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女儿万方：敏感是写作的必备素质

　　万方，文学巨匠曹禺的女儿，《空镜子》等知名作品的作者，我的同学。她是如何走上文学之路的，她与父亲曹禺在创作上有哪些传承呢？

　　万方从小生活在张自忠路5号院，这是1949年中央戏剧学院筹建时，以百匹白布之价置下的学院宿舍。原叫铁狮子胡同3号，院里的人都习惯称这里为“铁三号”。到“文革”之前，万方一直都住在那里。在这个大四合院西侧的中式平房住着中央戏剧学院院长欧阳予倩，院子东北把角住着曹禺，院子中间有座西式建筑住着孙维世等人，作家贺敬之、光未然，音乐家刘炽、陈紫，以及沙可夫、张庚、金山等也先后入住此院。这么多艺术家集中住在一个大院里，院子里天然地多了几分文化气息。小学时 学校成绩栏上贴着她的作文

　　万方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当年，她父母床头上挂的不是夫妻合影，而是万方的黑白照片——襁褓里的小姑娘很可爱，脸儿圆圆的，眼睛又大又亮。上小学时，她很怕算术，但作文写得很好，在学校成绩栏上贴着她的作文，老师对优美句子画了一连串红圈圈。曹禺总是鼓励她，从不给她压力。工作再繁忙，曹禺还是挽着万方妈妈方瑞的手，一起去参加家长会，听老师介绍情况。万方性情温和，和院里许多大人小孩、和同学们都能玩到一块儿。她曾带着小马扎到欧阳予倩家客厅看电视，也经常找小伙伴到家里来玩儿。至今，万方、田元元、薛防军和我都记得，1963年冬天，我们一起玩得很开心，不知谁提起学校要重新分班，担心四人分不到一个班里，提议照个合影。我们跑着跳着，到张自忠路东南角的“七姐妹”照相馆照了合影。至今四人都完好地保存着那张照片，而那家照相馆早已变成地铁5号线张自忠路站前面的绿地了。“我想安静下来，从从容容写想写的东西”

　　童年对万方最终的心境，起到了很大影响。当然，她心里也会有自己的痛苦，从小到大，包括“文革”期间受的一些不公正待遇，都会在她心里投下痛苦的阴影。但这并不影响她对文学的热爱，并不影响她对生活本质的认识。

　　从早期看，万方写小说的最初动力，真没有非写不成的那种激情或冲动，完全是顺其自然也就写了。万方坦诚地说：“可能就是因为我是曹禺的女儿。从小就在家里开始接触那么多的书，四岁时，就跟着父母到剧场去看戏，一直都被笼罩在一个特别浓厚的文艺氛围之中，自然也就很容易对它产生亲近感。后来，又赶上“文化大革命”，这个期间什么职业选择都没有，连学都没得上，就拣着自己比较熟悉的事情干起来了。就是这么写起来的。”

　　万方说：“作为一个以文字为生的人，作品能被很多人喜欢和接受，这对作家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我最喜欢小说，还喜欢安静下来，从从容容地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她说这些，当然是有感而发。她父亲去世之后，她写过一些回忆父亲的文章，都提到他晚年写不出东西来的那种深刻的内心痛苦。

　　“创作的灵感，来自对人和事的观察与感悟”

　　写作需要敏感和悟性，这是写作的基础。万方从小并不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她的内心成熟得比较晚。她觉得人的开窍，有时就像蒙在鼓里的秘密，很难自己说清楚。她是到了四十岁以后，在很短的时间里，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许多事情。她说：“实际上只有有了这种敏感和悟性，才能达到‘难得糊涂’的心态。‘难得糊涂’这四个字，从小就一直看见却一点都不懂。后来，慢慢地明白了。可是真到了提笔写作的时候，又不能糊涂，而且还得心里清清楚楚的。对于我自己的生活来说，有了敏感和悟性是有很大益处的。如果泛泛地说，敏感本来并不是一件好事，过于敏感，肯定会给人带来更多的苦恼。但是我既然选择了以写作为职业，敏感又是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学会宽容，自己就多一分快乐”

　　万方通过写作不断地升华自己的内心世界。她在生活中秉持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准则，这个准则左右着她的为人处世。她笔下的人物有各种优点，同时又有各种不同的缺点，在人物关系的处理上，她从来都采取一种包容的态度，而且最关键、最根本的是，这种包容的态度，不但她自己确实从人生中感受到它的存在，而且通过作品给读者和观众提供了体会和感悟的可能性。万方说，凡事如果不宽容，你逼的是谁呀，还不是最后逼你自己吗？生活是非常现实的，是非常实在的。学会宽容，自己就多一分快乐。人干吗非要跟生活过不去呢？

　　万方对父亲也给予了最大宽容。她说：父亲的第一任妻子是郑秀，客观地讲我的生母方瑞充当了第三者。父亲对妈妈的感情很深，留下了几十封情书。现在两位老人都不在世了，我会在适当时候采取适当方式公开情书的内容。我妈妈去世之后，父亲又与仰慕他多年的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李玉茹组织新家庭，有一段时间他们在上海。我与他们都相处得很好。这就是我父亲的婚姻和家庭，否则，他就不是曹禺了。

　　作为一代文学大师曹禺的女儿，万方热爱生活，享受生活，生活得不卑不亢，质朴平常；明明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做事，从从容容写作。她大气睿智却从不浮躁嚣张，她平和低调却并不消极懈怠。她敏感而细腻地用文学创作，平静而善意地解读着身边的百态人生，同时也为自己铺就了一条不可替代的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