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作家如何讲述中国——美国作家桑顿成为北师大首位外籍驻校作家

　　8年前，美国少年桑顿因为参加网球比赛而来到中国，那时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网球运动员。回到美国后，桑顿发现，向朋友讲述他在中国的经历非常困难——美国人很难抽象地理解这个陌生的东方国家和她的文化。这段经历让他萌生出当作家的想法。8年后，桑顿写出了一本书《美丽的国家》，他发现，通过故事和人物，讲述中国变得不那么困难，美国读者甚至会关心书中人物的命运，并对中国产生浓厚的兴趣。这让桑顿认识到文学的力量所在——人们足不出户就能了解不同文化中人们的想法，文学承载着一国的文化精神，是不同文化沟通交流的有利媒介。于是，桑顿再次来到中国，成为了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的驻校作家。

　　在10日举行的入校仪式上，中国作家莫言为桑顿颁发了聘书，他对桑顿入校表示欢迎，并希望他能在驻校期间，写出更多视角独特的关于中国的文学作品。莫言表示，随着国际作家之间交往的加深，外国作家对中国的认识和了解也会更加深入。

　　讲述中国要直面其复杂性

　　“如何认识和讲述中国”，不仅是美国作家桑顿面临的问题，亦是中国作家要思考的命题。在随后举行的中美青年作家对谈会上，两国的青年作家就此展开讨论。

　　作家们直面的第一个难题便是中国的复杂性。作家邱华栋列举了近年来美国作家何伟的几部描写中国的作品《寻路中国》《江城》等，但指出这些都是非虚构作品，他更关注的是当代美国作家如何通过虚构文学来讲述当下纷繁变化的中国。桑顿回应说，中国大而复杂，讲述中国对他来说是一个太大的话题，但或许有不同角度和方式，创作的核心是如何写出故事和人物的灵魂。

　　对于作家徐则臣来说，“如何认识和讲述中国”犹如当头棒喝，令他意识到自己经常沉溺于日常处境，忘记跳脱出来观察，乃至“当局者迷”。“我们的作家可能更多关注了现实的传奇性，而忽略了其中的复杂性。”徐则臣讲述了自己在美国爱荷华国际写作中心做驻校作家的经历，特别强调了“他者”的视角对于确立主体自我的重要性。“第一次去美国，我详细地观察并记录了美国人的日常生活，当时觉得毫无头绪，而第二次去的时候，我发现我不仅更好地理解了美国，同时也更好地理解了中国。”

　　讲述中国要直面自己

　　相较于外国人如何看待中国，评论家张柠更关注中国人如何看待自己。他认为，作品向世界传递什么样的信息是未来中国文学发展的重要内容。中国当代文学一直以来都在学习西方的叙事甚至感受和观察的角度，是时候考虑反观自身了。“当代中国文学创作的瓶颈正在于如何看待自己的文化根基。”张柠说，如同西方文艺复兴挖掘出古希腊的城邦政治和个人精神这两个文化根基，中国也应从传统文化中找到既有民族特色又有全球化普适价值的文化根基，这需要文化学者和作家的共同努力。“我们反复强调作家要表现现实，但如果失去中国文化根基的魂，简单的表现现实就是抄袭现实，这是没有意义的。”

　　多年以前，作家蒋一谈在文学创作方面也是坚定的“现代主义者”，看重欧美的现代主义创作手法。而近年来，他发现了自己在中国古典文学和古典哲学方面的缺失，这可能会导致写作道路不会走得很远，于是他重新捡拾起中国古典哲学。比如蒋一谈从《周易》中看到，人都生活在飘忽不定的时空，惟一不变的就是变化。由此他想到，时间的变化决定了每个人的不同，也决定了会有误读，而误读正是人类文化的精华之所在，这为他以后的创作打开了另一个视角。诗人吕约也强调，无论是小说家叙述故事还是诗人创造词语，都要忠于自己的个性，摆脱成见，敢于说出别人没有表达过的，这就是文学精神之所在。

　　讲述中国需要几代作家的努力

　　在很多人看来，当代中国青年与国际的接轨不可谓不迅速全面，他们能第一时间从网络获得全球资讯，从日常生活到语言文化都更具有世界范围的普遍性。但在“80后”作家霍艳看来，这种接轨只是表面的，内里实际呈现出整体性断裂。“我们故事里的中国背景在褪去，所写的作品大量重复自己，很难看清背景是美国、日本还是中国。情绪饱满，底色却一片模糊，让我们无法捕捉到它和当下中国的紧密关系。”霍艳在思考，自己这一代青年作家是否能够真正呈现中国的全貌。中国当下的生活充满了不确定性，已经无法用一个词语来概括，随着创作的积累，霍艳认为自己这一代小说家应该诚实地表达，诚实地面对那些不可表达之物，面对无法表达的困难，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世界。“如果我们足够诚实坚定，那么，也许会从中呈现出一个同样诚实和坚定的中国。”

　　与其他艺术形式相比，文学可能更适合从整体上把握和呈现当代中国的复杂性，但也很难做到全面。作家刘汀认为讲述中国更像是一个拼图行为，是需要几代作家不断努力的渐进过程，每个作家用自己的作品一点点拼凑出“大象”的更多面貌。“通过审视从莫言一代直到‘80后’作家近年来的写作状态，我们不难发现，中国就处在被认识和讲述的过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