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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宇澄:一定要让上海之外的人看懂沪语小说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04日09:24 来源:新华悦读

  出版已有半年时间,评论界、读者圈对长篇小说《繁花》的讨论仍未降温。10月24日,中国作协为它召开了第二次研讨会。会后记者采访了《繁花》的作者金宇澄。

  头发微长,戴着墨镜,高而挺拔,一身黑色风衣的金宇澄就像越老越有味道的香港影星。他提醒拍照的记者,“我可能不上相,照起来会显得很凶”。的确,在回答问题时,他一丝不苟的严谨态度从犀利的眼神中投射出来,但说这句话时他是笑着的。

  搁笔二十年再出“江湖”,金宇澄用“珍 视”二字形容它对《繁花》的感情。他拿着最新一版的《繁花》,翻开目录给记者指出,“你看,这是繁体的‘壹’,这是简体的‘二’,这又是繁体的‘叁’,一 章新一章旧,不同时代。”在文字考究、内容鲜活的背后,是金宇澄的细致与用心。

金宇澄1

  金宇澄,原名金舒澄,上海人,《繁花》的作者。

  1952年出生,被称为小说界的“潜伏者”。

  《上海文学》的资深编辑,不高产的个性作家,搁笔20年的之后,2012年以满纸沪语完成了一部描写上海市民生活的长篇小说《繁花》,一问世就反响强烈,一举摘得2012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长篇小说第一名。

  《收获》杂志主编程永新认为:“《繁花》建立了一个文学的博物馆,多少年以后你要回过头来看上海,到小说里找就行了。”

金宇澄2

  新华悦读:搁笔已二十年,有想过未来要写什么类型的作品吗?

  金宇澄:没有一定想要写出什么,但是做编辑每天看稿子,看很多别人的作品,有时候会有一种不满足,想大家都这样写,如果我换种方式来写呢,会无意识地建立自己的标准。

  新华悦读:你曾向友人表示,自己已经不想写了。现在写出来且还很成功,是什么心情?接下来又有何打算?

  金宇澄:特别珍视这部作品,就像女人千辛万苦生孩子。如果听见有人提意见我都会记下来,然后修改,细部的工作一直到印了三版五版还在做,内心希望把它做到最好。

  至于其他的,现在还得到这么大反响,我已经很满足了。

  对于未来没有想再接着写什么,因为这本书的生发很自然,那么还是让它回归自然状态比较好。

  新华悦读:小说的初稿源自“弄堂网”,当时的创作似乎比较随性。文学来源于生活,创作中你是不是特别遵循了这点。

  金宇澄:我首先想的是这个文字要有意思,为读者着想,不能自己一股脑儿地写。所以那时候每时每刻都在想怎么把故事讲得好听。

  网络有个作用,就是会有反应互动,这跟 只面对自己写小说完全不一样。大部分人都很支持,比如写到后面我换了个人名,他们也很宽宏大量,马上就能接受,这样很自由。但同时也有约束。比如,我昨天 贴出的文章,反应不是很多,我就会想这么写不行要换一种方式。那么这个就演变成我会把位置放得很低,然后关注生活、素材来源于生活。

  有种说法,“文学不能去适应读者,要让读者适应文学”,但是我自己觉得小说不是高高在上的。小说本身就是给读者看,不是完全要跟市场走,在一个文学标准下,能让更多读者喜欢有什么不好。

  新华悦读:《繁花》的语言让人产生想读的欲望,文字本就是用来读、用来听的,你在创作时会读出来吗?

  金宇澄:一直是这样,一遍一遍地心里读,上海话读一句,北方话读一句。我是一定要打破沪语小说除了上海人别人看不懂这个问题。因为什么道理呢,我曾离开上海7年,拉开一段距离后会用外人的眼光看这个城市,但同时你又属于那里,这就让我考虑如何打通南北地域的隔阂。隔阂的原因是无法真正沟通,所以我做的最大努力就是改良上海话,让外面的人了解上海普通人怎样生活。

  所谓改良就是把它转移成类似官话。什么是官话呢,在没普通话之前人们怎么沟通,那时用的就是官话,即用带有方言的“普通话”。但是像那种通文的,“不响”、“事体”,这些都能懂的我就不改了。能读懂但又让人读不快,这是《繁花》引人注意的特征。

  新华悦读:所以相对于写什么,你更研究怎么写。

  金宇澄:是,文字上像短篇小说那么讲究,虽然它是个长篇,但每一个局部,我用的文字都会检查、朗读。当然到现在为止,还是会有些地方可以继续修正的。

  新华悦读:文字还受了哪些事物的影响?

