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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叙事与有效性——当下中短篇小说对现实的表达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7月28日09:20 来源:中国作家网

  鲁院论坛  

  文学叙事与有效性

  ——当下中短篇小说对现实的表达

  6月18日,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二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进行了关于中短篇小说创作的集体研讨。本次研讨以黄咏梅、马金莲、王秀云和安庆四位学员的中 短篇小说作为研讨对象。贺绍俊、陈福民、邵燕君三位文学批评家应邀参加了本次研讨,三位嘉宾深入阅读,分析文本,做出了细致、严谨的点评。“鲁二十二”学 员代表发言精彩纷呈,情理交融。本次研讨会继续发扬鲁院“不打麻药的手术”的研讨风格,体现出嘉宾和学员对于文学真诚而热情的表达,对于学术批评敏锐而坦 率的探讨。参加本次研讨的有李一鸣,以及郭艳、孙吉民、严迎春、李蔚超、张俊平、赵俊颖、欧弋舟及“鲁二十二”全体学员。                      

——主持人 孙吉民   

  学员简介

  黄咏梅,有多篇小说在《人民文学》《收获》《花城》等刊物发表,出版小说《把梦想喂肥》《隐身登录》《一本正经》《少爷威威》。  

  马金莲,回族,发表作品一百余万字。出版小说集《父亲的雪》《碎媳妇》。

  王秀云,在《人民文学》《诗刊》《北京文学》《十月》等刊物发表多部文学作品,著有长篇小说《出局》《飞奔的口红》《花折辱》、诗集《长庚》等。  

  安庆,河南文学院签约作家,小说被多家选刊转载,入选小说排行榜和多种选本,曾获第三届河南省文学奖等。

  陈福民 王秀云、黄咏梅、安庆、马金莲四位作者,通过12部作品展示了各自不同的文学理解,也呈现了不同的美学追求。黄咏梅的三部小说都表现了较高的水准,也暗示 着她写作具有更大的可能性。《负一层》表现底层生活的无助无望,主题涉及了文学的批判精神问题。很多时候,写作者都刻意在自己的写作中建立一种跟社会之间 的批判性关系。然而,这种批判性关系在什么意义上可以成立,在何种意义上难以成立,它不是一个自明的问题,是需要不断反思的。写作者有义务对此保持一种必 要的警惕,不受盲目的批判性之累。《何似在人间》写出了一个中国入殓师的人生境界,黄咏梅在此试图去处理理解历史这类难度很大的问题,而《小姨》则是对这 种努力的丰厚回报。《小姨》不仅是三部作品中最为成熟精彩的,即便放在当代短篇小说创作中,《小姨》的成就也是相当突出的。小说通过小女孩“我”的视角, 塑造了“小姨”这个留在历史深处的人物。小姨的走向与作者在小说当中反复渲染的小姨对师兄的那种想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历史的某种断裂 与反讽。小说通过小姨的沉默、压抑、自我毁弃,到最后崩溃的方式,写出历史记忆与现实生活的复杂性。《小姨》的叙述语调表明:作者一直努力去寻求反讽的美 学姿态,而反讽可以给我们打开生活的不同方向。

  王秀云小说从技巧来讨论,《拉威的弹速》是我喜欢的作品。《秀逗的红柿子》包含了特别丰富的可能性。王秀云两部写中东的小说,除了表达和平反战 诉求之外,其题材本身含义非常有限,我个人更愿意把它视为一种对小说技术的训练。相对来说《哈培拉的四十日》的叙述稍显拖沓,这个作品表明王秀云被很多东 西所困扰,诸如人性、爱情、欲望,包括善与恶之间的纠缠等等。王秀云创作上的一个问题是题材不稳定,她自己在处理这种题材的时候也表现得不够稳定,所以她 不知道小说的方向应该往哪儿走。但是她写出了某种让人难忘的东西,她无意中写出了人性的深渊。但是如此一个充满能量的深渊性题材,被作者缩减成了一个“爱 是不存在的”俗世故事,这令人惋惜。

  安庆的《加油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作品,它不仅写出了温暖和坚忍,更呈现了一种极端境遇之下的人性经验及其道德力量,但这种人性的经验和极端 其实是包含在人性的真实性当中的。好小说一定是让我们去了解那种不可能,用可能性的方式呈现这种不可能。安庆在处理包括《扎民出门》这两个文本的时候,人 物都是非常顽强地活着,安庆本人的世界观或者人生观对其产生了影响。比较说来,《挑花生》则是技术上相对失败的作品。

