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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蓓雯:与思想的美做伴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9月10日09:23 来源:中国作家网

  严蓓雯,女,1971年生,中国社会科学院外文所《外国文学评论》编辑部编辑,译作有《中国人的幸福观》《资本主义文化矛盾》《虚拟的寓言》《后殖民理性批判》等。

  无知无畏的开端

  谈起我的翻译经历,开端非常偶然。21世纪初,有一本在学术及艺术圈非常有名的杂志《今日先锋》,要刊登一篇理论大师齐泽克谈电影《黑客帝国》 的文章。编委汪民安老师知道我曾在电影学院学习,比较了解电影;又在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读研,可能对当代理论有一点把握,就让我来翻译。我 当时完全不知道齐泽克是谁,对当代理论也是刚刚入门,在丝毫不了解文章难度的情况下,就居然动手翻译起来,只能说是“无知者无畏”了。好在这篇文章属于齐 泽克比较好读的文字,身边有几位朋友帮我把关,再加上我自己也非常喜欢其中飞扬的思绪、睿智的火花和思考的深度,所以译起来非常带劲着迷。文章译好后,反 响还行,刊登后,在网上也有不少转载,稍稍给了我一点点翻译的信心。

  然后,我又翻译了一些探讨消费文化和物质文化的学术文章、列奥·斯特劳斯分析柏拉图作品的论述以及德国著名汉学家鲍吾刚的著作《中国人的幸福 观》其中几章。硕士毕业后,汪民安老师又找到我,让我翻译美国社会思想家丹尼尔·贝尔的经典著作《资本主义文化矛盾》。我从来没有独立译过整本专著,万分 畏难,幸亏之前已有赵一凡翻译的优秀译本,让我可以在前辈的基础上稍稍加以补充和完善,另外自己也积累了一点点翻译的经验,才一心一意翻译起来。就这样, 从初始无知无畏的鲁莽,慢慢开始了小心翼翼的脚步。

  越做越喜欢的翻译

  10多年过去了,翻译的书籍、文章累计已有百万余字,回头看来,自己也很吃惊。翻译这份工作,起初并非自己的专业计划,但慢慢做下来,居然对它 越来越喜欢,越来越难以割舍。一本翻译完,没有新工作的间歇,隐隐还有些惆怅。对它的依赖,最初可以说出于十分私人的原因。刚开始翻译《资本主义文化矛 盾》时,因为经历一些变故,心情十分低落,一方面打不起精神做任何事情,一方面又很懊恼地看着时间白白流逝,正好这本需要翻译的书送到我手上,而且又有合 同的最后完成期限,那就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对付、去拖延,于是强迫自己坐在电脑前,每天都有几个小时,忘却现世的苦痛,进入别人的精神境界。

  渐渐地,我却喜欢起这种有规律的生活来;而且,原著作者的思想广度、看待问题的视野以及运用材料的有趣细致,在我面前打开了一个新的未知世界。 翻译《资本主义文化矛盾》时,贝尔对美国后现代消费文化的畸形发展、所谓相对主义对文化传统的戕害等描绘,令我时时联想到当下的中国;在后现代全球化经济 的裹挟下,如何为个人和社会谋求更美好的未来,我觉得贝尔的著作给中国提出了警醒,也提供了前车之鉴。同样,印度后殖民理论家斯皮瓦克在《后殖民理性批 判》里对世界南北格局的反思与批判——西方如何借帮助之名对第三世界国家实施新的压迫、经济全球化如何借女性情谊对南方贫穷妇女进行压榨,这些睿智的思想 火花令我在翻译中一次次掷笔赞叹。而鲍吾刚的《中国人的幸福观》在探讨中华民族对幸福的追求时,征引文献不仅遍及中国经典典籍、佛藏道藏、近现代学者论 著,还涉及许多对中国学者来说都相对偏门冷僻的材料。在寻找这些材料的原文时,我借此也对中国的思想积累进行了一番探宝之旅。犹记得在文津街绿荫掩映的古 籍馆里查抄原文的宁静与欣喜,这一切,是翻译带给我的。

