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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蒙:预备立宪:悲情落幕的改革大剧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4月23日11:21 来源:人民网 任 蒙
清政府派出考察团赴各国考察立宪清政府派出考察团赴各国考察立宪

  一百年前,当中华民族这列庞大、陈旧、制动接近失灵的车辆摇晃到历史的十字路口时,本来可以选择阳光之路,避免后来那场民族大病的,可历史一步迈错,就使几万万人民陷入了空前的灾难。

  其实,在中国的封建制度走投无路,社会病痛不断加剧的19世纪,历史给过末代王朝一个机会,国内政治力量也给过它思考、把握和运筹的足够时间,但昏聩的清廷却下错了赌注,最后连同整个君主体制都搭了进去。

  潮急浪高的时代

  辛亥年武昌城响作一团的枪炮声对立宪思潮作了了断,也对清政府怀揣的最后一丝侥幸心态作了了断。当中国历史经历了几次大转折之后,回头再看那个“节点”,就像隔着层层帐幕,很多人事和过程变得似是而非。

  朝廷醉生梦死时,至少还有一个人没有酣睡,他就是当时的“皇上”。

  光绪支持和领导了清末著名的政治改革,三个月后惨遭镇压。他和谭嗣同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仔细反思一下中国在近代走过的坎坷历程,每个人都会对皇帝这场失败的改革感到痛惜和无奈,总有一种不大容易表述的滋味。

  光绪是清王朝的第十一位皇帝,历史似乎有意提供了一个施展抱负的舞台,却安排他主演的变革大剧出师未捷,悲情落幕。

  爱新觉罗•载湉这个名字的表意是水流的宁静,而他生不逢时,出生就遇到一个潮急浪高的时代。

  我们现在通过西方摄影师留下的这位陛下的几张“写真”,从一副椭圆形的白皙脸孔上看到的是一个少年天子的斯文清秀。他生在深宫,长在层层帷幔之中,从未领教过日光何毒、夜风何寒。天下人都知道他被西太后拽着去过一趟长安,但那次是躲难,是八国联军打进北京之后的事,也是他变法失败被幽禁之后的经历。此前他是否出过远门,是否到民间看过生民们耕扒土地牧养牛羊,看过鸡犬相闻的村落和或枯或荣的田野,好像没有记录。就是这么个什么都了解又什么都不了解的年轻皇帝,能够知苍生之艰,知国家之危,站出来领导变革,怎么说也是一个比较有头脑的开明之君。

  “千里长棚”已到尽头

  后来人都了解光绪独特的身世和处境,从他记事开始,也就是从他四岁入继大统开始,高高龙椅后面的一团魔影就未曾离开过他的头顶。更为糟糕的是,他继承的本来就是一个四处疮痍,愁云笼罩的王朝,他的改革也是在一片沉痛的气氛中开场的。但是,我们依然能够从他留给历史的气场里感受到青春和阳光,感受到他的气魄、胆略和激愤。

  德宗于1898年6月11日颁诏变法,他极力主张破格取仕,循名责实,拔庶民为公卿,起用一大批维新志士。随后,他“明定国是”,颁行新政,展开了大刀阔斧的变法,短短一百零三天,他颁布了变法“上谕”300多份。死水一般的清廷顿时迎来缕缕清风,朝野上下也看到了希望的生机。

  然而,要重新确定皇室与这份拥有四万万人口“家业”的关系,要革自己的命,革一个传承了二三百年的偌大利益集团的命,实在太难!现实结果是,带着热血和激情、也带着几分天真的皇帝,在保守派面前显得不堪一击。百日政改给中国带来的生气很快被僵死自守的沉闷与恐惧取代了。

  极具中国封建特色的清末国情无情地给维新派亮了红灯。当惊心动魄的这一幕过去之后,后来人对他们都不以为然,许多冷冰冰的学术论证与既成的历史结局当然对接得天衣无缝,但后人论证已经成为历史的事件,总可以找出一百个缘由来。同样,对光绪惨败的缘由,今人足可列出一万个为什么。可我总感到,再多的因素莫过于那个阴毒自私的冷面女人,她只是死死地攥紧权力,丝毫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手去拨动中国,拨动历史。

