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美国诗坛景观

查尔斯·赖特

安·比蒂

维杰维·谢伊沙德里

露易丝·格卢克

　　弗兰克·毕达尔诗集 《形而上学的狗》 露易丝·格卢克诗集 《忠诚与善良之夜：诗篇》 　维杰维·谢伊沙德里诗集《三部分》

　　盘点2014年美国诗歌取得的成就，首先要了解今年主流诗坛的桂冠诗人和三大诗歌奖获奖者的情况，尽管不是所有独立的美国诗人都认这个账，例如 参与诗歌擂台赛的大批草根诗人自娱自乐，他们有大众化的审美标准，也很有成就感；又如试验性很强的先锋派诗人只满足于拥有审美趣味相同的很小范围的读者 群，甚至只在更小范围的诗人圈内传阅而自得其乐。

　　美国文学奖名目繁多，据维基百科统计，美国文学奖项多达222种，但是公认的大奖只有3个：普利策奖、国家图书批评界奖和国家图书奖，给作家 (包括诗人)带来的荣誉在美国仅次于诺贝尔文学奖，而桂冠诗人的荣誉也仅次于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美国的桂冠诗人很多，州有州桂冠诗人，市有市桂冠诗 人，但每届全国桂冠诗人只有一个，由国会图书馆任命，其全称为国会图书馆诗歌顾问桂冠诗人。第一届桂冠诗人是罗伯特·佩恩·沃伦(1986-1987)。 美国模仿英国桂冠诗人制，于1986年开始设立美国桂冠诗人制，目前年酬金3.5万美元。始于1800年的英国桂冠诗人原来是终身制，到了上一届桂冠诗人 安德鲁·莫巽(1952-)已有变动，他于1999年任职，2009年退休。现任英国桂冠诗人卡萝尔·安·达夫(1955-)，目前年酬金57060英 镑。

　　2014年7月12日，美国国会图书馆馆长詹姆斯·比林顿宣布查尔斯·赖特(Charles Wright，1935－)为第20届(2014-2015)美国桂冠诗人。其宣讲词是：“查尔斯·赖特是一位冥想的意象驱使的抒情大师。近50年来，他 的诗篇已经被视为他所谓的‘语言、风景和上帝的观念’。赖特整个作品把南方人的敏感性与暗含的开阔性结合了起来，富有独特的音乐美。”

　　在9月25日隆重的秋季就职仪式上，赖特在库利奇礼堂朗诵了他的诗歌《万古长存》：初秋日落时分，有一种阳光/在池塘水上方几英寸处/托起云的 映像，/把我们装进寒冷的夜晚/我们站在我们不理解的风景里/像艺术家特纳的一座座脏兮兮的雕像，/无论怎么样，/我们知道这风景。/所有我们这超凡的风 景/在我们上方，像19世纪般/滑行，攀上附近的山岗/进入同一云朵闪闪发光的手套，/而今已从世界的池塘一去不复返。/时间是如此地悠长。

　　诗一共上下两节，很长，诗人在第一节就已经点题，赞叹万古长存的风景或景观。在他的心目中，我们这些超凡脱俗景观里的凡人只不过是脏兮兮的雕像，生命是何等的短促。荣任桂冠诗人后，赖特将根据他个人的爱好和兴趣，展开各种诗歌活动，以推动全民诗歌阅读和创作的热情。

　　赖特荣任桂冠诗人是实至名归。他早已以“后自白派”诗人著称。作为美国诗人学会常务理事，他一直为主流诗坛所垂青。诗人戴维·扬认为“他的作品 是20世纪下半叶真正独特的诗歌作品之一”。赖特以表现力丰富、音乐性强、吸收传统艺术形式著称，同时不断进行新的尝试。赖特从上世纪60年代出版的早期 4本诗集里选出一些诗结集成的《乡村音乐：早期诗选》(1982)表明，他起步时就找到并巩固了自己的艺术表现力。他在短诗、长句、组诗、散文诗、人物素 描、自我画像、个人回忆、日记诗等等形式的运用上都轻松自如、游刃有余，且都有精彩之作。无论在描写他出生的美国南方抑或他曾经服役过的军事情报驻地意大 利时，他无不怀着炽烈的感情，令读者受到感染。值得一提的是，赖特短诗集《中国踪迹》(1977)里，每首诗只有十一二行或者更短，显然是受中国的律诗和 绝句的影响，例如，其中的一首短诗《蜘蛛清澈上升》的标题由3个独立而无语法联系的词拼凑在一起，这在英语诗里非同寻常，但对汉语的古典诗词来说则屡见不 鲜。诗人对此解释说，构成标题的“各个独立的词旨在提供全诗的大意”。诗人企图在只有5行的诗里，通过简约的语言表达丰富的思想感情：蜘蛛，含汁的水晶， 银河，在蜘蛛网上飘入夜空/向下俯视，等待我们上升……/黎明他仍在那儿，人难觉察，呼吸短促，正补他的网。/整个早晨我们寻找那张小星星似的白脸从湖上 升起。/当它升起时，我们躺在细绒般的水里，摆动起来。

