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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歆:冒犯庸常的感受和经验——读《牙齿是检验真理的第二标准》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3月25日09:12 来源:中国作家网 武 歆

  毕飞宇、张莉的文学对话录《牙齿是检验真理的第二标准》以18万字的篇幅,较为完整地呈现了“创作与批评”的最新表达。

  实话实说,拿到这本书时,我有过担心,担心会是一场倾斜的对话、不公平的对话。与毕飞宇相比,张莉稍显年轻一些,我担心她在对话进程中拘谨、不好意思,不能完全放开手脚。我一直认为,文学对话,双方不管年龄大小、成就怎样,一定要是平等的,不能有任何前辈、后辈的观念,必须“针尖对麦芒”,要勇于提出问题,勇于批评,这才符合对话的宗旨,否则谈何“对话”?就像《歌德谈话录》的作者爱克曼那样,尽管也和歌德“来言去语”,但他面对歌德时,总是呈现一种仰视、尊崇的状态,比如1823年爱克曼在耶拿见到歌德时,用了如下的语言:“我很幸运又和他晤谈了一个钟头,对我简直是无价之宝”、“使我终生受益不尽”,还有更加热烈的语言,比如“因为我极钦佩歌德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理,只能始终表示赞同”、“听了歌德的话,我感到长了几年的智慧”,以这样的姿态面对对话者,不能算作对话,所以爱克曼只能“辑录”。但《牙齿是检验真理的第二标准》是一部真正的对话录,毕飞宇、张莉完全抛开了世俗之见,没有长幼之分,没有任何顾虑,对方在自己眼里就是一个平等的对话者,而不是倾听者。所以许多“冒犯庸常的感受和经验”的智慧的对话,在《牙齿》中喷涌而出,绽放出来迷人的礼花。

  比如在对话开始,毕飞宇说到自己的早期作品时,张莉立刻毫不犹豫地说:“除了《是谁在深夜说话》《叙事》和《雨天的棉花糖》之外,你的一些早期的小说,有点让人读不下去。”而即使“读得下去的”《有谁在深夜说话》,张莉也要“鸡蛋挑骨头”,也要找出问题,“那个小说也是好的,但人物上呢,我总觉得没有切肤感”。面对批评,毕飞宇也在认真思考。在这样坦诚的对话氛围中,两人彼此敞开心扉,对创作、对批评、对阅读……进行了诚实的对话。

  比如说到“挑战创作难度”问题时,毕飞宇从创作角度说,“好作家必须承担难度写作”;张莉则从批评家角度说,“如果没有对难度的渴望,艺术创作就没有了吸引力,对读者没有任何挑战性的东西,索然无味。难度是力量,也是创造性的一种体现。”

  再比如,说到“小说语言及物”这个问题时,毕飞宇说,“小说语言有两面性,有实的一面,也有空的一面,无论我的语言多么及物,我也希望我的语言是面包,不是面疙瘩,它必须是暄的”;张莉对此认为,“很多年轻作家写实,写得很细,但读完后很气馁,只知‘及物’,不知其余”。

  还比如,谈到鲁迅的文章,毕飞宇这个酷爱健身的人,这样表述:“把别人打倒了我们并不佩服,我们最佩服的是那样的人,被别人打倒了,别人压在你身上,然后,你翻过身来了,这是最牛的。鲁迅的文章就是这样,觉得别人说得挺好的,能压住你,可是,只要鲁迅把话题接过来,随后他就翻身了。鲁迅文章有一个特点,腰腹的力量特别大,它总能翻身”。显然这是作家角度的阐释,明显有着感性的成分。有着批评家的理性的张莉显然不会有作家这样的“夸张表述”,她说:“鲁迅的文章,我个人觉得,完全没有他同时代作家那种‘乔张作致’的文艺腔,他的白话文一上来就特别成熟,切中、直接、简练,非常漂亮。一出手,就是成熟的,就是范文”。

  同一个作家在作家和批评家的嘴里有了不同的表达,但又都准确、到位。阅读这样的对话,肯定会拥有特别的收获:当他们观点不同的时候,你能够得到两种见解;当他们观点相同时,同样能得到两种启发——感性的和理性的。

  当然,文学对话不能仅是语言的闪亮碰撞,最主要的还在于拿出自己的观点,而且还要是独特的观点——《牙齿是检验真理的第二标准》这部对话录做到了这点。

  比如毕飞宇说:“我觉得卡夫卡作为一个小说家太生硬了,另一个生硬的作家就是昆德拉,《判决》我觉得生硬,《变形记》我也觉得生硬,《致科学院的报道》很生硬,《地洞》就更生硬了。小说家毕竟和诗人不一样,你不能只提供情绪,还应该让读者看到一些更加丰满的东西。”随后,毕飞宇继续“吹毛求疵”,开始“挑刺儿”《老人与海》——桑迪亚哥筋疲力尽,趴在床上,掌心朝上,手烂了,疼,掌心不能朝下,他睡着了。小说到此结束,完美无缺,可是海明威加了一句话,桑迪亚哥梦见草原上的狮子。说到这里,毕飞宇急了,“我真想抽他”。

  舒雅的张莉显然不会如此“动粗”,她依旧保持“校园的理性”,并且为海明威说情:“没有这些,哪能叫海明威呢?”但随后,批评家开始严肃起来,她对喜欢加缪胜过喜欢卡夫卡的毕飞宇“对话”说,“有什么关系呢,伟大就够了,一定属于那个时代干吗,其实,卡夫卡和加缪属于一个类型的作家,都有图解性、哲理性和思辨性。比如桑塔格,她和你的看法就相反,她觉得卡夫卡有他的想象力,加缪的小说有点单薄枯瘦,艺术上不能算一流作品。嗯,我同意她的说法。”

  作家和批评家在对话中,全都显示出了自己鲜明的个性。他们有争论,正是在这种争论中彰显了他们各自的文学立场。读来亲切而又可爱,甚至能够想象出他们对话时的场景,让人忍俊不禁。

  作为一个读者,我喜欢作家和批评家以这样的姿态来进行对话,因此这场关于“牙齿”的对话,不仅停留在“嘴巴”上,还给了我们内心许多启示:作家与批评家到底该是怎样的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还是“亲密无间”?阅读《牙齿是检验真理的第二标准》之后,相信读者会有自己的答案。

  罗兰·巴特曾经说过,从人的身上读出书来。而阅读《牙齿》这部对话录,则从书中读出人、读出人生。因此,这不仅是一部“冒犯庸常的感受和经验”的令人新奇的妙趣横生的对话录,同时也是一部拥有内涵、拥有重量、拥有气场的文学理论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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