇幅介绍萨吾尔登的渊源和流脉,将之与人物的内心世界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人物文化心理结构的决定性因素。小说渲染了浓郁的文化氛围,内 地和边疆文化、农耕和游牧文化、城市和乡村文化交织在其中,是对传统文化的一次文学检阅,同时更构成了人的坐标系,呈现了人面对传统与现代对立时的内心焦 虑和身份迷失。民族、家园、故乡是红柯看重的文化元素,它们深深地烙在人物心灵深处,成为作者和人物自身的精神原乡,也成为作者深层的叙事追求。正是因为 这些文化元素的融入,《少女萨吾尔登》富有宏阔远景和精到细节,关于事件和人物的叙事在厚重的文化场域中进行,小说因此深宏博大。

  陕西作家大多志存高远,抱有融合古今、递连城乡的文学志向。路遥创造了通过个人奋斗从土地走向城市的青年高加林和孙少平,他们凝聚着城市现代性 进程中一代代青年的身影。30多年后的周健似乎就是这个时代的孙少平,他上高中时才到县城,他的农村生活经历承载着乡土文化的价值观和精神内质。从西安的 一所大学毕业后,在叔叔和婶婶的帮助下留在城里,虽然只是个修理工,但毕竟成了城里人。然而他的人生态度和待人接物的方式一直是传统式的,他始终没有融入 城市生活。他眷恋故乡,更加眷恋农耕文明下的生活方式和伦理关系。张海燕与周健虽然是同学,但她却有不同的生活道路:她的父母是县城干部,从小没有受过传 统文化的束缚,因此具有更强的可塑性。她因周健而改变,渐渐接受周健的乡党,与周健的家族建立良好的关系,是善良和忠贞的化身。张海燕带着城市人的精明和 见识,为周健的家人和高寿的八婆准备礼物,在周健受伤后提醒他防止被公司利用以免失去自我的生活,这都是农村人所不具备的机敏和智慧。周健和张海燕的相爱 以及最终在城市结合,或许可以看作是城市文明对传统农业文明的改造和调和,更是文化变迁的一种可能。

  《少女萨吾尔登》可算作一部“女人书”。金花、张海燕、田晓蕾以及苏炜的妻子,基本上居于家庭生活的主导地位,用她们美好的品性为丈夫提供着大 地般坚实厚重的基础,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丈夫的人生轨迹。在小说中,耄耋之年的八婆是整个关中文化的象征,金花的千里奔走毫无疑问扭转了周志杰的命运,张海 燕的机敏痴情支撑起周健的世界……女性的善良与温厚默默引导着男性的成长。小说向人们展示了一个作家内心隐秘的温软,他对两性婚姻的理想,对传统家庭生活 的期许。而正是作者对女性的赞美,使故事中的伦理架构成为和谐生活的典范:这是一部没有仇恨的作品,所有人物彼此之间靠着情感力量和豁达心胸结合在一起, 即便是那些曾经互相伤害过的人们,也未曾将仇恨带入生活中。周志杰和田晓蕾曾经是夫妻,田晓蕾可谓抛夫弃女地嫁给了大学教授王长安,然而他们彼此之间没有 反目成仇、互相敌视,而是保持了和谐的友好关系。区别于消费型文本的乖张而阴郁的情节,红柯笔下的人物和故事充满温情,散发着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温度,彼此 之间传达出通心的活络。同样是写爱情、亲情和友情,为什么此处的功效仅见?显然,这样的伦理关系不是虚张或漂浮的,它们是传统伦理道德在其中的水到渠成, 一遍遍被提及的《朱子治家格言》《菜根谭》《弟子规》等教科书所倡导的传统人情日用之法才是根源。

  面对纷繁驳杂的时代生活,作家需要寻找进入其中的路径,华夏数千年文明的文化传统仍然存在于中国的民间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如何将其融会贯通于 小说世界中是作家的困顿。说到底,《少女萨吾尔登》是一个常见的工伤事故引发的故事,但作者如此精心,将人物置入文化的背景中,小说因此成为一个丰满多 义、张力十足的综合性文本,为阅读和理解提供着多种可能的向度。正如红柯在小说中所说:“现实生活中的家园故乡都是过眼烟云,人的精神故乡精神家园才是永 恒的有意义的。”礼仪之邦的中国,一切优良传统和珍贵的文化遗产如若能在小说中鲜活地呈现,那么必将给我们以长久有益的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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