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惟:比萨的斜阳

　　当我再一次踏上这块位于亚平宁半岛、靴子状的国土时，内心的感觉真是五味杂陈。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我尽可能地去找寻十年前初次踏上这片 土地时的感受，那曾经让我亢奋与赞叹的激情，此时却难觅影踪。眼前掠过的依旧是葱郁的田野，依旧是狭长古老的街道。那一幢幢上了年纪的，头戴暗红色瓦顶的 老房子，袒露着它们淡褐色斑驳的身躯，年复一年，喋喋不休地向人们讲着意大利的古老故事。而那些侥幸留存下来的教堂、古堡和斗兽场，则像那些亲历过鏖战， 拖着残肢断臂荣归故里的老战士，用古罗马的方言，略带傲慢地说着曾经的荣光。

　　我很想唤起自己十年前的那份激情，那份艳慕和沉醉。可眼前的一切却让心情变得莫名的平静。并不宽阔的公路上，跑的大都是身材玲珑的小排量柴油轿 车。我知道开小车的大都是蓝领工人或者是小职员，只有那些高收入的人，才能开得起奔驰、宝马、玛莎拉蒂之类的豪车，所以在国内司空见惯的高级轿车，在意大 利并不多见。

　　凭栏望着广场上的人们，他们或坐或卧，开心地享受着初春的暖阳。人们的装束是那么随意，洒脱着、放任着自己的个性，可我的脑海里总也抹不掉十年 前留下的印记，记得那时见到的意大利男人，大多俊朗热情，穿着体面。即使不着西装，随意一件合体的皮夹克，配上那经典的地中海式的笑容，也足以让随行的女 士们动容。而记忆中的意大利女人更是楚楚动人，她们矫健、丰满，穿着打扮更是走在时尚的前沿，即使是一袭简洁的黑衣、黑裙，也足以让东方男人浮想联翩。可 如今这一幕很难看到了，偶尔人群中闪现出一两个华服加身的丽人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同行的女同胞。此次的导游是来自北京的老移民，他操着京腔，给我们讲 述着意大利人当下的窘境，经济的衰退和居高不下的失业率，让热衷于浪漫情调和享受生活的意大利人着实有点儿难堪。

　　当我们一行人恣情享受着冰激凌盛宴时，不禁让我想起十年前，曾学着格利高里·派克的样子，坐在罗马城西班牙广场的石阶上吃冰激凌的情景。记得当时一位同行的老兄，为两欧元的冰激凌球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放弃了。他找的理由是肠胃不舒服，忌讳凉食。

　　我站在比萨斜塔顶层的钟楼上，在夕阳的映照下，环视着钟楼上那一尊尊青铜铸造的摆钟，抚摸着钟面上那些我钟爱的古罗马体的文字。我缓缓地闭上眼睛，想象着几百年前它们鸣响起来时那欢快、恢弘的声响。

　　我睁开眼睛，俯视着整个比萨城，看着脚下那些古老的街区，恍然间萌生出一种感觉，看来亚平宁半岛上的这只“靴子”，有点儿旧了。

　　虽然这里的阳光还是那么灿烂，空气中依旧洋溢着咖啡的醇香，这里的一切还是那么宁静而有序。曾给我无限遐想的意大利，就像一位走过中年的贵族，历经过无数的奢华与荣光。它虽然满载着令人骄傲的回忆，但无奈还得去费力找寻自己未来的归宿。

　　飞机升空了，看着机翼下碧毯般的田野，我的脑子里不禁闪现出米开朗基罗那尊著名的雕塑——大卫，这尊史诗般的男性雕塑，体现了米开朗基罗对神与人类寄托的所有理想，他把英雄塑造得如此完美，希望借助这位传说中的英雄，为人类文明的复兴推波助澜。

　　长途飞行，让所有人看起来疲惫不堪，但回家的幸福又让每个人的瞳孔熠熠有神。我的脑子里又出现了那尊雕塑。大卫见证了800年前的人类文化的复兴，可我们这代人却有幸来见证，由13亿人为之搏命的一个民族的复兴。  缪惟  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