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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歆:很旧的闲话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2月12日09:18 来源:中国作家网 武 歆

  武歆,鲁迅文学院第三届高研班学 员,1962年出生。现任天津市作协副主席、文学院院长。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以小说为主。上世纪90年代中断小说创作,专注随笔、杂文、专栏写作。 新世纪以来重新开始小说创作,出版有长篇小说《陕北红事》《密语者》《延安爱情》《树雨》等9部,中短篇小说集《诺言》,散文集《习惯尘嚣》等,并有大量 的中短篇小说。作品被多种选刊转载,并入选多种文学选本。

 

  在当下这个世界,充满着太多的光怪陆离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能击倒以想象力和虚构力为基本技能的小说家;在当下的生活中,同样有着太多的箴言, 随便一篇博文、一段微文,都能显示出足够的智慧。作为一个普通的写作者,我感觉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身边拥有着太多的文学素材,几乎到了俯拾即是的地步。记 得1980年刚开始学习写作的时候,一位文学长者诚心地叮嘱我,要睁大眼睛,要注意发现生活中的故事,稍不注意,素材就跑了。可是现在,素材就像蛾子、就 像兔子,不住地扑火、不住地撞上树桩。猎人不用猎枪、不用猎狗,提个篮子,像个捡蘑菇的小姑娘一样,就能轻松地满载而归,还有足够的体力唱着欢快的歌儿。 但是,只要稍微安静下来却又发现,这些故事、箴言,好像有着相同的气质、相同的质地,似乎产自同一家工厂,只不过改了型号、变了包装,就像白岩松所说的, 忽如一夜春风来,每个人手腕上都有了内容,虽然材料不同,但都拥有一个名字——手串。

  当下的人们享受着相同的信息,一个人知道的事,其他人立刻就能知道。一个人发生了什么事,大家第一时间就能得知,广为传诵。看上去很近,其实又 很远。很多人都难过地说过,有一天感到孤独,想要找个人面对面倾诉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该找谁,想来想去,没有一个人适合。除了前段时间广为流传的 “时间都去哪儿了”,其实还有“热闹的微信圈里的朋友们都去哪儿了”?

  很多年前,我看西安半坡遗址介绍,在这个距今6000年左右的原始社会村落里,人和畜生活在村落的中间,公共墓地在村子边上,孩子的墓地在房屋 的旁边。人、畜、逝者共存一个空间,共同倾听鸟儿啁啾声、溪水流淌声,共同观望同样的银白月光;很多年后,我阅读胡安·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惊讶 地发现也如半坡生活一样,生者与亡者在同一时空下,互相说话、道别,或是擦肩而过,甚至相互询问过去和现在的疑问,彼此没有任何的间隙。

  当下的我们,过于注重公共信息,过于注重与外人的关系,他人的一举一动,我们都要猜疑其中是否有诈,是否酝酿某种阴谋,在微笑着互相欣赏、赞赏 彼此手串的时候,却有着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内心。我们早就忘了门口那棵丁香树的面容,忘了抽屉底层的童年照片,忘了母亲穿多大号码的鞋子,忘了逝去的亲人。 当然,也忘了自己。忘了跟自己说点什么,忘了自己早年的日记,忘了在这忙碌的世界里,还应该拿点时间出来,陪着自己遥望远方发呆。

  不久前我在父亲的墓前,把写有怀念他的文章点燃的时候,墓地上空正在吹拂着秋季的风,但那一刻,火苗却没有熄灭,父亲把文章完整地“拿”走了。 那一刻,我相信亲情没有阴阳相隔,同样文学可以穿越生死,可以抵达世间的每个角落——只是不要忘了他们。肖斯塔科维奇说,我的音乐就是墓碑。这个俄罗斯人 说的是真心话。真心话都很直白,通俗易懂,却又韵味深长。

  诗人杨炼不久前回国,我们在天津喝酒相聚,聊天时他跟我说,一条深海里的鱼,怎么知道,被捕捞上岸之后,令它致命的压力,是来自大海还是它自己?那个夜晚我感慨不已,人和鱼有可能来自共同的祖先。有时候,我们面临的,可能不是人的问题,是鱼的问题。

  在我家小区有一个幼儿园,冬季的早上,只要没有雾霾并且拥有灿烂的阳光,那时候孩子们就会出现在广场上,他们做着极为简单的游戏,但却是一派深 入成年人骨髓的欢笑之声。我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上,看孩子们游戏。我想等我60岁以后,做一个幼儿园老师怎样?我的腿脚应该不成问题,能蹦能跳,只是面对简 单的游戏,我能不能笑出声来?直到这时我似乎才明白,6000年前的半坡人为什么要把死去的孩子葬在房屋旁。因为孩子们简单,没有防御能力。复杂的人总想 去呵护简单的人,为什么不是简单的人保护复杂的人?

  世间的道理都很简单,否则《论语》的字数就会很多;但是字数很短的《论语》,却需要字数很多的注释。这句话谁说的?记不得了。

  不说了,闲话说不完。拿出大木桶,倒上热水泡脚,睡一个很好的觉,做一个很旧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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