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晓妮：谍战小说高手的济世情怀

　　麦家最近在文坛掀起一股新的浪潮，其作品《解密》与英国和美国的读者见面，并引起了广泛关注。而在此之前，国际媒体已开始介绍这位中国谍战小说 作家，如《纽约时报》对麦家及其作品进行了题为《中国小说家笔下的隐秘世界》的深入报道。麦家将触角深入到间谍这样一个隐秘群体，去还原他们的喜怒哀乐、 悲欢离合。天才的大脑思维构造和普通常人是有差异的，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数学天才。想要进入这样一个特定领域了解他们，再像破解密码一样地破解他们，谈何容 易。这似乎也是麦家在今天被欧美世界关注的原因，天才不再是破解密码的机器，而是有了更深广的意义和内涵，那就是首先作为一个人的存在。正如 2008年茅盾文学奖授奖词中所说：“《暗算》讲述了具有特殊禀赋的人的命运遭际，书写了个人身处在封闭的黑暗空间里的神奇表现。破译密码的故事传奇曲 折，充满悬念和神秘感，与此同时，人的心灵世界亦得到丰富细致的展现。”

　　麦家在自己的小说中对天才下了无数次的定义，他在《陈华南笔记本》中说：“破译事业是一位天才努力揣摩另一位天才的心的事业。”麦家为我们塑造 了一系列具有非凡禀赋、才情、思维和意志的人，来考量人类精神与智慧的极限。麦家不仅仅走进了天才的内心来诠释那普通人所无法触及的密码世界，更多的是将 目光投向了天才最隐秘的内心，去了解他们内心深处最隐秘的那根弦，那个真正能够触痛他们毁灭他们的内核，在这一意义上超越了语言文字表达与叙事的极限，而 这些东西才真正考验作家的功力和小说技巧。麦家的很多作品都是畅销书，如果说仅仅只是简单的描述枯燥而神秘到难以解读的数字密码，麦家是无法和普通大众达 成有效的沟通的，他曾自谦地说因为他在文学性和可读性之间找到了一些诀窍。任何一种题材的成功都和作家自身的生活经历和自然天赋有关，任何天才都不是全 才，都有自己的擅长和盲点。从这一点上来说这种冲突才能造就更鲜明和独特的自我风格。

　　对于从事文学写作多年的作家来说，几乎无可避免地受到了外国作家的影响。对麦家影响很深的作家有很多，如卡夫卡、博尔赫斯、纳博科夫、马尔克 斯、塞林格、茨威格等。从某种意义上说麦家和博尔赫斯有共通之处。“逻辑”、“抽象”、“时空转换”、“记忆碎片”……看似不关联的片段与假想猜测在时空 中来回转换，神秘而飘移，有点类似电影蒙太奇的手法，但却具有无比坚固的逻辑，可以说：他们在真实和虚幻之间，找到了一条共通的道路，并且走向了光明。麦 家的小说具有自己独特的特点，那就是在形象思维中塑造出坚固的逻辑，这种类似于天才数学家的逻辑，不是人人都可以达到的。博尔赫斯说过一句话：“所谓偶 然，只不过是我们对复杂的命运机器的无知罢了。”这被麦家多次引用。麦家的高明之处就是将这看似海市蜃楼的幻象还原成人间的现实、人性的本真。作为一个小 说家，麦家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他在发表他第一篇作品的时候就已经找到了他能够驾驭的题材，这种很多作家要花费多年和走很多冤枉路才能达成的风格，在他那里 一早就树立起来。尽管他曾不止一次地表示自己的写作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是苦行僧式的生涯。对于《解密》他说：“这本书我写了11年，彻底推翻重写有3遍， 局部修修改改至少在20遍之上。其间我曾无数次地痛斥自己，那么愚笨，那么没用，那么可怜，以致全部青春都可能为它废掉。但当我终于写完后，我拥抱了自 己……”正是由于这样繁密的结构逻辑之辩和不停地改写推翻自己，有人称他的小说为“新智力小说”。他的小说挑战了传统又继承了传统， 在传统和现代之间来回转换，无缝对接，让读者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被人物的命运所牵引，在文学性和趣味性之间达到统一。

　　同时，在麦家的笔下，我们还看到了太多不同类型的人物和故事，不仅仅是谍战题材，他是一个能驾驭多种题材的作家。如《听风者》中阿炳没有父亲， 与母亲相依为命，他对母亲极为孝顺，穷困潦倒，受人嘲笑，智力低下，生活艰难。但他生有一副好耳朵， 凭借这副耳朵一夜间成了大英雄，享受最高的荣誉，娶妻生子，一切看似完美，随后却因这副耳朵而死亡。《从军记》属于军事题材，如果对日常军营生活没有接触 和长期的生活经历，就无法把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军人的心理刻画得如此细腻生动。《纸飞机》通过一个不那么聪明的孩子的视角将悲剧无限扩大和延伸，使偶然和无 奈成为一种必然的不可避免。《胡琴》通过对一个执著痴情软弱的女子华玲的塑造，折射出了人性的卑鄙与疏忽。《黑记》则通过一个特殊的生理特征引出一个离奇 的故事，从多种角度对人性进行了描述和刻画……在这些题材中都有一个共通的东西，那就是坚固的逻辑性和推理性，由一个个片段、一个个佐证所证明的人性虚无 和俗世悲剧。事实上，一个作家所有对人性、对生活、对本质的认识才是麦家的独特光芒。他对文学的推广和认知使他看得更远，更具济世情怀。

　　(麦家小说自选集，包括《纸飞机》《黑记》《从军记》《密码》，江苏文艺出版社2014年3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