　　这是赖特惟一一部以拟人方式写的诗集，也是二战后成功学习庞德《华夏集》的几部诗集之一。赖特一共出版了24部诗集，除了曾囊括普利策诗歌奖、 国家图书奖和国家图书批评界奖三大诗歌奖之外，还获得波林根奖、国际格里芬诗歌奖和丽贝卡·约翰逊·博比特诗歌终身成就奖。今年7月12日国会图书馆馆长 对他宣布为桂冠诗人时，他的穿着朴实无华，他为此带着自嘲式幽默说，他穿的是“婚丧两用的礼服”。

　　印度裔美国诗人维杰维·谢伊沙德里(Vijay Seshadri，1954-)获2014年普利策奖。获奖诗集《三部分》(3 Sections)的标题含义是当代生活分三部分：任性的历史、不确定的未来和想超越时间的现状。评审委员会对该诗集的评语是：“一部令人信服的诗集：考 察人类的意识，从出生到老年痴呆症，以一种时而诙谐又庄重、时而富有同情心、时而冷酷无情的声音。”在为艺术而艺术盛行的诗坛，不少诗人不注重思想内涵而 只关注炫技耍酷的艺术形式。谢伊沙德里名气不大，却以富有哲理的人生思考和有谐趣的作品打动了评委。他的一首短诗《回忆录》写道：奥威尔说，某些地方无人 写他们生活的真实故事。/生活的真实故事是耻辱的故事。/如果我现在写那故事，/(辐射到时间的尽头)/我发誓，你的眼睛会掉出来，/你无法把你的手套从 你的手上/很快脱下，羞耻的大火把手套烧焦了。/你可怜的手。你可怜的眼睛/看着我在房间里哭泣/或看着高挑的金发女郎无聊得要死。/我曾经指责无辜。 /我曾经因内疚躬身求宽恕。/我一想起曾经对遭蹂躏的寡妇/说过的话不由得仍然摇头叹气。/十月的一个下午，一棵槐树的黑荚/纷纷脱落，在路径上撒下启发 性图案，/有人看见我在树下快乐极了，/这是最糟糕的时刻，/令人苦恼不堪，难以忘怀。

　　诗的开头三行复述了英国作家乔治·奧威尔《一九八四》的名句之后，揭示诗中人日常生活的种种表现和忏悔性心态，整首诗举轻若重，耐人寻味。他是 获普利策奖的第一个亚裔美国诗人，是美国诗坛的一匹黑马。他5岁时跟随父母移民美国，现在纽约州莎拉·劳伦斯学院执教。谢伊沙德里共出版了3本诗集，其余 两本为《野生王国》(1996)和《长长的草地》(2004)。  

　　普利策奖是根据匈牙利裔美国出版家约瑟夫·普利策的遗嘱于1917年设立，由哥伦比亚大学负责管理，年奖21个项目。诗歌是文学奖之一(其余为小说、戏剧、历史、传纪或自传、非虚构)。

　　弗兰克·毕达尔(Frank Bidart, 1939-)的诗集《形而上学的狗》(2013)获得2014年国家图书批评界奖。它总结了诗人对人生的种种关注，诗中人是一个年老而卓有成就的诗人，他 一直着迷于探讨人类的哲学思维和动物性躯体之间很难协调的关系。如标题诗《形而上学的狗》：

　　比莱锋这狗仿照我们

　　不是用仰卧的姿势

　　模仿，而是挑衅——

　　屁股贴在沙发上，前腿叉开

　　息在软垫上，吠叫着

　　直至他的主人用牙线清洁牙齿。

　　生命怎么敢

　　给他这身体。

　　他对着镜子站起来，扭动着。

　　根据评论员莎拉卡茨的解读，诗中的“我们”代表“人性”，狗则代表所有人的挫折和野性。人到晚年往往想到死去的父母、亲朋好友和自己的来日无 多，甚至对肉体与灵魂的关系特别关注。毕达尔在诗集里比较深入地探索了这些老年人挥之不去的思想感情。他不但获得2014年国家图书批评界奖，同时也获得 笔会/沃克勒奖，还获得2013年国家图书奖提名奖。毕达尔曾说：“72岁时，我所忧伤的是未来。”