  马金莲的小说非常典型地表达了中国西部的生活样态:宁静与沉寂。不仅马金莲,包括石舒清、郭文斌等等,于是大家或许会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我们 的宁夏作家会共同趋近这样一种写作风格?除了写作者的个体差异之外,文本的美学趣味和地缘上的生产关系和经济状况有着直接和间接的关联。马金莲的小说题材 非常稳定,有时候稳定到带来窒息感的程度,不知道马金莲自己是否希望走出来。她非常精确传神地给我们呈现了宁夏作家一如既往的这种绵密、坚韧的美学风格。 但时间可以停止,一个写作者的内心是不可以停下来的,宁夏的写作还可以有其他的可能性,这是值得期待的。

  贺绍俊 黄咏梅曾经在媒体工作,像一名嗅觉敏锐的记者一样,以侠骨心肠去对待城市发生的故事。她的城市小说典型地表现出她长期生活过的城市——广州的城市精神。广 州是一座平民化的城市,它的城市精神具有突出的民主、平等的特征,民主和平等可以说就是黄咏梅城市小说的基调。不沉湎于自我体验,使得黄咏梅的眼界更广 阔,但也带来她的不足,这就是她多少对她笔下的人物有些隔阂。我想对黄咏梅提更高的要求,如何写出有精神价值的城市小说,我希望她能在民主和平等的基调里 再加入一些高贵。

  马金莲写苦难,写生活中的悲情,但她不故意装出一副愤怒状,去谴责社会的不公;也不是充满优越感地施予怜悯,她写苦难仿佛就是在写自己,她显得 格外真诚,真诚地面对生活,哪怕生活是苦难组成的。在马金莲的叙述里,我能感觉到充盈在她内心的宗教情怀,这是在穆斯林的日常生活浸染下自然生成的宗教情 怀。从一定程度说,马金莲目前基本还停留在经验写作上,她真诚地书写自己的经验,但她若想有所突破,有所发展,停留在经验写作是不行的,光有真诚也是不行 的。她必须训练自己处理经验的能力,要有思想发现的能力。而这需要系统的学习,变经验写作为知识写作。

  安庆几篇反响较好的小说都有散文诗的痕迹,这不仅使得安庆的小说具有淡淡的诗意,而且是一种主观性颇强的叙述。比如《加油站》里雨的意象,烘托 出一种绵延的意境,这恰是缠绵情绪的主观表达。但他的小说也存在着过于理念的毛病,理念与形象也有所脱节。因此安庆不太擅长写纯客观叙述的小说。《挑花 生》就是一篇客观叙述的小说,以主人公李月季的故事为主线展开叙述。这应该是一种生活化的叙述,但作者有时在采取诗化方式时,将生活的复杂性和丰富性伤害 了。

  王秀云的小说能把异域场景写得很有异域风情,这体现出她刻画人物的能力。比如《拉维的弹速》中写到小孩拉维对武器的熟悉以及痴迷,几乎成了一种 下意识,仅这个细节就很传神地表现了战争对人性的改造。但《拉维的弹速》《哈培拉的四十日》还只是素描式的写作,其意义太单薄。这说明王秀云在小说构思上 还非常缺乏经验,《秀逗的红柿子》尤其反映了这一问题,小说有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当然,并不是说小说一定要按生活的逻辑来写,而是要让小说的逻辑与生活 的逻辑协调起来。

