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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英诗选研讨会会议纪要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30日16:23 来源:中国作家网 超侠、刘晓闻根据录音及资料整理

  韩作荣:骆英的诗是一种创造

  首先表示祝贺,从另一个角度讲,我觉得还有一个问题,我今天中午才看到这本诗歌,之前我对他的《7+2》等等一些其他东西也看过,但是没有机会发言,所以我只能就第一节谈谈我的看法。我觉得骆英,他能登山,跑了这么多地方,应该说有他得天独厚的条件,首先他的身体非常棒,登山没有好的身体怎么可能登上七个高峰,所以我觉得这是他最大的条件,还有一个条件,他毕竟搞企业,有点儿钱,他登珠峰没有个向导,自己也肯定下不来,所以这也是他很好的条件。但也许骆英可能因为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也可能由此也对他产生另一种状态,他可能能写的很好,因为他是企业家,所以有些人就可能不会认真读他的东西,给他以更合适的评价。正因为他是企业家,也妨碍了他得到应有的评价,这是我所提的第一个问题。对于这个作品,我看完第一部分之后,我就感觉,骆英是找到了自己独有的一种写作方式,那就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深入的理解和判断,最后变成了一种创造。我觉得他是找到了一种他自己的写作方式,他不是像一般的诗人那样,把社会的现实像照相一样的搬出来,而是进入一种超现实的写作,他的写作是一种再创造,或者说是在语言上进入一种和现实有区别的创新。很多东西在他的诗里面都是现实的,但都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可是都被他的语言再造之后进入一种状态,这点是非常鲜明的,但他这种创造又不是胡想胡写,不是单纯靠想象达成的,是一种文学观念,在这种观念之下形成了创造,他其实表达了是对现实世界的一种束缚,那种对人的生活处处碰壁的状态,所以他写墙,写玻璃,甚至写天空,都要把它撕开,这种受压抑的生活当中本身感到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压抑,和现实生活中的形形色色是完全合理的,是生活的本质,他不是照相般的反映这个生活,而是在一种创造的幻像当中,从超现实的层面表达现实,在某种程度上,给人的感觉更新鲜,更本质化,而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说。所以我觉得他这个诗,是值得认真读的,我只说这是一个开端,只看了一部分,我感觉他的书创意非常漂亮,他的《在黑暗中》,《电子鱼》,他的很多诗歌,想法很漂亮,都非常有创意。我想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会认真地读一下,写一篇向骆英先生学习的文章。

  张同吾:具有震撼力的作品

  读诗歌,高平先生的《致骆英》时,我就觉得骆英在中国诗坛的异军突起,应该是一种奇迹,他给中国诗坛带来了新鲜的艺术经验,多方面多层次的艺术机遇。我想他太丰富了,简直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我曾经给骆英的文章写过四篇文章,《都市流浪集》的序,《7+2登山日记》的序,还有关于《小兔子》和《死亡意象》。《7+2》在北大做研讨会的时候,纵观全年的诗集创作,这本诗集都是最大的变化,我觉得一些评价都是非常中肯的。骆英是一个具有开阔精神世界的,深刻的哲理思辨,强烈的超越意识,并闪烁着人性光彩的诗人。我能从他的《都市流浪集》中已经鲜明的感觉到他的诗人气质,诗人风骨,诗意才华和人格魅力。但是在《都市流浪集》这本诗集里面,我认为骆英不是以社会学家的价值观念,思考城市,而是以诗人的良知感悟生命,表现出他对人命运的关怀,他是以双向思维展示这种关怀和审美理想,一方面表现出,他对消磨个性与自由的不平;另一方面也表现出,他对田园文化和自然的憧憬和追求,这是一种生存环境又是一种灵魂归属。他的诗是一种抽象与具象的表述。读完这本诗集,我的感触是,心灵有多么美丽,诗歌就有多么美丽,骆英的作品是如此的光明,深邃而优美,太多神奇的异域风光,太多想象,太多的哲理思辨以及太多的火红记忆,太多的蓝色忧伤,都构成了他五彩缤纷的人生。当他在珠峰举起国旗的时候,因为他个子也很高,前所未有的把国旗举向这样的高度,仅此一人把祖国的涵义,力量的标识,生命的火炬和人类共同的精神诉求都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许多作品都是具有震撼力的,比如《向上,向上》这种诗,这个诗歌具有主旋律的象征。对于骆英诗歌,还是需要更全面深入的说明和探讨,因为这种诗歌的成就,不是属于个人的,是代表很多很多人的创造。

