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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龚古尔文学奖得主莉迪·萨尔维尔《不要哭泣》:一段历史,两幅画面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4月10日09:16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迎旋

莉迪·萨尔维尔莉迪·萨尔维尔
《不要哭泣》法语版《不要哭泣》法语版

  去年11月5日,法国66岁女作家莉迪·萨尔维尔(Lydie Salvayre)凭借其作品《不要哭泣》(Pas pleurer )摘取了龚古尔文学奖桂冠。她是自1903年以来获得此殊荣的第11位女作家。评委会的评论为:“首先,我们为这部文采飞扬的作品加冕,为作品中独特的写 作方式喝彩,虽然有太多的西班牙文夹杂其中,但瑕不掩瑜。”皮埃尔·阿苏利纳认为《不要哭泣》是一位文学巨匠的力作,1997年获得龚古尔文学奖的作家巴 特利克·朗博诙谐地说:“该轮到女作家获奖了。我很高兴,因为1997年时她就有获奖的希望,但是我从她那里抢走了这个奖。”雷伊·德勃雷称赞道:“在莉 迪·萨尔维尔身上看到了乔治·贝纳诺斯的复活。既有历史层面,又有心理层面,她的作品将国与家的历史融为一体,立体地再现了一部厚重的西班牙内战史。”

  事实上,莉迪·萨尔维尔的文学之路是由默默无闻和一鸣惊人交叠而成的:1990年,她的第一部小说《宣言》获得了赫尔墨斯奖。创作之初,她在作 品中着力表现爱的缺失和夫妻关系,以及职场错综复杂的内幕,但并没有令她名声显赫,直到1997年反映二战中法西斯统治对法国平民造成创伤的小说《幽灵伴 侣》出版,令她获得“11月文学奖”。2009年,她丈夫贝尔纳尔·瓦莱接受了重大的眼科手术,这为莉迪带来了创作灵感,她将小说命名为《BW》 (Bernard Wallet名字的缩写),以“粗犷”的方式刻画了伴侣的私密形象,剖析了“离开”这一哲学命题,赢得了毕杜耶文学奖。此外,她的作品还被改编成剧本公 演,也被译成20多种文字。

  莉迪在《不要哭泣》中勾勒出西班牙内战人性解放和血腥残酷的双面图景,作为心理医生,她在文学写作中叙事和描摹的角度和方式都很特别,可谓独树 一帜。西班牙内战在毕加索的画作和英国著名导演肯·洛奇的电影《土地与自由》中都得到了成功再现,那么莉迪·萨尔维尔笔下的这段历史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两种不和谐的声音交织在这部作品里:法国诗人乔治·贝纳诺斯激烈反抗的呐喊和叙述者的母亲蒙茨的倾诉。乔治·贝纳诺斯曾亲身经历了西班牙内战, 他撰写了一篇声讨佛朗哥的檄文:《月色中的巨大墓地》,以此揭露国民军在天主教会的祝祷下对人民阵线的“穷寇”们实施的恐怖镇压。而小说叙述者母亲蒙茨正 是一名“穷寇”,时隔75年,她将当年所遭受的种种迫害逐出了脑海,记忆中只残存着左翼联盟在西班牙某些地区发动的自由革命,这成为西班牙内战的导火索; 当时正值豆蔻年华的蒙茨,在加泰罗尼亚的村庄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如今那段恬淡岁月充溢着蒙茨的回忆,冲淡了血腥往事。

  因此,两种风格迥异的言辞和画面,与现实构成奇特的共鸣,交响在莉迪·萨尔维尔的小说乐章里,使她的散文式叙说既高亢激越又轻灵婉约。对比的修 辞手法在这部作品中达到了应有的效果:同一段历史,却展现出迥异的风景,在母亲蒙茨那里是骄阳似火的丽日,在乔治·贝纳诺斯看来却无异于冷月如霜的寒夜。

  1936年,当西班牙人民拿起武器,抵制佛朗哥分子的攻击,捍卫共和国之际,蒙茨和哥哥约瑟夫逃到巴塞罗那。在那里,蒙茨来不及品尝爱情的甜 蜜,就加入到左翼联盟的阵营中,接受战火的洗礼。她对教士和富豪们的傲慢和残暴深恶痛绝,反抗的怒火早已在心中燃烧。那年明媚的夏日、残酷的战争、惨痛的 失败和被放逐异国,成为蒙茨人生坐标的主轴,直到生命的尽头,这些经历依然不断萦回于她的脑际。同样是这一年的夏天,原本笃信天主教、支持佛朗哥的诗人乔 治·贝纳诺斯,在目睹了佛朗哥分子们所谓的“预防清洗”(为了防微杜渐、排除异己而进行的血腥镇压)后,深受震动,决心公开揭露国民军对人民阵线的暴行, 控诉有产阶级对于贫苦民众的仇视,这就是《月色中的巨大墓地》这篇檄文的社会背景。乔治·贝纳诺斯在檄文里这样写道:“我不是属于国家的,因为我热衷于确 切地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而‘国家的’一词,单看是无法告诉我答案的……一个人可以信赖的词汇表里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字眼了,他可以将自己最珍贵的东 西托付给这仅有的几个词……”

  蒙茨的女儿名叫莉迪·萨尔维尔,她在听母亲绘声绘色地讲述那段斗志昂扬、血腥恐怖的岁月里的往事时,时而倦怠,时而讥讽,她母亲的法文因为摆脱 不了西班牙语的影响而显得不伦不类,蹩脚怪诞。然而,就在不久前的某一天,她翻阅了《月色中的巨大墓地》。接下来的一个清晨,当母亲再一次讲起陈年往事 时,她的心中骤然响起了不同以往的共鸣。乔治·贝纳诺斯当年义无反顾地倒戈和决裂值得深思,似乎影射了现代社会和其不再血腥却依然残酷的一面。那段往事经 过时光的筛洗,成为现代寓言。于是,《不再哭泣》诞生了,既充满欢笑,也充斥着怒气,有血有肉的文字,即使悸动战栗,也会散发活力的思想。