  邵燕君  黄咏梅特别擅长写各种各样的“畸零人”。“畸零人”不同于“边缘人”,“边缘人”其实是一个人群,“畸零人”不是,他们就是那么一个个单独、个别、偶然的 存在,没有原因,无法命名,没有任何文化的支持。黄咏梅的笔调表面上是淡淡的,骨子里却硬硬的,有一股紧绷到底的狠劲。近两年,黄咏梅的创作有一个较大的 变化,她似乎想把笔下的“畸零人”落实到社会格局和历史背景中。《小姨》和《何似在人间》就是这样的转型之作。这两篇作品中,我特别喜欢《小姨》,可能是 我对“小姨”所生活的那个时代有着更深切的共鸣。小姨写的是在一个“后革命”时代,一个庸俗、市侩、搞笑的时代,一种曾经被“青春、革命、爱情”高调命名 的“激情人格”,而最终只能以滑稽、古怪甚至不堪的形式存在。所以,我觉得她设立一个小孩子的叙述视角取得了很好的间离效果。结尾“小姨”模仿画像“自由 引导人民”动作的“雷人之举”与开篇的油画意象呼应,夸张而又形象地呈现了两个时代的错位。“小姨”正是在这样的时代错位中成为了无以命名的“畸零人”。 如果吹毛求疵的话,我以为小说对“小姨前史”的时代信息应该给得更足一些,使没有亲身经历的读者也能参透其中意味。相比之下,《何似在人间》人物与历史之 间的关系就比较隔膜了。而且,我觉得像“文革”这样的历史,如果引入就应该真正深入到它复杂的历史情境中,而不应只是作为一个剖析某种人性的背景。

  读了王秀云的《拉威的弹速》和《哈培拉的四十日》后,我特别想知道作者有没有中东生活的背景。如果没有,那不得不钦佩作者的才华。小说的语言很 “有劲”,是特别地道的文学语言。问题就在于,这样的写作太凌空蹈虚了。这两篇小说如果作为一种特殊的练笔形式,应该说非常出色。但作家在技巧上辗转腾挪 之后,确实还需要找到一个题材的落脚地。

  马金莲的小说很有质感,每一篇都是实实在在的。作为一个“80后”作家,在她的生命记忆里,西海固的生活与大都市的生活之间存在那么大的差异 性。让我不满足的是,我觉得马金莲写得太“乖”了,太人畜无害了,这种乖顺本身构成一种压抑性。今日世界穆斯林的命运、穆斯林妇女的命运,这两个命题本身 就携带着强大的力量,关注这样的命题或许可以帮助作者在写作上有所突破。

  安庆的小说确实具有诗歌的特点,甚至在情节上都遵循诗性逻辑,小说的优点和缺点均在于此。关于现实真实和艺术真实的问题,我的看法是,小说固然 追求的是艺术真实,但现实逻辑和艺术逻辑之间不是矛盾关系。小说最迷人之处是可以创造生活的不可能,但要想打破规则必须参透规则,只有建立在对生活可能性 的深透把握上,创造出的“不可能”才是具有启示意义的,否则可能只是一种诗意的抒情。

  周 强      安庆的小说《加油站》《扎民出门》,作者   选取加油站这个有意味的背景,用诗化的语言、浓重的笔墨渲染氛围,使一个看似离奇、近乎天方夜谭的故事变得可能、可信。不能不说作者对于环境的渲染以及人 物心理的刻画是成功的,假如将这些笔墨和段落剥离,剩下的骨架也许会变得非常难看和可疑。中篇小说《挑花生》则像一部童话,作家试图以诚信、良知、责任等 构建理想国、乌托邦,所以,进入其视野的人事都经过了过滤、提纯,让读者在感知暖意、温情的同时,也隐约感到简单化和不过瘾。另外,一些细节稍显随意,如 果说对于一个成熟作家而言,写好人物对话是一个重要标志的话,安庆还需要努力和锤炼。

  马金莲的小说一如既往地对于普通、平凡乃至琐碎津津乐道,有少年成长的烦恼,有懵懂情愫的浅吟低唱、淡淡的忧伤,诉说着个人的遭遇和环境的艰 辛。《碎媳妇》则完全是零碎生活的纤毫毕现,环境与文化对于人的驯化凸显得触目惊心。马金莲的创作得力于丰厚的地域文化资源,视角过于低平,应该考虑如何 变展示为揭示,变描绘为创作。

  王秀云的小说《拉威的弹速》《哈培拉的四十日》将时间放置在极端的背景之下,产生惊心动魄的效果:争分夺秒、度日如年,都是战争给人类带来的异 常体验,此类新闻几乎让人麻木,就像身处其中的人们对于战争、死亡的态度一样,作者对于这个主题的关注值得肯定。《永别了,武器!》《秀逗的红柿子》讲述 了一个女人寻爱的心路旅程:对于爱的执著,也可以异化为冷漠甚至邪恶,让人联想到《霍乱时期的爱情》。

