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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家:我在文学界一直毁誉参半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3月03日09:15 来源: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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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英国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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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美国版

  导读:3月18日,麦家的《解密》将在美国和英国同步上市。今年年初以及去年年尾,《华尔街日报》、《卫 报》、《独立报》、《泰晤士文学增刊》等几大西方权威报刊书评版都对麦家即将出版的《解密》给予报道。2月21日,《纽约时报》更是以3000字篇幅对麦 家进行了题为“中国小说家笔下的隐秘世界”的深度报道。英国版《解密》的出版方企鹅经典书系的总监Alexis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麦家先生颠覆了我们 对中国作家的传统印象,我们没想到中国也有这样的作家,他写作的题材和价值是世界性的。”

  为了迎接一位中国作家的图书英文版上市,英美两国包括《纽约时报》在内的主流媒体给予了如此强烈的关注,这不得不说是一件新鲜事儿。

  3月18日,麦家的《解密》将在美国和英国同步上市。为了迎接这本书的出版,今年年初以及去年年尾,《华尔街日报》、《卫报》、《独立报》、 《泰晤士文学增刊》等几大西方权威报刊书评版都对麦家即将出版的《解密》给予报道。一本中国体制内的主流作家的图书,上市前就被主流媒体争相报道,着实非 常罕见。

  2月21日,《纽约时报》以3000字篇幅对麦家进行了题为“中国小说家笔下的隐秘世界”的深度报道,该报道称是沸沸扬扬的斯诺登事件使麦家的 谍战小说写作具有世界性和现实意义。英国版《解密》的出版方企鹅经典书系的总监Alexis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麦家先生颠覆了我们对中国作家的传统印 象,我们没想到中国也有这样的作家,他写作的题材和价值是世界性的。”

  有评论称,不论是麦家个人,还是其作品,都向世界展示了一个不一样的中国作家的形象:既是主流的,又是商业的;既是公益的,又是诗意的。近日,麦家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我在被冷落了十多年后,也许是博得了上帝的同情,给了我一块馅饼吃

  北青报:听说《解密》在海外出版的过程也充满了和你作品一样的神秘气质?美英最大的两家出版社(此番为麦家操刀的是声名赫赫的美国FSG出版社 和英国的企鹅出版社。FSG出版社以出版高质量的小说著称,其出版的文学作品里有22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著作,大牌作者包括赫尔曼·黑塞、TS艾略 特、索尔仁尼琴、聂鲁达、戈尔丁、略萨等等)是如何发现《解密》这本小说的?据说,从授权代理到出版经历了整整6年,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

  麦家:我“走出去”的路其实比谁都漫长,跟我齐名的作家早在外面出书了。我今年五十整,才出第一本英文小说,讲来不是什么光彩事,但这本书的翻译和出版过程确实有点传奇。

  六年前,台湾的一个叫谭光磊的小伙子希望做我著作的海外代理人。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我们很快签了协议。可转眼三年过去,却一本书都没卖出去,我们都感到很失望,甚至谈到解约。

  与此同时,有个人悄悄出现了,她是英国人,中文名字叫米欧敏。她父亲是阿拉伯语和土耳其语教授,母亲是波斯语教授,两岁起便随父母在中东长大, 等她回英国读大学时,已经会六国语言。她上的是牛津大学,选专业时她问父亲世上最难学的语言是什么,父亲说是中文,她说那我就学中文吧。这一学就是八年, 最后取得古汉语博士学位。她研究的中文连我都看不懂,都是先秦的历史文本,重点是吴国和越国的历史和文化。她是个学者,出版了大量研究古代中国的学术著 作,对文学翻译甚至有点瞧不起。博士毕业后,她应聘的第一份工作很特别,在韩国首尔国立大学用英语教授中文。虽然她学了多年中文,对古老的中国比一般的中 国人还要了解,可她从未到过中国大陆。

  上海世博会期间,她利用暑假去看了世博会。返程时,飞机晚点三个多小时,她在机场买了我两本书——《解密》和《暗算》。她对中国当代文学几乎一 无所知,之所以要买这两本书,是因为她的爷爷在二战时期曾经在英国布雷奇利庄园供职过。这是世上头号破译家阿兰·图灵工作过的地方。说白了,她爷爷也是个 破译家。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她买了我这两本书。我很荣幸,她迷上了我这两本书。听我的代理说,她开始翻译我的书并没想到要出版,只是想给她爷爷看。她最先 翻译的是我《暗算》里的第三章《陈二湖的影子》,陈二湖就是个破译家。

