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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巨才:实境之美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4月28日09:10 来源:中国作家网

  多年前看到崔永元的一篇文章,在谈到几位纯情而自尊的女孩时,“不禁拍案赞叹:幸亏中国还有女人!”

  眼前的这本散文集是专门写女人的。书名叫《阳光裹着记忆》。作者谢新源是一名军人,出生在西安,小时在豫西北农村度过,参军后从军校到军营,由战士而军官,岗位不断变换,驻防几经迁移,却多年笔耕不辍,于繁忙的工作之余坚持文学创作。也许是地缘文化背景接近,我读他这本书便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情感共鸣和叙事认同。那些真实的人物故事,真切的生活场景,真纯的情感抒发,取语平实而运思自然,无不让我领略到散文写作的真实之美,实境之美(司空图)。

  这个集子由29 篇精短散文组成,记述的人物有母亲、姐姐、妻子、同学、老师、左邻右舍的大娘大婶以及部队同事、师长,都是在他人生经历中得到过关爱和援助、留有“阳光”记忆的女性。与一般表彰英模人物的记实性作品不同,谢新源笔下写到的都只是些普普通通的人,平平常常的事。他写她们,意在表达他通过日常的言行举止,所体察到的她们的纯朴、善良、宽厚、慈蔼、聪慧、坚强,进而“于细微处见精神”,彰显女性的人格美、心灵美、人性美。有一篇文章题目叫《疯婆婆》,写一位四合院里孑然寡居的疯婆婆,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人来,哪怕是少不更事前来打逗取闹的小孩,她都只下意识地重复一句话:“吃馍吧,锅里有馍。”“吃吧,窝窝头,香。”情节简单,笔致含蓄,却耐人寻味:女性的仁慈竟是如此深刻地陶铸在他们的天性里!着笔最多的自然是母亲。母亲原是古城西安的说唱艺人,困难时期举家搬回河南乡下,在不少的篇什里他写到母亲如何为融入新的环境而与邻居和睦相处互帮互衬,如何为支撑贫寒的家庭而辛勤学习农活操持家务,如何以自己的说唱技艺为老乡们服务而赢得赞誉和尊重,等等。其中一篇写他儿时的一次过错。那天天气很冷,他打开院门见外面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立刻插上门栓返了回去。“咋回来了?”母亲在灶房间问。“外面站着个要饭的。”“咋不叫人家进院里来?”见他支吾语塞,母亲并不责备,遂把半个窝窝头烤得焦黄,让他“快些去,别冷着人家。”“那你吃啥?”“我待会儿煮个地瓜。”“他家是地主,你也敢送东西给吃?”“他爹是地主,他不是地主……”寥寥数语,千把来字,一位家庭妇女的正直善良直逼胸臆,令人由然起敬。

  不止如此。我注意到,谢新源一往情深地追忆这些不同职业、不同身份的女性,不只出于“为人莫负良知”的感恩和怀念,他更多是着眼那些并不耸动的凡人善举在他生命中留下的印痕,对他品格情操潜移默化的影响。“文革”中,当他因父亲所谓的历史问题而不能加入“红小兵”组织时,是班主任王老师一句“这样恐怕不够公平吧,工作组派饭不也到他家吃了吗”平息了争议。同样原因,1978年他报名参军受阻、全家陷入“认命”的惋叹时,是他的姐姐挺身而出找支书论理,说“我不信命,也不怕丢脸,反正早晚要‘出门’,做别人家的人。”他因此如愿以偿成了一名军人。村校教师的巧奶因家庭出身被逐离讲坛,村里的家长们仍络绎不绝领着孩子去请她辅导,而她每次都会戴着老花镜,就着院里的灯光给他们细心讲解。得益于巧奶不要报酬、不厌其烦的点拨,曾经偏科的他顺利完成了从小学到高中的学业。对门邻居宝二爷,因宅基地界与新源的父亲吵翻脸,两人由此结怨不再往来,一天傍晚,宝二爷的老伴章奶“摸黑走进我家院子”,对母亲说:“我看见他爸出去了才来的,那两头公驴吵槽,是他俩的事,别碍着咱和孩子们,要不了几天就没事了”……正是在这种语气平实、静水深流的叙述中,你会发现,作者每每会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平时那怕一句不经意的话,或者就已改变和和拯救了一个人的命运和灵魂。”“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许就决定或者影响了一个人的一种品格。”“我的人生思索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她的美德包括智慧,或许从那时起就已开始影响我后来的人生了。”这样的插笔归结,情性所至,自然而然,避免了平铺直叙的单调与沉闷,又使作品的素材、主题得以深化和升华,对读者的思考、认知更具启发和感染力,艺术上是可取的。

  这本书的另一特色,是它每写一人一事,都会翔实生动地刻画当时的环境氛围,有很强的现场感。那些自然流畅的语言文字、清新浓郁的生活气息,读来津津有味,让人非常舒服。书中写到的许多节令、物候、家务、农事、风物、习俗,或许我们并不陌生,但也可能随着时间的消逝逐渐淡远模糊,一经作者绘声绘色的渲染,立刻活化眼前、讶然可喜。如乡村秋景:“村外的田野上西瓜、甜瓜、打瓜,俯拾即是:仰头柿、梨、桃、杏,伸手即来。村子里大街小巷雏鸡、乳猪、小狗,或哼或叫或吠,此起彼伏。墙头树梢葡萄、丝瓜、葫芦,或馨香四溢或池塘倒映绿成一片,硕果满目。生活所表现出的富庶、生机和活力,令人心花怒放,把往日的艰辛和郁闷一扫而光。”如看社戏:“搭在村东头小学校里的戏台前,早已挤满本村和邻村专程来看戏的观众。他们肩扛长凳或椅子,着一袭过年新衣,或坐或站,或扒窗或攀树,将偌大的操场围得水泄不通。卖麻糖、花生、甘蔗、气球的小商小贩,则挑了马灯,围在外圈,不用吆喝,亦人头攒动。观众里不乏年轻小伙,他们大多冲着婵姐来的……成群结队挤在人堆里,瞪眼竖耳凝神敛息,期待着大幕开启婵姐惊艳亮相的那一刻。”此外,书中一些倾注作者真挚情感的细节描写,着笔不多,却情景交融,非常感人。如写过年时母亲“把我的旧衣拆了洗,新缝上衣领和袖口,就算是过年的新装了。”写他深夜伏案写作时母亲会轻轻走过来,“把父亲去世时留下的棉袄披在我身上,说早些睡吧,字写不完,别用坏了脑。”写母亲灯下纺线时“纺车也在墙壁上投下它巨大的剪影,木锭飞转,带动风声,如筝之余音……岁月悄无声息地流逝,纺车转动,母亲摇啊摇,摇走了季节,摇白了鬓发。”这些浸润生命体验的文字都会让我们想到,对一个作家来说,厚实的生活积累、熟练的表达能力、诚实的写作态度是缺一不可的。

  当下的散文创作,异彩纷呈,目不暇接。相较于那些才气过人、感觉敏锐、文笔新颖,却因远离现实、思想贫弱而不得不游戏文字或向壁虚构的作者,我想多数人更喜欢谢新源这样的作家,爱看这样的作品。因为它毕竟可以给人以审美的愉悦、心灵的滋养和情感的抚慰,有益世道人心。

  (《阳光裹着记忆》,谢新源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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