  李小雨:维系我们人类精神的最后的堡垒

  骆英的诗歌是我很喜欢的。这几年是他创作高峰期,井喷式的,特别是质量也非常高。对骆英先生来说,诗歌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很多诗歌在飞机上写的。有多少本诗集,多少篇诗歌,每一本和每一本写作尝试,风格,内容,思想,展现的都不一样,像万花筒一样,让我们眼花缭乱。如此丰富的诗才,我真的很敬佩他,在那么繁忙的生活中。对社会来说,无论一个社会无论多富有,多有钱,都不能代替精神,因为骆英先生是一名成功的企业家又立足在中国当代诗坛,诗选中表现了他新进的思想和思路,今天刚刚拿到诗集,这些诗都是和灵魂的对话,因为企业的竞争非常的残酷,而且整个世界的这种经济形势,就是越深入发展,那种不公正,那种丑陋就越多。骆英的那些诗歌,他写的很现实很邪恶,写城市中的现实,依然让我们看到了人性是什么,在解释人性的过程中,他注意了情感的复杂性,他对人性的描写是非常独特的。看到他写到父亲母亲的文革回忆,这好像知青日记里面还没有过,是新创作的。写他父亲母亲是非常让人震撼的,那种亲情,在那种打“现行反革命”的非常态的时代里,写那种贫困,那种耻辱,饥饿,那种低下,写自己的父亲母亲,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中,看了以后非常感动,使自己的心灵显得很柔软,就是这种描写人性的复杂性表现得非常的丰富丰满。而且他的诗特别地真实真诚,我们从诗歌的角度看到的这个世界仍然是美好的,充满希望的,比如说他也批判也直面现实,城市的这种丑恶,焦虑啊,孤独啊这些东西。最终还是能感受到他心情的柔软,比如他歌颂的一些动物的诗歌,我非常喜欢前面摘选的一些描写动物的,鱼以及小虫子的诗歌,我感觉非常的好,我看到之后感到很有同感,特别感人。这是第一点,是和灵魂的对话,让我们了解人性的丰富性和复杂性,第二点是他的诗歌是来源于对现实的直觉,他是多方面的,全方位的,表现有现代性很强的,也有浪漫主义色彩很浓的,可以说是忧患浪漫主义吧,也有现实主义很强的,叙事的,也有超现实主义的,抽象的。他的诗歌是全方面展示他内心的世界,这里面通过讽刺,讽刺,反讽,和自己对诗歌不断地挑战,他好像实现了他从农村来,到城市去的理想。他实际是盖房子建设城市的人,可是他对这个城市是非常清醒的,他是带有批判态度的,之后又回归到精神的“乡村”,我感觉写这种“乡村城市乡村”和那种人性的异化,他的这种“远行”是对当下社会的一种抗衡的方式。比如《7+2》就是非常独一无二的,是表现一种人文形势的远行,骆英先生一直在追寻,他重新认识自己,解构自己,就把自己当成是一头骡子或者一只鸟,认识自己以后再正视自己,表现自己的力量,意志和那种强大。我觉得看他的东西有一种很强大的提升的感觉,人为什么要远行,是一种自由精神,这种自由精神就是远行,其实就是他人生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和目标,因为人到现在这种年龄段,人仍然会做梦,依然要做梦,这对我们真的是一种不惜用生命换取自由的尝试,在现代来说是一种非常需要的中国精神。另外他讲到文明发展是人类堕落发展,科技扩张又代表人的欲望的膨胀,所以说读《骆英诗选》可以说是维系我们人类精神的最后的堡垒,也是一种动力。我真的很喜欢他的诗。

  吴思敬:用生命写诗

  从我个人来讲,我对骆英的诗都是一直很关注,有一些是写过评论的。《骆英诗选》这本诗歌没有按照骆英原本创作的顺序选取,但它可以说都是骆英最重要的代表作。特别是他对现代性的思索,展示现代性的哀鸣,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主旨,在这本书里体现的非常透彻,我一直认为骆英在当下诗坛非常特殊的一个诗人,也是在我们的新诗史上没有出现过他这种身份的诗人,我认为骆英是用他的一生作一首大诗。他是一个企业家,也是一个登山家,同时也是诗人,整体来说这是一种对生命的体验,把的主要精力放到企业当中去,成就了这么一个中坤集团,他的登山《7+2》真的也是史无前例,在中国来讲,可能只有王石有这么一种体验,这种对生命体验的追求绝对不是闹着玩儿的,不是说我有技术,我身体好,就能干的,从他的登山日记能看出几次擦着死神的边,我认为再有钱的人能用生命去追求这个,是绝无仅有的。骆英把这三重身份集中到身上,诗人,登山家,还有企业家,是一个战士式的诗人,在这个时代是对抗现代性腐朽和阴暗面的战士,他的企业也是给中国创造财富的战士。恰恰是这样一种人生,对生命的体验,造就了他非常的独特。我们看他企业的转角点,实际上很多是诗意的,别人都在搞房地产,搞普通住宅的时候,他最早把旅游和房地产开发结合起来,在后来很多房地产厂商备受压力的时候,骆英的很多作为是很难想象的,所以我说骆英在用整体的生命来作一首大诗。我说从骆英来考虑,不能仅仅从他的诗作来考虑,当然我们今天讨论他的诗作,必须根据他的诗歌文本来探讨,但我认为,如果把他仅仅看做是一个片面的诗人,是用他的生命来写诗。在骆英身上体现了那种奔放性,那种不断求新求变的思维,恰恰是在诗歌创作中所有的体验,骆英的创作方式也是非常奇特的,骆英基本上是不修稿的,所以我们要从诗歌语言的高度精炼或者要求意象的非常精美来说要求他,也可能有很多的不足,很多诗歌的语言是应该更浓缩的更精炼的。如果提到技巧上,我们可以跟骆英来讨论,由于骆英特殊的身份,所以他不可能有时间去每一首诗去打磨,所以他这种蓬勃的创作力就是他的这种生活方式,那种劲头来了,灵感来了,就一气呵成的写下来了。把他的内心尽情的挥洒出来,内心的世界都是非常真诚的,诗集上来看都是很少重复的。《小兔子》和《第九页》可以说是横空出世,也包括有一些评论,讨论这些是不是“诗”,接着到了《知青日记》,运用了大量叙事的手法,写了一些在他生命中,印象很深刻的一些人,所写的非常的淳朴,非常的简练,几句话就把一个任务勾勒出来了,与很多诗歌中那种超现实的,忽然之间上天入地的又是不同。在《小兔子》和《第九页》当中,我们也能看到一种野性的思维,那些东西束缚不了他,什么东西都敢说出来,尤其涉及到“性”,在诗人中很回避的,一般来说,一些诗歌不太适合直接去写“性”,他就随笔写来,而且谈了出了他的看法。回过头来我们再看他的《水魅》,这本诗集写的非常具有浪漫主义色彩,很难想象那些意象是能够写出来的。所以我觉得骆英的创作完全是一种独特的,他对诗歌的修炼完全可以是一种超现实的,用现代手法去写作,他也可以回归相对浪漫的现实来,他的诗歌没有那么多束缚,体现了一种思维的野心,和他那种不受任何禁锢的,不受到任何约束的。当下诗坛独树一帜,所以说他不会考虑这个东西写出来让人评说是不是“诗”,或者说有人提到骆英是“三流诗人”,他根本不去考虑,就去写自己的诗,我认为这是一种非常好的创作状态。