  然后有一天,她遇到大学同学朱丽叶·拉弗尔,中文名字叫蓝诗玲。她是个著名的汉学家,曾翻译过鲁迅和张爱玲的小说。蓝诗玲曾在北大和我有一面之交,她知道同学翻译了我一篇小说,很好奇,想看。直到这时,我“走出去”的路才开了头。

  蓝诗玲看后,觉得非常好,顺手转给企鹅的编辑。可以不夸张地说,企鹅编辑看后,有种发现新大陆的感觉,迅速在网上搜寻我作品在海外出版的资讯。 几乎是空白,只有几个小短篇被翻译过。以后的事情就可以想象了,他们通过关系找到我的代理,一边跟我签出版合同,一边跟我翻译签翻译合同。

  就是这样,过程不简单吧,甚至有点传奇是不?回头想来,这里面有太多的偶然和特殊因素,在这个过程中,我个人其实根本没有选择权。一定意义上 说,这也是中国当代文学走出去的普遍现状。因为华语文学在海外影响太小,所有所谓的“成功动作”都不过是运气的眷顾而已。我在被冷落了十多年后,也许是博 得了上帝的同情,给了我一块馅饼吃。

  西方媒体的关注是因为书本身,他们接受了我对小说的探索和付出

  北青报:其实中国作家作品海外出版不是件稀奇事儿,最近余华的新书也在美国上市,但是少见的是这么多主流媒体都这么关注,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呢?你自己觉得《解密》这本小说的哪些特质吸引了海外的出版商?

  麦家:余华确实在海外有影响,莫言就更不要说了。但是总的说,这样的作家屈指可数,少得可怜,与我们繁荣得甚至泛滥的当代文学完全不匹配,与外 国文学在我国的影响也不成比例。我记得蓝诗玲写过一篇文章,指出了中国文学在海外出版的尴尬和窘迫,“2009年,全美国只出版了八本中国小说”、“在英 国剑桥大学城最好的学术书店,中国文学古今所有书籍也不过占据了书架的一层,其长度不足一米”、“中国文学的翻译作品对母语为英语的大众来说始终缺乏市 场,大多数作品只是在某些院校、研究机构赞助下出版的,并没有真正进入书店”、“多数西方出版商、媒体,甚至学者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印象还停滞于封闭乡村、 政治迫害或扭曲的性爱等褊狭之隅”。

  我认为短时间内谁也不能改变这种现状,我更不可能。我在中国只是个“毁誉参半”的作家,我的《暗算》得茅奖被不少人诟病,他们认为我只会讲故 事,离文学远着呢。我是什么其实无关紧要,但什么是文学确实值得我们探讨。坦率说我在写《解密》和《暗算》前,写过大量被人认为是文学的作品,农村、土 地、鸡鸣、狗盗、华丽的辞藻、沉重的主题、学者的反思等等,写了七八年,越写越觉得没劲,因为没有读者。

  1991年我开始写《解密》,讲一个破译家的故事,题材、写法都是新的。我想告别自己,也想告别我们固化的文学模式,但这又谈何容易。这本书我 写了十一年,彻底推翻重写有三遍,局部修修改改至少在二十遍之上。其间我曾无数次地痛斥自己,那么愚笨,那么没用,那么可怜,以致全部青春都可能为它废 掉。但当我终于写完后,我拥抱了自己,我相信我写出了一部非凡的小说,至少在中国是唯一的,没有敌人,也没有亲人。也许我过于自负了,我觉得这次西方媒体 之所以这么关注我这本书,就因为书本身,他们接受了我对小说的探索和付出。

  北青报:有人认为,至少有人猜测,作协或者其他官方机构投入巨资在推动你走出去?

  麦家:我的书“出去”迄今没有拿过一分补贴,也没有谁给我“牵线搭桥”。

  莫言得诺奖,相当于中国文学在世界上引爆了一个原子弹

  北青报:你对这次《解密》的译本满意吗?我知道很多作家之所以没有在海外出版就是因为没有好的译本,传奇故事是可翻译的,语言艺术的传递则相对较难?