  慢慢的,我做翻译不再是为了排遣忧伤、打发时光,相反,我快乐地沉浸在那个世界里,随着一本本书籍的译成,我不仅将作者的思想变成了中国的汉字,感谢作者,他/她的文字也带我进入了一个更广阔、更美丽、更丰富的世界。

  学术翻译与文学翻译

  说实在的,我来谈翻译,很多是外行之语,在前辈及专业译者面前,我几乎没什么资格开口。我是中文系毕业,翻译英文著作,相比英语系毕业的人,先 天就有很大缺陷;而就学术素养和对理论的把握,也跟前辈有着很大的差距。能稍微说一说的,可能是有幸跨越了文学翻译和学术翻译两个领域,其中的差别之大, 只有实践后才能体会。

  跟一开始无知无畏地闯进了学术翻译领域一样,最开始,我也没想过我能译小说。这里要感谢我的同事萧萍女士。前两年她受译林出版社之托,组织翻译 《2011年欧洲最佳小说》,找到我说,你也来译几篇吧,我看过你的微博,很喜欢你的文字感觉。感谢她的信任,我也跃跃欲试。自以为对英文的理解经过了几 年的训练,应该有不少提高,又自恃自己文字语感尚可,平时也爱看小说,译个短篇应该不在话下。谁知道,多年学术翻译虽然让我力图表达通畅准确,但某种程度 上却过于依赖原作者,失去了灵性,放不开手脚,平时拿手的文学语言像被遗忘一样。当我打开萧萍修改过的译文,深深感觉到文学翻译与学术翻译是如此不同!学 术翻译某种程度上就像做题一样,每一句话都有一个终解。有时未必是第一次翻译就能找到,或许在某一段、某一章都译完后,或许是整本书完成回过头来校对,才 突然明白,啊,原来这句话是这意思!这时候就像数学解题做出了答案一样,快乐无法形容。理解正确后的句子,获得了它惟一准确的表达,再看整段文字,就像拼 图找到了它的位置,如此妥帖,如此顺畅。这也是为什么通常一旦看到译文疙疙瘩瘩,里面必然有表达错误或理解偏差一样。对于准确表达的追求,使得学术译文不 事花哨,尽量不调整语序,对于表达上下文逻辑关系的连词也尽量保留。但文学翻译就不一样了,萧萍跟我说,“你可以抛开英文,像个小说家那样使用语言。”比 如有句话,我译成:“但你们的孩子在哪里呢?这样一直下去,没个结果可不行。”她改成:“但你们的孩子在哪里呢?总是这样放空炮可不好。”又比如我译: “我们用脚趾和指尖触碰对方——这是个无害的亲密接触:我们可不敢拥抱,还不够热的!”她改成:“我们用脚指头和指尖触碰对方——再亲密一点的接触就会有 害健康了:我们可不敢拥抱,还不够热的!”将“脚趾”变成“脚指头”,原文直译的“无害的亲密接触”巧妙变成“再亲密一点的接触就会有害健康了”,仅仅一 点改动,文学的生动性使得对话和那一场景活灵活现。所以,学术翻译求的是意思的准确传达,文学翻译则要求用灵动的文学语言再现小说的意境。多年的学术翻 译,使我碰到英文后自动转换成中规中矩的中文表达,力求逻辑的明确,但慢慢的我开始明白,小说翻译,不仅可以长句拆短句,还可以调整语序,有时可以稍微意 译,表达逻辑关系的连词,如果中文描绘能传达出来,就可以省略,等等。总之,要让它读着是小说,而不是译文。