  牛玉秋:他的诗歌有巨大的生命的摧残

  我看了《我的母亲》非常震惊,他的“母亲”有那么多,后面讲他的母亲是乌鸦、牦牛和河马。“我是吃自己的奶长大的”从根本上否定了母亲,最后是“一个荒原拿起了枪,杀死了乌鸦牦牛和河马。”骆英提到的村庄也是被“杀死”。一系列的诗歌都是一种颠覆,他所描写的都是一些具象,多次提到墙,是一种压抑的,封闭的象征。写思绪如同也骂,从心理上来说,他很善于把本质的东西具象化。他的这些意象都是有着心理学的依据,关于文革记忆的一组诗,是他一系列意象的来源都讲的很清楚。他的诗歌有巨大的生命的摧残,会给人带来很大的影响,他的诗歌提到的很多超现实的,非常绮丽的语言。他的诗歌有三种感觉非常突出,一个是命运感觉,只有在遭遇巨大挫折的时候才会对命运有如此的感觉,一个五十多岁出生的人,其实他的命运感,来自于自己对命运的不可掌控,是人在对抗命运时的一种挣扎,而且又是一种无助,因为强大的外力会让人感觉到的一种恐惧。第二是荒谬感,第三是失落感,像吴思敬老师讲的,他的生命和他的诗歌是结合在一起的,前半生的那种压抑,比如说没戴过红领巾,那种永远的痛,但是这些痛苦没有因为他后半生的成功而减轻,成功同样也有一种不由自主,还有成功与理想的那种南辕北辙。所以他才会有对生命意义的追寻,对于是生命的强度,韧度和质量的一种检验,我觉得这就是他《7+2》的那一组诗所表达的内容,当你觉得生不如死的时候其实就是你在放弃,他总在想检验一下人的生命的质量,我认为骆英的诗应该进行一种深刻的哲理性的分析。

  商震:一种质朴的精神

  我看到骆英先生的诗歌,是用直接经验来创作的,对那些在书本中研究什么是隐喻,什么是象征,光在象牙塔里写诗的简直是浪费。那么诗歌的创作,应该像骆英一样注重用脚步丈量高度,还是用放大镜显微镜来看诗歌之中存在的艺术手段和表现手段。我更欣赏骆英先生这种挑战精神,但并不是说,像骆英先生一样用脚步丈量高度或者自身去和生活还有自然界去碰撞,而是他的作品让我们看到的是丰富的文化。我们通俗的说骆英是一个企业家,更是一个“贪玩儿”的企业家。他的作品有很多,包括从他青少年记忆的那些作品,都显得生动鲜活,因为他一直用他的身体和生命来完成一首诗的创作,而不是选择什么样的表现手法去写诗,而他的诗作中丰富的信息量,我看到了他的饱满,对生活无限的热爱,还有对自然社会的关系,一直是在摩擦和碰撞中,一直是热爱的,有所期待的,他的作品中有很多“在鸡蛋里挑骨头”的挑剔,最后我认为他的作品,在当代诗歌中有一种自然主义。不在乎他运用了什么手段,什么写作手法,而是一种质朴的精神。