  麦家:难不难就看翻译的水平。她开始翻译我的作品只是自娱自乐,没有利益诉求,照样不亦乐乎。到现在为止我接触的几位看过《解密》英文版的外国 记者,都对翻译高度肯定。《纽约时报》的记者Didi女士见我时手上拿着企鹅版的《解密》,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书像一贴兴奋剂,让我一夜没睡。我说: 看来翻译得不错。她说:非常好,有一种古典的美,看了一遍还想看第二遍。我说看来我运气不错,遇到了个好翻译。她说:是的,这翻译水平很高,我要祝贺你。

  说来你不信,我至今没见过我翻译。我们只是从半年前才通过几封邮件,当时样书都出版了。她可能是太精通中文了,也可能是太自负,从来没有因为翻译问题跟我作过任何探讨。

  北青报:在中国你的小说总是被贴上“谍战”的标签,在西方宣传也是有这样的策略吗?你希望西方的读者从你的书中读到什么?

  麦家:其实西方出版社跟作家是不交往的,他们只跟代理人来往。我到现在为止只跟出版社打过一次交道,他们给我寄来一堆明信片,要我签名,这个代 理是代不了的。但我可以感觉到,他们在宣传上动了很多脑筋,花了不少精力,比如频繁安排海外记者来采访我,采访的有些问题可以说是挖空心思的,比如把我的 书跟斯诺登联系在一起。我觉得这很高明,也很贴切。毋庸置疑,斯诺登和我的主人公干的是同一件事,都是在通过技术手段为国家安全窃取他国或他人隐私,不同 的是斯诺登“叛变”了,我的主人公忠心耿耿,至死不渝。他们是同一个硬币的两面。

  北青报:你觉得这些年来中国作家走出去比以前是不是要容易些了?如果是,跟什么因素有关,跟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有关吗?

  麦家:莫言得诺奖,相当于中国文学在世界上引爆了一个原子弹,对中国作家走出去肯定有直接间接的好处。但最有威力的“原子弹”是中国经济的崛 起,这个“原子弹”已经波及世界每一个角落,不仅仅是文学或者文化圈,而是每一个人,他们的工作和生活,他们的每一个白天和夜晚。不用急,只要我们经济上 保持不变的发展趋势,其他方面又有所改变,今天我们是怎么迷恋他们的,明天他们就会怎么迷恋我们。

  我的作品更像一把匕首,诺奖更喜欢“锄头”:不怕笨重、难看,只要能刨地、挖掘

  北青报:以前采访谈到走出去这个话题,有人觉得天天谈走出去其实是一种文学自卑的心态。你觉得中国作家对外国作家是不是有一个仰视的过程?

  麦家:这我深有体会。我在文学界一直“毁誉参半”,一个重要把柄就是因为我的书没有走出国门。说到底,中国还是不够强大,哪个行业都爱贴外国商标,文学圈也是这样,被翻译到欧美国家成了一个作家高度的隐形标杆。

  北青报:几天前,你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不可能得诺贝尔文学奖,这是为什么?你是觉得诺奖比较排斥商业吗?你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纯文学的作家?

  麦家:那么,如果我说“我可能得诺奖”,难道你们会就此认定我的作品具有文学性?我真要这么说了,你们一定会捏着鼻子笑,我可不想被你们“那样地笑”。不过话说回来,我的作品更像一把匕首,我理解诺奖更喜欢“锄头”:不怕笨重、难看,只要能刨地、挖掘。

  北青报:在国内总是有人给你贴上类型的标签,其实你已经反对过很多次,但是总有人这么干。其实,你的特点不在于类型化,而是成功跨越了商业和文学的鸿沟,在这一点上,有什么写作诀窍吗?

  麦家:我相信,读者的趣味和这个时代一样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我们必须要去发明新的小说,不断发明。我认为我只发明了一种小说,我想继续发明, 但已经“江郎才尽”,难以为继,希望只能寄托在年轻人身上。所以,我在建一个“理想谷”,是专门扶助无名的年轻作者做文学梦的一个公益平台,只要喜欢文 学,来吧,这里有近万册的文史书籍,有柔软的沙发,有茶水咖啡,还有两间客房,一切都是免费的。去年我已经启动了一个,在我的家乡富阳。今年在杭州还要复 制一个,预计4月可以正式开业。

  北青报:去年你当选为浙江省作协主席,履职大半年来,有什么感悟?

  麦家:我更喜欢也更合适当一个作家,希望组织上能尽快找到一个称职的同仁来接替我。浙江优秀的作家很多,我很惭愧滥竽充数了。

  文/本报记者 罗皓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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