  慈禧生于1835年,五岁时就爆发了第一次鸦片战争,那时她只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女孩,自然不懂得这场海战对大清朝意味着什么,更不会料到她的一生几乎伴随了王朝走向衰亡的整个时代,她也几乎左右了晚清风雨飘摇直至崩溃的全过程。可在清末,整个帝国只有她能够以理性方式对政局加以操控,只有她的决策,才能以最小的社会代价获得最大的变革实效。她作出的任何点拨,都能够影响和决定这个古老大国的运行轨道和速度。那会儿,只要她能将其新政和洋务运动往前推进一步,清廷此前所做的改革举动都会被历史作为另一种性质改写,就会成为一次伟大变革的前奏。或者说,只要是在“大限”之内,朝廷的改革决断都可能使中国避免后来的巨灾。遗憾的是,慈禧不可能认清帝国宴席的“千里长棚”已到尽头,尽管王朝摇摇欲坠,她思索的还是怎样江山永固,帝祚长续,权力欲望依然在她心中蒸腾着,她还在盘算着再一次垂帘听政。因此,纵观她所掌控的改革,尤其是在政治改革中,就是类似于挤牙膏的进程。

  说她本可以成为“东方伊丽莎白”,这也只是人们后来抱憾的一种假设,她在世时谁敢在她面前作这种指点?她对这个雅致洋气的称呼也不会感兴趣,她最乐意大家喊她“老佛爷”,一个不男不女、散发着霉气的古怪称呼。可这个凡胎老妇至死都未明白“临时抱佛脚”的改革是什么后果。

  朝廷的“魔术”

  1905年,穷途末路的清王朝距离它寿终正寝的日子还有五六年的时光,如果是一个身患绝症的将死者,上帝给他延缓这么长的时日,应该是足够宽容的。

  人们为立宪而欢呼的感人消息传到北京颐和园一座小小的湖心亭中,太后和皇上都“颇深嘉悦”。当年10月2日《申报》的报道是用这四个字形容他们心情的。

  一年后,清廷宣布开始筹备资政院,各省准备设立咨议局。又过了一年,也就是1908年,清廷抛出《钦定宪法大纲》,规定此后九年为“预备立宪”时期。这年年底慈禧带着她死都不放心的“皇儿”一并撒手西归了,实际掌握朝廷大权的载沣不得不决定缩短“预备期”,提前到宣统五年召开国会,组成内阁。

  朝野双方依然都带着莫大的期待,人们期待着朝廷能够从垂死中醒来,诚心诚意地推行新政;而朝廷则期待着他们的“魔术”能够成功,瞒天过海,缓解强大的内外压力。很多人没有意料到,年仅二十七岁的摄政王载沣竟然也是一副权力既得者的心态,并且比偏狭的“老佛爷”还要僵死。1911年5月8日,人们千呼万唤的内阁名单终于出笼了,十三名内阁成员中有五人是皇族,八人是满族。人们望眼欲穿盼来的责任内阁竟是一个“皇族内阁”的怪胎,一时间,海内外舆论大哗。

  人们对清廷的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了。立宪派绝望了,人民绝望了,革命派更加坚定了。就在清廷公布臭名昭著的“皇族内阁”名单的前一天,远在美国芝加哥的孙中山已经通电全世界,宣布继续发动革命,推翻清王朝统治。

  这位熟知解剖学、面色严峻的革命家的冷静目光早已穿透了清王朝的五脏六腑。他说:“且世界立宪,亦必以流血得之,方能成为真立宪。”重大政治改革必然会从根本上触动既得利益集团,也不会按照他们的意志来设计改革,为了掩饰自己对改革思潮的仇恨,他们只得以种种理由来敷衍舆论,拖延改革。目光如豆的清政府更是一群这般苟延残喘的东西,孙中山把他们看得最透彻。导致清政府众叛亲离的正是他们自己,没有多少人再相信它。直到大厦将倾的那一刻,也没有几个人为它挺身而战。

  清廷宣布“预备立宪”的1905年,也是一个别有意味的年份。这一年,似乎故意要与立宪闹剧巧合到一起的是,中国同盟会于8月20日正式成立。中国第一个革命政党的出现,无疑是近代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同盟会在其《章程》中提出了与立宪梦想针锋相对的政治纲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还是在这一年,《民报》于岁末创刊,孙中山亲拟了《发刊词》,首次公开提出了“民族、民权、民生”三大主义,这也是近代以来中国政治进程中的一件不可忽略的大事情。接下来,同盟会及其纲领主导了中国那场翻天覆地的大裂变。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革命先驱孙中山的这句名言,我们背诵了几十年,但让我真正理解它的,还是清末以来的这段总使人感叹不已的历史。

  (此文原载于《时代周报》2012年3月1日,系任蒙长篇散文《世纪的黎明》的节录,《世纪的黎明》全文收入作者历史文化散文集《反读五千年》中,已由广东教育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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