  贺绍俊:如何去谋杀一个一个的词语

  骆英的诗使我对诗的认识更加清晰,诗就是哲学,自古以来伟大的思想家都会关注诗与哲学的关系。诗向我们提供了思想的无理数,我很欣赏这种定义。如果说诗是思想的无理数,那么哲学就是思想的有理数。而他们的共同之处就是他们都是数学思维。我为什么这么看重诗歌与哲学的关系呢,因为我一直认为诗与哲学都是人的主体性的传现。人是能认识世界的,但是我认为所有的东西都有认识世界的能力,并作出有利于自身发展的反应。但人类所不同的是,人在认识世界所建立人的的主体性,人将自身独立于世界之外。于是人类就在认识客观世界的同时建立了人的主体性。为什么说诗与哲学是同一个东西呢。因为诗与哲学是一种纯粹的主体意识活动。诗与哲学都是人的主体性的存在与证明。不同的是,哲学是对客观世界阐释来证明主体性的存在,而诗则是通过一个主体事件来证明人的主体性的存在。那么我心目中好的诗应该借助比较完整的主体事件的诗,那么我觉得骆英就是这样的诗人。他是一个比较完整的的主体事件的诗人。首先我觉得骆英的主体事件是很难用诗歌的公约性的法则来解释的。另外我觉得他写的诗是一种哲学韵味很强的主体事件。他是在进行智慧型的诗歌写作。我觉得诗歌大致上可以分为两类,一个是智慧型的诗歌写作,一个是情感型的诗歌写作。他有一首诗非常有意思,哲学批判,这首诗不但体现出哲学意味,也体现出这是一种智慧型写作。哲学批判就是肯定了诗比哲学具有优势。我觉得一列火车即时而来其实是变化莫测的客观事件,那么在这个面前,概念是哲学的东西。诗歌他是不依赖于客观事件的,他是自在的主体性。骆英的有些诗是一种直接的哲学追问,像《小兔子》。《第九夜》我觉得是情绪的直接思考,但是有的也是以生活经验为存在的,比如《知青日记及后记》、《文革记忆前传》包括《7+2登山日记》这一类读起来有亲切感。我读《知青记忆》的时候,我本身就是个知青,他所说的一切,那样的事情可能唤起我的记忆。另外一种,他以这种经验和记忆为依托有一种具象的效果,具有某种空间性,容易被接受。但是发现他所通往的主体事件的路径又是出乎意料的,这个不是所熟悉的路径,他能唤起我的记忆,但是路径又不是我所熟悉的,所以我觉得这些叙事体这些诗是一种无理数的演算来处理。骆英的主体事件是很强大的,深邃的。这也是诗人和小说家的重要区别。小说家没有那种强大的那种思维的主体性件事,而且我想这也是诗人经商的往往能够成功的一个内在因素。你看当代文学诗人经商有很多成功的,但是小说家都是在海里面呛得一塌糊涂。我觉得有没有一个强大的主体事件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内在因素。我还没有完全解读骆英的主体事件,但是我也发现了一些踪迹。比如这个事件是以死亡为混泥土的。他的诗集里面装有死亡意象这些诗,那么死亡意象好像是滋生这些事件的一个梁柱,黑暗、寂静是基本的装饰材料。我觉得他对小动物非常感兴趣,小动物在他的事件里面我觉得就像一种丰富的涂料,把事件涂的五彩夺目。他经常会用到飞翔这个意向,给我的感觉我觉得骆英是纠缠在现代性的人,精通世界物质关系规则,但是又拜托了物质约束的这样一个人。所以他对现实世界有一种强大的挑战性,所以我很欣赏他的那句谋杀过许许多多的词语这句诗。我觉得这恰好是他来证明自己主体性的一种方式。甚至也可以说他的诗歌的基本内涵就是他是如何去谋杀一个一个的词语。这就是我的一些感觉。

  任洪渊:经历、发现和改变

  我想骆英是个都市流浪的诗人,在我们的现代汉语诗歌中,不可或缺。在《7+2》中,人的生命一开始就有非常强大的生命力,生命和死亡,这是什么,这是骆英的疑问,忧郁、哀伤。人永远不能到达。《7+2》是在挑战极顶,这是骆英在重新擦洗这些犹豫、哀伤。我上一次在北大讨论《7+2》已经说了,骆英是在经历、发现和改变。

  曾凡华:他以诗人的形状去登山

  骆英是诗坛的一个现象,每次谈到他的诗时,我都有特别的感受。我参加过几次这种研讨会,我曾经问过抒雁老师,您究竟对骆英的诗是什么看法,我不管在研讨会上大家到底是怎么看的,我相信抒雁这个人是比较直率的,他对诗歌是持一种批判立场的、比较公正。靠他的直觉去观察,虽然他不在了,但他认为骆英的诗,有自己独到的地方,这个评价很不容易。我仔细的读了骆英一些诗,感觉他是在用生命去写,我觉得他让我钦佩,我也写了几十年的诗,但是没有他那种追求。不仅仅是因为《7+2》我做不到,我确实做不到。他以诗人的形状去登山,他把诗放在最及手的地方去思考,我觉得很好,另外他的这种单纯这种善良这种纯粹的人文的关怀,感觉都在他的诗中表现出来了,特别是《知青日记》都是我们经历过的,他的这种善良的去对待人和事,同时也看到了现实社会的丑恶,他是用一种美的情怀去纠正了这份丑恶。他也是经历了人生的大动荡,还上了珠峰去写诗。