　　毕达尔出生在加州，毕业于哈佛大学，一共出版了包括《欲望》(1997)、《星尘》(2005)、《看春节》(2008)、《西部的夜晚：1965–90年诗选》(1990)等8本诗集，曾获得华莱士·史蒂文斯奖和波林根奖等奖项。

　　1976年开始设立的国家图书批评界奖有6个奖项：小说、非小说、诗歌、回忆录/自传、传记和文学批评，由非营利组织国家图书批评界授予。该组 织由大约600名图书评论编辑和图书评论员组成。授奖评委会由3年一轮的24名志愿董事组成。选出8名投票成员——专业书评编辑和图书评论员。从2014 年起，评委会从6个奖项获奖作品中挑选一本“第一书”，授予约翰·伦纳德奖。该奖是为纪念2008年去世的文学批评家和国家图书评论界创始成员约翰·伦纳 德而特别设立的。

　　露易丝·格卢克(Louise Glück)的诗集《忠诚与善良之夜：诗篇》(Faithful and Virtuous Night: Poems, 2014)获2014年第六十五届国家图书奖。曾三次获国家图书奖提名的格卢克，为正式获奖感到“惊讶”。她在11月20日晚授奖仪式上动情地说：“失去 奖项非常困难，而事实上，取胜也非常困难。我的作品如果没有其他入围作品和诗歌同行的陪伴就无法存在，他们使我惊讶，使我感动，并使我充满了羡慕，这次及 时地变成了感激之情。”

　　作为2003年的桂冠诗人，格卢克的获奖并不令人感到意外，自1968年至2009年，她共发表诗集15部，获得包括普利策奖、国家图书批评界 奖、波林根奖、洛杉矶时报图书奖、华莱士·史蒂文斯奖、美国诗人学会奖、古根海姆学术奖等奖项。她的诗歌具有细腻的情愫，敏于表达爱情、生育或死亡的主 题；诗句简练，诗行短小，意象出人意表。

　　1950年开始设立的美国国家诗歌图书奖是每年授予的美国国家图书奖四大奖之一，其余三个大奖是小说、非虚构奖和青年文学奖，由国家图书基金会表彰美国作家的优秀作品。评奖委员会由5位著名作家组成。

　　今年美国诗歌界还有一件盛事——那洛巴大学杰克·凯鲁亚克精神诗学学院成立40周年，11月5日该学院举行了庆祝大会。在安妮·沃尔德曼主持 下，举行两场以“维持世界安全的诗歌”为题的研讨会和诗歌朗诵会。该学院创立者是垮掉派诗人金斯堡(1926-1997)、安妮·沃尔德曼(1945-) 和黛安·迪普里玛(1934-)。学院以垮掉派小说《在路上》著称于世的小说家、诗人杰克·凯鲁亚克命名，可见它是垮掉派诗学的大本营，以反战和弘扬佛学 为特色。现任那洛巴夏季写作计划艺术总监的安妮·沃尔德曼说，该学院为纪念金斯堡已经设了艾伦·金斯堡学生奖学金。她提出“为诗歌保持世界安全”的幽默口 号成了大家的口头禅，它的意思是，如果世界其他的一切安全的话，那么诗歌也是安全的。该学院主要开设冥想心理学、艺术治疗、和平研究、宗教研究、荒野治 疗、诗歌研究和创作以及其他学科，其中以杰克·凯鲁亚克精神诗学学院最著名，它是培养后垮掉派诗人的摇篮。

　　垮掉派诗歌(Beat Poetry)给一般中国读者留下的印象不太好，与它被译成中文“垮掉”不无关系。我们把Beats译成垮掉派，只取用了该词含义中的一种：“精神垮 掉”。把“垮掉派”与颓废派等同起来，是一个大误会。实际上，垮掉派诗人关注社会，反对美国侵略战争，尤其关心社会底层人的生活，提倡环保，从事有益于社 会的事业。董乐山先生生前曾提议把“Beat”译成“疲脱”，实在是妙译。“疲脱”与“Beat”音相近，而且“脱”所含的“洒脱”、“超脱”更接近 “beatitude”的含义，而“疲”也传达了原来所指的由于失意、困顿的生活处境而造成的精神沉重的状态，却没有精神颓废的贬义。垮掉派诗歌是美国后 现代主义时期最先发轫、影响力最大时间最持久的一个诗歌流派，富有生命力。例如，由曾经在杰克·凯鲁亚克精神诗学学院担任过金斯堡助手的后垮掉派诗人吉 姆·科恩主编、美国诗学刊物博物馆出版的后垮掉派诗选《艾伦·金斯堡心头的子女》(2014)中的大量诗篇，体现了后垮掉派诗歌是垮掉派诗歌的延续和发 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