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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慈欣:“破壁人”的探索边界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5月23日16:19 来源:北青网-北京青年报(北京)
刘慈欣可能是迄今为止影响力最大的中国科幻作家。他的小说《三体》是为数不多能够靠口碑赢得读者的作品。他以一己沛然莫之能御的恢弘气势,足以让科幻这种边缘文类重新赢得了“严肃学界”的关注。
刘慈欣:“破壁人”的探索边界
刘慈欣可能是迄今为止影响力最大的中国科幻作家。他的小说《三体》是为数不多能够靠口碑赢得读者的作品。他以一己沛然莫之能御的恢弘气势,足以让科幻这种边缘文类重新赢得了“严肃学界”的关注。


  刘大先

  中国迄今为止影响力最大的科幻作家刘慈欣代表作品《三体》英文版近日翻译完成,刘慈欣应邀在大洋彼岸发表文章《〈三体〉和中国科幻小说》为英 文版上市预热,预计该书将于10月在美正式上市。《三体》的英文版出版,对于中国科幻小说走出去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三体》的创作给中国科幻小说带来 哪些新的可能性?对于中国科幻文学走向世界又将产生什么影响?

  科幻小说本是“边缘” 刘慈欣冲出“壁炉”

  幻想题材作品的历史源远流长,但是各种作品之间的界限非常模糊,不过,我们可以用德福特的论断一目了然地区分:“科幻小说表现的是不太可能的可能性,奇异幻想涉足的是看似可信的不可能性”。

  是的,科幻小说是关于“可能性”的文学。刘慈欣曾在多个场合以不同方式回答过“人类为什么要进入太空”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宇宙是一个大城市,我们就生活在其中一座建筑的一个地下室里的壁炉”。

  既是科幻作家又是研究者的奥尔迪斯笼统地将科幻小说称为:“一种寻求界定人类和人类在宇宙中位置的探寻之作,它将出现在我们先进而又混乱的知 识状态(科学)之中。”《三体》继承了科幻文学的传统,并且将阴郁与瑰丽风格结合在一起,在悲观主义的底色中,打破了既有科幻的类型陈规,自成一格,开拓 之前所未曾出现的局面。

  《三体》在科幻小说的传统以及中国新科幻的背景中,创造了新的、荣格意义上的“原型”。测不准和不可知的绝对性构成了他所有小说的基本思想架 构。这种宇宙的不确定性和人的认知局限,在《三体1》的开篇就开宗明义通过讲述“射手”和“农场主”假说予以揭示:人类及其“科学”在宇宙中的情形和靶子 上的二维生物或农场的火鸡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摧毁地球上的基础科学理论并令科学精英自杀的困惑,只不过是距离地球只有四光年的半人马座三体星球上两个小小 的“智子”所发送的干扰波。在这种巨大的不可知面前,人类所作的种种努力和思考就如同一个草履虫试图探索核电站一样,悲壮而又荒谬。不过,刘慈欣并没有由 此陷入不可知论与悲观绝望,这才是他被有的评论者所称之为“古典主义”的地方—即便面对西西弗式的困境,人类依然不屈不挠地树立了自己的主体性。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刘慈欣是中国科幻的“破壁人”,融合现代“硬科幻”的手法,集合中国传统幻想题材的现实关注,锻造了新世纪以来“第三波科幻文学潮”的经典文本。

  宇宙尺度下的达尔文主义 光年尺度下的囚徒困境

  仅从文笔而论,刘慈欣的语言和描写都比较粗糙,但是他在思想和想象力上的创造弥补了这种缺陷,或者说文笔本来就不是科幻小说的长处。这种想入 天外往往又是以脚踏实地为基础的,他的代表性作品如《超新星纪元》、《球状闪电》几乎都是从现实社会和科技理论的推导合理演化出来的,因而使得他发明的形 形色色假想和猜测更具有冲击力。

  《三体》中创造的“接触符号”理论、宇宙社会学公理等也是如此。这部小说的想象力、理性和气魄在已有的中国小说中绝无仅有,为了对抗“三体” 星球,地球上的四个面壁人的计划任何一个都能成为一个独立作品。刘慈欣将他们整合在一起的“黑暗森林”理论其实是一种政治学,洋溢着马基雅弗利和施特劳斯 式的狡黠和智慧。我们可以看到,黑暗森林理论框架是博弈论,有网友将其简短地概括为“宇宙尺度下的达尔文主义,光年尺度下的囚徒困境”,可谓精准。

  小说主要写的不是人类与三体文明的矛盾,而是在危机中人类自身的弱点和缺陷。很少有人能够敢于把人性的黑暗面写得如此直白赤裸,几位面壁者的 思想都触及了人类固有伦理的边界,雷迪亚兹被自己热爱的国民用乱石砸死的命运,希恩斯被志同道合的妻子背叛,都充满了讽喻。而侥幸逃离出太阳系的残余人类 太空舰队之间为了自身生存的自相残杀,也让人触目惊心。这是一部全方位超越了很多一般意义上的文学作品的科幻作品,黑暗森林法则堪媲美阿西莫夫 (Isaac Asimov,1920-1992)的机器人三定律,有成为以后科幻小说的遗产和基石的潜力。

  在“黑暗森林”理论之外,最具冲击力的可能还是“降维打击”的描写:小说中关于整个太阳系从三维降低到二维式毁灭过程的描写堪称空前的炫丽华 彩,这个依据量子物理的想象给读者造成的心理震撼可能是文学史上的突破性片断。而即便这种宏阔的宇宙战争,其实也是极端现实的产物,它不就是“格雷欣法 则”(劣币驱逐良币)在更大范围内的复演吗?