  金宇澄:当时只要我觉得好听的词句,我都用进去,像中国传统的诗文啊。第二个,我这个上海话还是更接近苏州话的,因为我父亲是苏州人,所以我写的时候,总是觉得耳朵里面有个苏州老头在讲话,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写。


  新华悦读:《繁花》中你最偏爱哪个人物?

  金宇澄:偏爱的人很多啊,比如里面有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小姑娘,阿婆和蓓蒂两个人。里面的女性人物我都写的很好,当然也有人问为什么把她们写得命运都不好。什么叫好,什么叫坏呢,其实里面我还是很精心处理的。

  《繁花》里面也通过人物讲了国民性的问 题——就是“不响”。里面几个男性人物都不大说话,该说的也已经说了,就是“不响”,人就这么活着。当然在北方没有这个习惯用语,上海经常说“不响”,每 个上海人每天会说很多,比如你找领导,领导不响,就表示拒绝你,或者不帮忙。在当下这个社会,你有什么可说的,《繁花》也有这个意思在里面。

  新华悦读:作为老上海人,你会从自己的性格、经历里取材去塑造人物么?

  金宇澄:因为这是虚构作品,我还是为人物服务的。其实有个人色彩的东西,对文学是一种损害。因为会有利害取舍,就写得不自由。

  新华悦读:《繁花》是城市题材,有人说城市题材很难写,为什么?

  金宇澄:三十年代我们写过大量城市题材,后来左翼文学进来,变成农村是进步的力量,城市是颓废落后的,把城市都判死刑了。那么到现在为什么还是很少写城市,因为中国目前还处于城市化进程中,大量的人往城市里走,但他们的记忆还在农村。目前就是这样,但城市题材作品会逐渐多起来。

  我写城市,一是因为我在城市里面,还有一个因为年轻的时候,离开了上海,心里特别想她,想她呢,她就会特别有光彩。我觉得要好好写一写,不是写什么外滩、和平饭店,就是想写她最本质的东西。

  新华悦读:有评论家说,《繁花》可以放在这样一个序列里来考察,与其相似的有《海上花列传》、《海上繁华梦》、《子夜》、《亭子间嫂嫂》、《上海的早晨》等,你认为呢?

  金宇澄:虽 然没有意识,但《繁花》里很多处有这些作品的影子。从三十年代到现在写上海,它的原因都不同,有些是政治原因,有些是其他原因,一直在实验中尝试写这个城 市。但都有个问题,写出来之后,过了一段时间会发现它过时了,或者有一些不合适了。到现在我还写城市,那么我肯定在他们经验之上。

  新华悦读:你觉得是什么让《繁花》获得了成功?

  金宇澄:李敬泽评价过,“老金如果不是用这种方式写,谁会看呢?”他说得对。现在我们出很多很多书,但看来看去都差不多,怎样才能让人关注呢,就是文字,一定要有自己的特征,因为艺术是排外的。

  新华悦读:《繁花》的封面设计很素净,封底不像常规那样写满推荐语,而是印了一首穆旦的诗,有何用意?

  金宇澄:我觉得这首诗特别美。虽然说是首爱情诗,但表达了我写作时为之沉迷的一种状态,沉迷在小说的语言里。封面是我设计的,出版社说不行,所以他们把腰封加得越来越宽,我们就各管各的了。

  新华悦读:现在常常用怀旧的方式去探讨未来。《繁花》也是这样吗? 

  金宇澄:《繁花》倒没有探讨未来,就是怀念过去。过去比较有意义,过去的东西其实早在你印象中或消失或模糊,但是我们怀念它,它就变得很有意义,你说对吧。

  (采写/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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