  1948年,乔治·贝纳诺斯去世的那年,莉迪·萨尔维尔出生在法国南部城市奥坦维尔,她的父母是在佛朗哥控制西班牙后逃亡到法国的西班牙共和党 人。在成为作家之前,她曾在马赛做过心理医生。因而,痛苦的回忆、选择性的记忆和冲击强度的回弹等心理症状对她而言并不玄奥。在行文中,莉迪·萨尔维尔将 乔治·贝纳诺斯的作品中许多章节展现给读者,其中不乏暴力血腥的场景描写。与此同时,她又让读者聆听到她年过九旬的老母亲声如洪钟的叙述——尽管她母亲用 的是西班牙语和法语的混合语,用这样的混合语来描述1936年残酷的战争反而令人们忍俊不禁,作者仍旧固执地把话语权留给了被称为“穷寇”的劳苦大众们。 这也许就是这部作品的魅力所在:含着笑的眼泪和贫贱者的高贵。

  例如,蒙茨的哥哥就是拥有这种高贵灵魂的“穷寇”,当他听到人民阵线的自卫队民兵们自诩为英雄,吹嘘自己是如何残忍地杀害两位佛朗哥阵营的教士 时,他并没有感到快乐和兴奋:“约瑟夫把手放在胸前,活像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但仍然恍恍惚惚的人。他目瞪口呆,正如当年的乔治·贝纳诺斯在帕尔马(西班牙 巴利阿里群岛首府)时一样,他们惊讶的原因也是一模一样。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因为恐惧而瘫软,似乎没有了生命迹象,如同死人一般。难道可以如此草菅人 命,甚至没有丝毫的良心不安或者不情愿?难道可以像杀死老鼠一样屠戮人类,没有丝毫悔意,反倒沾沾自喜?难道一项所谓的‘正义事业’就可以纵容如此丧心病 狂、灭绝人性的行径?”于是,约瑟夫不再急于回到自己的住处了,他已决定,从此不再参与到战争中。也许他会被误认为是敌营间谍,但他不在乎,他要回到自己 生活的村庄。正是约瑟夫的这种惆怅让蒙茨得以成长。也许,正是这种人性的觉醒,让《不要哭泣》这部作品拥有了超乎历史和政治层面的更高意义。

  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爱情在《不要哭泣》中也有表现。小说中的两位年轻人来自不同的社会阶层和政治阵营,他们的爱情注定以悲剧告终。作品中不仅有 对他们情路坎坷的叹惋,也有对国民军的残忍行径和教会势力的消极包庇的控诉。爱情的悲剧和战争的惨剧同时上演,邻居们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为了尊严和荣誉, 大家都保守秘密,关上百叶窗,挡上感情的屏风,一切密不透风。在20世纪30年代的西班牙,传统和宗派的力量十分强大,以至于任何人想要逃离世俗的藩篱都 将遭到不幸,受到指责。

  此外,对于历史,莉迪·萨尔维尔也驾轻就熟,将史实拆散再重织,并与家族的历史缝合起来,这样,《不再哭泣》将1936年那个夏天中普遍的和特 别的都诉诸笔端:“普遍”的是指在西班牙人自相残杀的同时,曾经在柏林、莫斯科、巴黎和两个罗马(教皇的和墨索里尼的)所有说过的和没说过的话和所有被策 划好的事;而“特别”的是指作者的母亲在暮年向她描述自己的人生经历。莉迪·萨尔维尔本人这样评价这部作品:“到目前为止,我从未想过将自己卷入母亲对内 战的回忆中,也没想过非要为此著书立说。但我有一种感觉,是时候从西班牙内战的阴影中抽身,将之搁置在脑海一隅,以便绕开由这场战争所引发的重重疑云。”

  总之,《不要哭泣》是一部黑色小说,一次弥漫着乡土气息、充满了悲剧气氛的家庭密谈,但同时也是一部史料,共和党阵营内部的纠纷和西班牙内战最 后时刻的纷扰尽现其中。从第一部小说开始,莉迪·萨尔维尔的文字就有强烈的舞台效果和狂欢气氛,她善于描写日常生活中的艰苦辛酸和家庭内部的沉闷冲突;作 为心理医生,她更能捕捉到人类灵魂深处的崎岖不平和飘摇不定。她选择了搞笑,而不是煽情,她不满足于绝望,而是撒上点愤世嫉俗,加上一小勺幽默,添上一小 撮讽刺,把小说烹饪成一道美味可口的佳肴,对道貌岸然之辈和老生常谈之徒向来不屑一顾。因而,当有记者问她为什么喜欢把高雅经典的语言和市井俚语俗话杂糅 时,她回答:“这就是为什么我推崇拉伯雷(《巨人传》的作者),他比任何人都更娴熟地驾驭各种层次的语言;他并没有像大多数作家那样把用通俗的语言来写作 当作耻辱。我认为法国现在正为古典主义而苦恼。虽然我热爱优雅的中规中矩的文字,例如卫道士们的说教,但我很遗憾地看到,法国不像西班牙那样,对品位不高 但令人愉悦而且更加率真的民间俗语有着更为宽容的态度。关于每种文化和‘俗’或者‘性’等问题的关系,说来话长。而我恰好继承了西班牙文化的传统,将俗语 精雕细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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