  有的评论者认为,对于技术和意义的混淆导致《三体》在想象宇宙范围内的文明之间行为的唯一目的是生存,而最有价值的行为则是获得最优生存机会 的行为。因而《三体》缺乏形而上的思考和关怀。但刘慈欣即便想入天外,在根本上还是要回到人类现实本身。这种绝对意义上的现实主义,承接了中国科幻开端时 候的政治关注(比如梁启超《新中国未来记》,荒江钓叟《月球殖民地小说》,吴趼人《新石头记》),只不过如今他的视角更加开阔—从超出人类局限的角度。

  外部历险与传奇故事如果没有开拓出相应的心理深度,就会让灾难和危机叙事变成劣质恐怖片那种皮相的唬人把戏。卓越的科幻小说映射出即将来临的 给人类带来巨大伤害的全球性问题,而低俗的科幻小说则惬意地游荡在科技的奇迹角落,以及那些虚无缥缈的天外飞仙。冷酷无情一直是科幻小说的传统特色,这从 绝大多数小说涉及死亡时一般都简短而轻快、尽量避免柔情款款或者悲悲戚戚时就可以看出。刘慈欣的小说也是如此,他将知识和智性带入叙述之中,却又避免了曾 经惯常出现在科幻小说中的厌女症、种族主义和沙文主义,而最为关切的是攸关人类整体性命运的思考。

  新科幻浪潮来袭 中国美学呼之欲出

  近十几年,科幻文学出现了一个小高潮,读者就像它所描写的古怪而又恢弘的对象一样迅猛增长。以王晋康、刘慈欣、韩松等为代表的“新科幻”另辟 新源、自我重生,形成一种融合了政治隐喻、社会评论和乌托邦想象的文类,并且在新世纪以来获得越来越多的读者。还有一些首先从网络上为人所知的科幻新锐如 夏茄、宝树、江波,多有较之前辈更为完整的学院教育,他们的创作往往或者想入天外、气势恢弘,或者重新复活传统意象,注入奇思妙想与思辨维度,带来多元化 的局面。

  新科幻浪潮产生的原因无疑是多方面的,政治社会的演变与斗争格局的变换,计算机网络、纳米材料、生物工程、机器人科学等科技的发展,从外部刺 激了文学的想象空间;而文学生态本身而言,则呼应了世纪之交的玄幻、奇幻、魔幻文艺的整体性回潮。科幻文学以自由的想象体现恣肆的世界图景,却又同现实的 真切心灵有着密切的关联,真实与虚构中间的紧张关系构成了它最吸引人的地方。当然,很多幻想作品因为缺乏对于幻想本身的解释而只能成为玄幻或奇幻—许多作 者其实只是穿了件科幻外衣,把科技最新进展进行了情感化改写和通俗化展示。

  在中国新科幻的浪潮里,曾经于18世纪后逐渐形成的强横的历史方向感无一例外被放逐了,这是一种跳出狭小的人类中心视野的观察,反倒提供了一 种于人有益的思路。性快乐和思维的快乐是人类两大终极快感的来源,它们分别驱使幻想作品在探索和商业的两极上彼此越走越远,而深度的探索从来没有停止。比 如,郭敬明的团队主要做青春文学,但是他所签的陈楸帆、陈弈潞、飞氘、宝树等人都是新生代优秀科幻作家,融合了前卫、青春、时尚的要素。他们的读者群主要 集中在青少年,而青少年较少受到既有文学观念的影响,更容易为科幻文学所吸引。

 

  科幻小说至少可以改变我们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我想,刘慈欣的读者会同意我的这个结论。想象空间的开拓、思维角度的换位、超越人 类意识的尝试,这一切可以视为当下中国科幻小说的创造,尽管有刘慈欣这样扎实硬科幻功底和缜密思维的作家并不很多,但是种种迹象已经表明,中国新科幻并不 缺乏具有想象力和创新性的作家和作品,有些科幻因为同中国古典故事和意象结合而具有中国气象的美学风格,比如长铗的《昆仑》、拉拉《春日泽·云蒙山·仲 昆》重写了古代传说中偃师造人的故事,飞氘《一览众山小》虚构了孔子登泰山的故事,他们重新赋予本土传统题材以新的阐释和意义。

  不过,囿于出版传播途径和长久以来固化下来的文学观念,目前中国科幻文学依然处于类似“亚文学”的境地。小荷才露尖尖角,假以时日,会有更多为主流阅读受众和批评浮出水面。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副研究员,中国现代文学馆特邀研究员,刚刚获得2013年度青年批评家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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