  杨克:远行与超越——读《骆英诗选》

  首位成功登上珠穆朗玛峰的新西兰人希拉里经常被记者追问攀山的缘由,他只是简单回答:因为它就在那里。远行探索,征服未知世界的本性,使得人类从东非大草原出走,历经数百万年而彻底改变了赖以生存的地球。“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这也是每个不甘平庸的个体追求理想,完善自我的源动力。诗人骆英,正是这样非凡的远行客。

  骆英本名黄怒波,后者更以企业家和登山家双重身份为世人知晓。我更愿意以他本名称呼,不但这名字蕴含的精神力量更强,更因为骆英只是文坛的标记,黄怒波才是他在游历世间全部轨迹的真实载体,他生命本身就是一首大诗。怒波是北大中文系毕业,自小怀写诗的天赋和梦想,后来时势命运使然,才走向波谲云诡的实业生涯。即便如此,他从未放弃内心的记录和书写,写作时间已经维持二三十年,出版过多部有质量的个人诗集,读过他这些诗作的人也许更会认同:纯粹的诗歌不能换取足够的面包,依赖于体制的诗人又难以发出完全自由的声音,只有具备了独立的生活来源的“业余”诗人,尤其是像怒波这样以地球经纬度为视野坐标的大文化人,才能在自由的大气中抒发纯净的心灵。

  诗人本来就是面目庞杂的群体,人们会认可忧愁善感、积劳成疾的诗人,认可疾书奋笔、暗哑怒号的诗人,认可衣香鬓影、出入沙龙和咖啡馆的诗人,也认可把玩文字、沉迷语言的诗人,但几乎没想过一个诗人会一次又一次跋涉世上最高寒、艰辛、甚至致命的旅途。所谓诗性、激情、浪漫,体现在普鲁斯特、博尔赫斯、卡夫卡为艺术而呕心沥血上,更体现在葬身于亚得里亚海的雪莱、牺牲于希腊起义的拜伦身体力行上。“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怒波秉承的正是传统士人知行合一的实践之道。中国古代最富生命诗意的广义诗人,从庄周、屈原、司马迁、到李白、杜甫、苏轼,乃至徐霞客,都是神州大地的远行者。他们天南地北,或主动漫游,或被迫迁徙,或寻幽探秘;个性或刚或柔,路程或远或近;名山大川、边疆蛮地,传世作品具有不可替代的个性和深入血脉的诗意。而他们在大地上留下的足迹,本身就是一次次伟大的“行动艺术”,沉淀为古典文学的文化符号。

  就路程和目的地而言,怒波已经远远超出前人。从2005年非洲乞力马扎罗山算起,到2011年4月抵达北极点的6年时间里,他先后完成了攀登世界七大洲最高峰和徒步到达南北两极点的“7+2”壮举。据说目前全世界完成“7+2”极限探险活动的仅有15人,怒波作为其中一员,绝对是国宝级的“顶天立地”者。他的全球唯一性还在于,在“7+2”包括三上珠峰的跋涉中,他背负沉重登山装备、手脚层层包裹的同时,还携带纸笔,随时捕捉记录了现场激发的灵感与觉悟,积累并汇集成诗集《7+2登山日记》,这些诗作的一部分也收进这本《骆英诗选》中。我曾心生疑问,如此恶劣的环境里如何能写下这么多诗篇呢,怒波说在高山大本营,或南北极营地,往往一待就是几十天,既无报纸电视,也没有几个人交流,更无诸事纷扰,每当孤坐帐篷中时,独对内心和苍空大地,除了冥思苦想,为救渎生命写下诗歌,还能够做什么呢?这些作品的创作时间地点,精确到钟点,具体到攀登、下撤、停留营地的标注方式,已经表明这是极端处境、极端语境下的极端写作。它们并不呈现为实验文学、先锋诗歌在篇章、段落、句式、词语的突兀生僻,而在于读者、批评者难无法用既定生活经验和审美标准,穿透寻常平近的字面语句底下的丰富内涵,和难以捉摸的现场,难以复制的心理因素。

  “雪夜我走向世界之巅/ 在世纪黑暗中一步步上升/ 冰川在远山中被怪鸟撕裂/

  我慢慢地走 /背着沉重的灵魂  /仰望黑色坚硬的巨影/  我不断报出我的名字/ 然后我的名字被我踩在脚下/ 每踩一次就上升一步/ 这就是踏上人类顶峰的过程 ”(《登顶之夜》)。“爬过第二台阶时我以为跨过了天堂的门槛 /然而我呼吸艰难像到了地狱的边缘/ 一切都模糊时我感到了无限的黑暗/……五十秒我以一个死亡者的身份获得新生 /我看见星星亮起来每一颗都湿红了眼 /谢谢死亡 / 也谢谢星星 / 在八千八百四十四米我因此多看了世界几遍”(《氧气罩坏在八千米时》)。“你回望顶峰想起摘下氧气面罩的那一刻 /你看清了世界/ 世界也由此看清了你/ 此时你以为你已经征服了一切”(《生不如死》)。“我又一次站在了人类的顶峰/ 但还是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我注目群峰时 /群峰仰视我但我知道那不是敬仰/