  就这样,在专业人士的点拨帮助下,我参与了2011年和2012年欧洲最佳小说的翻译。就在这时,湖南文艺出版社找到我,请我翻译曾获普利策奖 的美国作家伊丽莎白·斯特尔特的两部极其优秀的长篇小说,一部是她的处女作《艾米与伊莎贝拉》,另一部是她2013年的近作《伯吉斯家的男孩们》。如果 说,学术翻译让我沉浸到智慧的闪光中,那么文学翻译就让我进入了一个情感的世界。因为译的基本都是女作家的作品,细腻的感情描绘、微妙的细节流露,“一切 景语皆情语”的风景展现,都让我深深陶醉。翻译学术书时我会击节叹赏,而翻译小说时,我会随着小说里描写的动作,自己也动作起来。小说里的有些对话,我时 时会带着语气脱口而出。翻到怅惘之处,泪真的会涌上眼睛。翻译《伯吉斯家的男孩们》和《艾米与伊莎贝拉》时,感慨于主人公的卑微、善良,有时译得停不下 笔,因为就是想知道他/她后来怎么了。我不喜欢译小说先看一遍,这样,译的时候,作为读者的初始情感反应,就会自然融入到笔下的译文中。

  最近,由于青年译者孙仲旭的去世,翻译话题又一次成为热点。我跟孙先生年纪仿佛,虽然没有他投入那么多,但对翻译、对文学、对艺术和美的热爱是 一样的。如今有些读者对译者怀抱某种敌意,其他语种可能好些,但英语因为已经成了中国年轻人的必备技能,似乎人人能读(读得懂读不懂是另一回事),所以翻 译英语写成的作品,更容易被挑剔,动辄就说“错误百出”。我不否认,翻译界有些粗糙的译作,但我相信,从事翻译这一行的,大多认真踏实。我觉得,这样一份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相对来说报酬又非常非常低廉的工作,从事它的人都非常可敬,尤其是年轻人,生活、工作压力都非常大,如果还挤出时间来做这份“吃力不 讨好”的事情,那真的非常不容易。不过话说回来,人生短暂,迅如流星,做一份自己喜欢、又让别人有所启发有所感悟的事情,是非常幸福的。能跟文学的美、思 想的美、艺术的美打交道,在我看来,很有价值,很满意,很满足。

  译文

  在全球包围那必须却又不可能的任务中,其中 一项是所谓“抵制发展”,这是另一种发展的策略:组织家庭工作者——“血汗”条件下在家工作的女性。这类女性劳动可以追溯至资本主义之前,因此在线性轨迹 上,它处于居先位置。在全球性中,它是一早就伴随着工业资本主义的残留现象的继续恶化。在国际转包合同和如今后福特资本主义的状况下,它从阿兰群岛的血汗 工厂,一直到在家工作的高科技计算机终端。如今全世界的女性,都身处这一抽象的、用词不当的整体(“共同命运”)中,通过在家工作,消化了行政管理、健康 医疗、工作场地安全及其等等的花费。我们必须因此学会不要将在家工作视为外围现象,就好像它不过是无偿家务劳动的延续。我们必须一直努力去解构家庭和工作 的断裂(我们的全球斗争的意识形态认为这是断裂),从而能抵达这一女性基本层面(同时也是最高层面——性别化通过展示阶级联盟而运用它),它支撑了当代全 球资本。 我们必须面对这一艰难真相:女性自身内在化了的性别区分,被认为是“文化”书写内的伦理选择,当它以一种心甘情愿的信念接受了性别歧视的同时,也接受了剥 削,这一信念认为,一个好女人应该这么做,它甚至是女人应有的伦理。我们必须非常努力去通过一些法律,而且也要非常警惕它们是否被贯彻实行。但是,斗争的 真正力量来自于实际运作者,她们思考以下可能性:组织起来反对家庭劳动,并不等于就不再是一个好女人、一个负责任的女人、一个真正的女人(因此是有丈夫有 家庭的女人)、一个女人;也只有在那时,在一个双向回应的结构中,我们一起走向一种预设的可能性,而这一做法不仅仅是双向思考:做一个好女人,方式有很 多。

  ——严蓓雯译佳亚特里·C。斯皮瓦克《后殖民理性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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