  顾晓蕊    黄咏梅的《负一层》和《小姨》这两篇都市题材的小说,以一种同情、关爱的视角,去探寻现代人内心的忧虑、焦躁、孤独和压力,带着辛辣的嘲讽,也不乏幽默调 侃。《何似在人间》是带着浓厚乡土气息和地方色彩的小说,透过发生在一位乡间“抹澡人”身上的一系列故事,以时而令人怜悯同情、时而卑劣幽暗的复杂的人物 心理刻画,展现了被时光碾压过的碎片式记忆。作品以现实主义的创作技法,以人物塑造、平实叙事为切入点,展现了不同人物的境况与遭遇。黄咏梅小说有清醒而 独到的思考,但也要留意不要被感觉和情绪所左右,应力求在创作手法的成熟与多样化上有新的突破。

  马金莲的作品在叙事方式和语言运用上有其独特性,从《河边》《柳叶哨》《碎媳妇》这三篇研讨作品来看,她善于运用诗意的语句、细腻的心灵感触以 及不断涌现的细节,去展现所熟悉的那片土地上的人们的内心情感以及生活方式,透过平凡人的悲喜人生,反映出小人物身上的那种坚强、隐忍和对世俗生活的热 爱。文字经过细心的打磨,闪动着一种温润的光泽。小说语言干净洗练,故事情节并不跌宕起伏,甚至趋于平淡简洁,却以“悲而不痛,哀而不伤”的沉静叙事,令 人感受到苦难生活中的一抹微光。我认为待改进的地方,是在故事情节的处理上可更加饱满丰厚,具有丰富的延展性与开拓性思维,使写作技法和角度变得更加开 阔。

  王秀云的《拉维的弹速》和《哈培拉的四十日》以冷峻而犀利的视角,折射出战争带给人们的痛苦、恐惧、绝望和永远无法愈合的心灵创伤,这种颠覆传 统的叙事方式刚性中透着睿智,打破了女性作家惯有的创作局限,展现出其精湛的叙事技巧与深刻的主题。《秀逗的红柿子》则透过女性特有的敏锐和细腻,以缓慢 的充满悲情的叙事,展现了一位女子凄楚、虚空而又荒诞的命运。期待王秀云在现有的创作态势的基础上有更加大胆的尝试,透过解读人心和人性,以小见大、以点 带面地向纵深处挖掘隐藏其后的整座“冰山”,赋予作品更深层次的思考与文化内涵。

  黄 雯      小说一定要读着有趣,语言好看,读者    才会愿意读下去。小说切入视角要独特有新意,最后才是看故事。故事不一定很离奇,但过程写得好看有趣味性就行。有趣并不是代表你没有思想,相反有趣是把思 想带入你的行为中,使你能更从容地去述说。黄咏梅的短篇小说《小姨》 描写一个有些理想主义、但生存状态有些滑稽而叛逆的都市女性形象,被主流环境逼到边缘的一个异类,人物的心神抓得很准确。文字表达圆熟,人物特性描写丰 满,细节有趣而真实。

  安庆的小说《加油站》是一个较为老套的故事,讲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的情感纠葛,小说语言简练、好读,人物内心活动的呈现比较细致,但语言表现力 单调了些,有些句子显得有些造作。但小说从故事结构的设计和安排都很完整和妥当,很安全,就是文学性差了点。小说语言缺乏一些趣味性的表达,视角再多元化 些更好。

  读王秀云的小说《拉维的弹速》,如果不看作者,还以为是一位西方作者写的小说,她的语言和陈述方式很西方化。战争背景描写得惊心动魄,情节推动 和情绪渲染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形成一个很强大的场域。个体在面对生存与死亡的选择时,最终被命运所击中 ,很深刻地揭示了文本之外的哲学命题。这是一篇很有立体感的小说,虚构能力强,读进去有身临其境的感受。小说语言平实而自然,好读,写作技巧纯熟,表达能 力也很精准,结尾安排得出人意料。她的这两篇描写战争中个体命运的小说,有点像希区柯克的悬疑小说,人性的深刻剖析和挖掘也很有力度。