  我从芸芸众生而来 并不能因此而脱胎换骨/ 即使是我超越了死亡孤独和濒临绝境的痛苦/ 我向一切问好 /因而从此我会热爱一切”(《泪别珠峰》)。

  既有的美学范畴和文艺作品几乎失效,获得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审美自由,在此你找不到过往的诗歌谱系,写作经验,更无从互读仿写。你唯一依靠的便是自己的生活经验、人格力量和当下体验去面对、去对话,去感悟。包裹在登山服、氧气罐和面罩里、手抓上升器和路索,人员在路上基本靠对讲机和手语沟通,怒波正是在这样肉体隔绝的处境中,释放了自由灵魂去跟天地万物交流。我并不是说题材先行,写珠峰的一定就比写泰山的高明,然而怒波尽自己最大的真诚与努力,以免辜负这伟大的书写和对话客体。远行者诗人的攀登,本义的和比喻意义上的,既是渐悟也是顿悟——每一步、每一小时都是全神贯注行走在神秘和死亡边缘,必然是渐;人生数十年,可能平庸的、浑浑噩噩的打发,也可能在几天内醍醐灌顶,必然是顿。怒波在登山的过程中,无时无刻不处在对话的状态之中:与冰雪,与山峰,与蓝天白云,与苍穹星辰,与内心,与往事,与民族记忆,与家国未来,更重要的是与大自然本体不断对话。从而,他发现了、完成了、升华了卑微的肉体和短暂的生命。登山诗歌,保存了他在极限处境时生命所迸发的潜能和纯粹性。谢冕先生曾这样评价怒波:“这是一位在世界的最高处、最远处也是最难处写诗的中国诗人。诗集记叙了一个生命所拥有的全部丰富性和所能抵达的高度。”的确,他再次证明诗歌乃至文学境界高下的最终分水岭不在于语言和技术,而在于诗歌者行动的生命实践。故而怒波在当代华语诗歌界、中国诗歌史乃至世界诗坛上,都可谓独树一帜。之前的诗人没有他的经历,之后也暂无来者。

  我常疑问,为什么当代游客和作家诗人有着远超出前人的便利去游山玩水,却极少诞生让人过目不忘的诗词、游记和其他文艺作品。倘若你打开地图,更深一层的内在关系就会一目了然。

  古代骚人墨客乃至探险家所前往的名胜,几乎都分布在今日的中国“东部”,也就是传统汉族社会成熟开发的地理世界,他们留下了无数诗词歌赋、山水丹青、摩岩石刻、风流韵事、景观遗址,延至现代,演变成游人如织的自然-文化遗产和5A、4A景区。当代人游历这些山川的时候,早已有无数积淀的文化符号、审美标准和心理暗示涌来,无论你多想彻底以“空白”的心境去面对、欣赏和体验自然客体,你几乎是用前人的耳目去重温当下的山水而已;加上嘈杂的游客在身边晃动,你更加难以深刻体味、咀嚼、思考自我和世界的内蕴,几乎注定突破不了前人的原囿。

  随着背包客、自驾游和摄影发烧友的户外探险文化兴起,人们开始跨过熟悉的文化疆域,去到更远更深更壮阔的“大西部”,见识了高原、山脉、雪峰、冰川、草地、峡谷、雅丹等截然不同的地质实体,也就开启了截然不同于古人的审美之旅。单以山峰而言,低于海拔3000米的“三山五岳”早就不在话下,当面对南迦巴瓦峰、冈仁波齐、梅里雪山、阿尼玛卿山、稻城三神山、贡嘎山等完全没受到传统文化“侵袭”的新地域,乃至更遥远、更陌生、完全没有“文化代言人”的七大洲最高峰和南北极——这些最伟大的山峰和冰原甚至连其他地方趋之若鹜的“地质公园”和“世界遗产”都不需要申请。

  于是我有理由赞叹怒波的“登山日记”,他给今天以写作的启示,还有许多“边界”有待于诗歌语言的开拓。

  似乎我正在把黄怒波的诗阐释成跟他1米92的身材一样高大,跟他的名字一般汹涌。然而正如诗人骆英暗含的伤逝, “另一个” 他写下了许多细微、悲悯的诗作,我们来读这首《外婆》:

  外婆坐在紫藤花下睡觉

  她像一只老猫宁静而又气喘不已

  正午的日光下她很像院墙上的秋葫芦

  枯黄干涩一点也闻不着气味

  她肯定再也不会有像蝴蝶一样飞的梦了

  她只是一个以日计数的老太太

  种下一只什么种子时她也丝毫不再激动

  收获  实际上已与她毫无关系

  光线在这种情况下亮起来又暗下去

  外婆在瞌睡中像一只老猫俯首帖耳

  就连小老鼠也不经意地在她脚下觅食

  它总是能够找到外婆牙缝中漏下的饭粒

  因为是秋日  风一吹什么都叮叮当当地响

  可是外婆总是紧闭着她的眼睛

  她把耳朵遮得严严实实

  外婆只是沉睡在这个世界里

  平和,安详,淡泊,感人至深。诗人透过呈现老人卑微而脆弱的生命,触碰了读者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人间透彻的大爱,正是他登山远行的注解,两者相得益彰。我们再来对比选自诗集《水·魅》的诗《红蜘蛛》,与选自另一本诗集《绿度母》的诗《黑鸟》,各一小节:“红蜘蛛在叶子上爬  像正在穿越一个世界/它在阳光下闪 