  若 楠     我更喜欢马金莲的短篇小说,能感受     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她小说里的人物生动自然亲切,让读者看起来很舒服。她似乎天生就具有驾驭这些人物的能力,让这些人物在自己的叙述中个性独具又 魅力四射。更让我讶异的,是这个“80后”的女性对于饥饿的书写,那饥饿的感受似乎深入骨髓,可是饥饿又算得了什么呢?伴随着饥饿,最温暖有力的就是经常 吹响的“吱儿——吱儿”的柳哨声了。我觉得,这也许就是这篇小说最具魅力之所在——无论环境如何不如人意,但身边总有温暖存在。安静似乎是她小说的另一个 很显眼的特点,叙述安静,故事安静,即便到了最激烈处,也因为安静的存在,使得这种“激烈”更具有张力。马金莲对细节叙述着迷,几乎每个词、每个句子,都 是沉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在她的小说里,这些字、词、句所含的容量是巨大的,你几乎删不掉其中的任何一句。这也使得她的小说具有很强的余味,即便是放下小 说,你也完全可以回味小说里那种蕴含丰富的味道。

  如果说,我对马金莲对于饥饿的书写是讶异的话,那读王秀云的小说则可以说“完全惊到了”。读她的小说,不得不先说她小说的题目,《拉威的弹速》 《哈培拉的四十日》《秀逗的红柿子》。在当下这个“读图时代”,你的小说写得好不好,得先看有没有读者,如何让读者看你的小说题目,绝对是第一道关卡。她 小说题目的容量、悬疑色彩,吊足了读者的胃口,不得不说做得漂亮。同一时间读马金莲和王秀云的小说,在阅读上会给人带来一种很刺激的阅读体验,一个沉稳安 静,一个激烈奔放,在她们的小说里,能够看出他们对自己小说有足够的掌控力和自信,虽然她们的创作风格不同,但是小说所蕴含的丰厚情感确是两位女性作家所 共有的。我喜欢有温度的作家。

  岳占东    在当下小说创作中,我们的创作往往被一种“机械式”的技术追得疲于奔命,甚至超过了内容本身,小说越来越生涩,越来越玄妙。小说云遮雾罩,让读者“不识庐 山真面目”,小说远离了普通读者,远离了文学最初的本真。质朴的生活经验是小说最可贵的品质,而童年记忆是最具质朴的宝藏,是我们每一位作家不可忽视的内 容。《长河》是一部结构相对完美的作品,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表达了四种生活经验,不仅构成了相对宏大的叙事结构,而且每一节又独立成章。我们在阅读中感受到 一种质朴的童年记忆。《秀逗的红柿子》里质朴的生活经验让我们一下子回到了那个“蝙蝠衫”、“织毛衣”、“大学生和村姑谈恋爱”的时代。小说人物命运的发 展最后以悲剧收场,但作品传达出来的是一种暖融融的气氛,是质朴的生活经验。《小姨》让我看到了我们这一代人的成长史,正统的教育与现实的错位,让“小 姨”身心憔悴,变成了一个丑陋的人。这样有着历史感的小说其生活经验的质朴与否尤为重要,稍有不慎便会让这部小说出现无法补救的“硬伤”。《加油站》《扎 民出门》里表现的孤独与农村人朴素的生存意识,让质朴的生活经验贯穿小说的始终,尽管在一些情节的处理上稍显仓促,但其质朴的品格还是传递出一种真实情 感。

  薛晓燕    写作是依靠语言的,语言让故事有了属于自己的特殊味道。讲述与展示是不同的。讲述是总体的、抽象的、概念化的表达方式,展示是让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们眼前,这是很重要的区别。我觉得小说家创作小说时选择了哪一种方式,小说的面貌是完全不同的。

  王秀云的小说展示做得很好,小说中一味铺陈讲述而不加展示的缺憾很少。我猜测王秀云做过大量西方写作教程中关于小说创作的训练。她很熟悉展示的 技巧,因为这种熟悉,她使小说呈现在纸面上的故事,成为一种可视的媒介,像电影画面一样,是可以看到的东西。《拉维的弹速》就是这样一篇让人对其情节推进 紧张不已,又因为情节推进的合理有效、故事进行的流畅生动让人读之放心。有的小说确实是让人读着读着,就担心作者把我们引领到不值得信任的情节里打转。 《哈培拉的四十日》是王秀云这一组作品中相对较弱的一篇。这篇小说整体无亮点。人物塑造不够丰满,故事推进相对拖沓。主人公起先待在地窖里是沾沾自喜的, 甚至武装分子抓走了母亲和弟弟的消息传递给他时,他心里都暗自庆幸自己可以躲避到地窖里。结尾部分哈培拉轻易选择离开地窖的行为让人无法信服。