  血红刺眼  让心紧缩/它用细细的爪子揪住一切如同宇宙的捕获者/慢慢地吐出丝来  慢慢地设置它的世纪陷阱/满天的风吹起满天的丝时 

  一切都抬头仰望(《红蜘蛛》) ”“在我远视冰山的时候/我看见一只黑鸟飞出飞进/它衔着一个个挣扎的灵魂/把他们关进冰山的底部/阳光照射时避开那里/风雪吹起时从上空绕过/我用刺痛的眼致以默哀……它飞起来以阴影遮蔽天/从此它再也无法降落/在白天它跟踪一头牦牛的去向/在长夜它从一片星光飞向另一片星光/乌鸦们千万只飞翔在它的背后/它们将吃尽它的毛羽与血肉/在它们啄瞎了它的眼睛时/黑鸟坠落在山谷发出了痛苦的尖叫”(《黑鸟》) 第一感觉是“酷”,接着是“冷酷”,坚强、冷静、睿智、还带着神秘,如同终年不化的积雪、冷峻的巉岩、顽强的针叶林、窜过的雪豹、乃至神秘的山神、天神,又使我联想起百多年前安塞·亚当斯的美国大西部的伟大黑白摄影作品。只有经年累月停留于藏地,行走在高山之人,才能“发现”昆虫禽鸟的残酷生存。

  选自《知青日记及后记》的诗特别温暖,它们超越了“青春有悔无悔”那类小说,对曾经沉重的历史“大而化小”,记录了当年一个个具体、普通的人的一件件小事,他们的体温、呼吸、汗味、苦痛……传递了艰难岁月里照亮内心的光芒。《文革记忆前传-苦难岁月》亦如此,尽管诗人的父亲在浩劫中被迫害自尽身亡,他仍审视生活的艰险和人性的复杂,仰望信仰、理想、将来的星空。《动物日记》展现了对人性的理解和揶揄;《写给中国女人的六封信》是身处美国对故乡家国的心灵对话;《东京系列》远行于熟悉的陌生国度,任由光怪陆离而内心岿然不动;《水·魅》是西域边疆的个体化书写;《死亡·意象》的思考直抵终极。读这些诗,凛冽干爽,就像西贝柳斯交响曲,需要抖擞精神应对。

  至于《小兔子》系列和长诗《第九夜》,曾怀疑过骆英诗学品质的人应该将疑虑一扫而光。按诗人自言,这是现代性困境的最后哀鸣之作,作为一个财富的获得者,他看到的更多的是生存的无意义,当所谓的宏大愿景、历史叙事仅仅变成了物欲的、变态的、贪婪的获得和再获得之后,人就被人的欲望解构了。在种种民族复兴、国家强盛、社会富足、个人自由的全球化的迪斯尼叙事中,人被消解得支离破碎了。这是真正具现代性的心灵揭示,诗人不单远行过客观大千世界,更尝试在无穷的诡异的“精神地狱”中如奥德赛那般潜行,国内读者和批评家面对这“肆无忌惮”的“野蛮写作”,震惊和挑战也许不亚于陈超说的“词语超标的强烈”。

  我不知道在有着如此丰富的远行和超越后,怒波的下一个目的地、下一项行动、下一批作品会是怎样。他说道“下一次,我们回归浪漫主义吧”,也许吧。而每个人、每位诗者,无论走得多远、多久、多高,推动他们的是同样的远行与超越的诗意,正因为有着这样的灵魂,渺小的个体生命才能与永恒的存在息息相通。祈愿怒波始终远行在辽阔的国土、渺茫的人海和未知的岁月中,为远在天边又近在内心的人类文明写,为无视人间的世界之巅写,为对话中的永恒本体写。

  张清华:一个宏观意义上的诗人

  我觉得这是一部很有分量的诗集,原来这些诗我是分散着读的,现在是集中读的。觉得骆英写作之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作品收集在一起,其中的思想信息量是很大的,还有展开的精神世界的也是很大的,打开了无数的想象思想的道路。我觉得诗人提出的东西不一定是多么确切的,关键是他打开了特别多的密闭通道,这是我对这本诗集的基本印象,我一直在想骆英和别人不一样,这次我细读了他写父亲母亲的这几首诗。一个人的童年经历可能在一生中影响巨大,父亲作为一个革命者一个军人,在骆英少年时期正需要父爱的关怀时,就含冤自杀了。惨痛的经历还有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成长道路中所受到的屈辱,如果一个人童年经历了这些,那么对他以后理解世界、看待世界的方式上,影响是巨大的,所以在骆英的诗里我感觉到了那种特别的荒凉,我想为什么去登山,我也在想如果我特别有钱我会干什么。古往今来特别有钱的人或者皇帝,权力集于一身,他们想要把天下的财富占为已有,骆英却要去完成《7+2》。这个跟童年经历是有关的。在雪山上在极地所感受到的本质性和他个人经验的特殊性是有关的。我是从这样一个角度去理解他。他也确实不甘心去写常态的诗,他可能在用自己的个人的经历、个人的经验、个人的觉醒去创作这种诗歌,比如说,我感觉到他的诗是一种非唯美的诗,如果说把诗歌分为朴素的诗,感伤的诗,我们常态的诗就是感伤的诗,唯美的诗,我们写作的过程可能是句斟字酌的去寻找一种词语,茫然的慢慢的去捕捉。而骆英的是一种正叙述的诗,我不说叙事这个词,这个词已经被使用太多次了。他不带伤感,反而带着一种嘲讽,比如写到父亲冤死,最后平反给了3000块钱,在那时候可能很多,但是他是一条人命那就完全不成比例了。就是说这样的叙述里面他不像常态的诗歌这种修辞这种写法,他是充满了颠覆性的手法。他的叙述是非常有现场感的,不但有忧伤的怀念,反而给人一种可以重返历史现场的感觉。总的来说,我是感觉骆英诗歌给诗歌提出了不同寻常的不同场景的规划的这样的范本,他的语感的速度不加修饰直接突显,是闪电般的速度。如果他不是这么快的话可能是一个精雕细琢的微观意义上的诗人。他的这种快,真,直成为一个宏观意义上的诗人,是一个大刀阔斧的诗人。