  谢络绎    黄咏梅的小说有致幻剂效果,与魔幻现实主义的夸张不同,她的作品脚踏实地,没有超出作为一个生命能够企及的正常限度,语言也干净利落,却带给我旖旎的迷幻 感。这大体得益于她不太循规蹈矩的叙事方式,灵活多变,但又不离本宗,分岔与归结都进行得自然而然。除此之外,以潜意识的眼光看待客观世界,体恤人的本 能,是黄咏梅的小说读来令人感到迷离的另一个原因,譬如《负一层》中阿甘的处境逐渐被梦境化了,这是她无力于现实的精神流亡,极具超现实主义意味。马金莲 的小说有很强的地域性,是建立在地理环境之上的独特的经验总结。方言的使用别致而有泥土的质感。马金莲以一种擅长描写的方式来叙事,长于描写使她的小说暗 含浪漫主义气息,读来缓慢、优美。当前她的写作已经在公共的日常生活经验上展开了探索,这种开放的姿态令人欣喜,也让我对她未来的作品充满期待。安庆的作 品有一层朦胧的水雾,情绪潮湿,逐渐滚烫。这种缠绵之态在男性作家的作品中是不常见的。他用这种方式展开人物在原始本能与精神要求上的对抗,力量可谓绵里 藏针,有一种不动声色的残酷。

  张尘舞    语言散文化是马金莲小说的一大特点。她的小说文风拙朴,用词清丽,阅读起来很有画面感和感染力。虽然小说故事性不是很强,画面感和感染力却能给人带来平和 寂静。小说中景物描述稍有些冗长,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全文的洗练和阅读的流畅。如果在一片叶子、一个疤节处放大,停滞过久,就影响了故事的连贯性,也分散了 读者的注意力,产生违和感。

  安庆的《加油站》主要描写了一个小站的变迁,一个女人的成长和命运。角度很好,笔触细腻,故事优美。缺点是景物的描写太烦琐。适当的描写可以烘 托气氛,太多的细腻描写就会给人造成冗长的感觉,反而降低了作品的阅读感觉。另外作品中男主人公的言语描写太诗化了,人物、语言、语境和身份挺不协调,产 生了一定的不适。  

  ■点  评

  开拓文学表达的深层可能性

  □郭  艳

  当下中短篇文学创作取得了相当扎实的成绩,从文本形式、题材和创作主体创新等方面都体现出中国文学自身的长足发展,从文学性角度呈现出当下中短 篇创作的前沿性和开放性。这四位作家的创作各具特质,黄咏梅开拓文学表达深层次可能性的探索意识,马金莲地域精神文化的纯净叙事,安庆对于新乡土社会主观 精神映射的摹写,王秀云穿越时代与国别文化的写作技术追求,这些突出地表达了当下中青年作家创作主体自身的多元性和丰富性。同时,这四位作家的创作也集中 体现了当下中短篇小说创作繁荣背后的焦虑与彷徨。坚硬复杂的现实与纷繁莫测的历史之间充满了张力与可能性,但是又存在思考的模糊性和文学想象的难度。现代 性焦虑伴随着中国传统乡土社会的式微过程,新乡土写作存在着多面相的价值和伦理困境。地域文化如何面对如饕餮掠食的资本和如水银泻地般渗入日常精神的多媒 体信息,从而直面现代与传统变革中的人和人自身的艰难处境。

  小说之精神常常纠结于文学与现实之间表达的维度与深度,换个角度,文学与现实之间的关系更多表达了自我与世界之间的关联与纠结。写实的生活及平 庸的见解都不是叙事的目的,小说叙事的虚构性与象征性互为表征,在表达个体经验的同时以文学的方式完成对于当下与世界意义的探索。文学经验的表达如何同飞 升的想象力融为一体,从而以某种当代寓言和神话的象征性来呈现复杂的时代精神气质。由此,当下中短篇小说创作不缺乏技术和故事,也不缺乏对于欲望白日梦的 想象力,而恰恰在个体与世界关系的建立上需要更多深入的思考和定位。由此文学与现实之间的关系才能呈现出新的面相和特质,想象力才有可能进入日常经验世界 的多维度:历史镜像与当下意识、宗教信仰与世俗生存、地域文化与同质化生活……中青年作家的写作才能跨越代际与文化分野,重构当下文学写作的格局,在全球 化文学视野中,提供对于中国现代性经验的文学观照,创作属于中国叙事的经典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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