  温远辉:骆英的思考是独特的

  骆英的诗给人的感受是几方面的,我谈两点感受最深的。一个是骆英的思考,离不开坚守的话题,从他的诗集,看见诗人的身影,从骆英诗歌里面能感受那些。十多年前骆英就到广州开过研讨会,许多诗人关注过骆英,骆英是有自己的主张的,自己的生存方式,自己的表现方式。骆英很不一样,他是一个诗人,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诗人如何坚守诗贞,又如何在商场成功起来,同时诗歌的道路走得那么坚定,所以我认为诗人的行为是很强大的。骆英诗歌有很大的特点,是行走性,有自己的行走方式。到极地到最高峰,寻找自己的积极方式,对诗歌的判断,表现了自己的强大的个人力量。骆英的思考是独特的,他的个人的丰富人生经验使他的思考广阔。我认为骆英写死亡的这几首值得注意,值得关注,他反应了对诗的思考和新的追求,骆英的精神世界的不可复制的,思考也是不可复制的。

  荣荣:最高意义上的写作

  看这个诗集看得我有点头晕,太了不起了,他的生命就是一首大诗,伟大的企业家,伟大的登山者,伟大的诗人。我很惭愧,在今天之前我对骆英先生是知之甚少。之前我只是简单的读过几首,还是给我很大的震惊感。震惊感更多是来自他诗歌写作上的独特性,首先体现在诗歌审美技艺上。这种倾向呢,让他的诗歌鲜活灵动。他的诗歌写作给我的感受没有经过很多雕琢,其实这样写作的方式就是最高意义上的写作。对当代诗歌的贡献是很大的。其实在诗歌表达上,我觉得他的写法非常有意思。这样的诗歌是当代许多无法媲美的。第三是他的生活方式,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写,我很羡慕他的这种写作方式。他的诗歌独特,真实。我想回去把这个诗集通读,能有所借鉴。

  刘向东:诗意的享受

  这个会开的很残酷,到我这难度是最大的,越往后难度越大,我读的很快,我父亲收到了《7+2》,我父亲说原来书还可以这么写,我就给我父亲念《7+2》,念到《登顶之夜》,我父亲说好,这是别人写不出来的,这是用生命换回来的。我当时还给我父亲上了一课,我说先不说是不是用生命换回来的,这就是新诗的好处,新诗对我们对世界上的万物提供了一次新的机会。我喜欢读诗的时候标记出来自己喜欢的,为什么喜欢这些:一、这些东西都是非常具体的,有一些独特性,表达上简洁等等。当我读到喜欢的诗歌的时候我就在想,有个老先生曾经当过安徽大学的校长,当年因为抽大烟被赶出来的时候,同学会问他什么叫师大,他就用了几个字:观世音菩萨,观世就是一个诗人对世界的关注以及观察和理解的方式,菩萨,他说的是一个诗人要有菩萨心肠,我觉得观世和菩萨在这本诗集里面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因为前面好多人都不愿意说,我想开研讨会的话就要往后看,其中诗要本体一致。既然诗是一种特殊演出的方式,但是他的特殊性在哪?因为过于直接了,李白的直接和现在的直接不太一样,如果新诗也同样启程转折的话,我觉得新诗就是在转上做一点文章,哪怕能转一下效果也会很好。我觉得像泪别珠峰的最后两句完全可以改掉,现代新诗败就败在这了,有时候写到最后的时候要提升他,我觉得完全足够了。应该说是诗意的享受。

  王眀韵:写的非常的意想不到

  我跟骆英很有缘分,今天本来是来不了,非常荣幸。这样一本书,沉甸甸的,我喜欢从后往前翻,翻的过程当中,《死亡意象》整整三十一首,我觉得很不一样,从时间上说是从12年开始写的写到13年2月份,从地理位置上说,从飞机上写写,航站楼写,公司写。对死亡的思考是不断的。对我是以后总觉震撼。他写死亡的时候,非常有震撼力。死亡让人感到惧怕,但是他能听到在河对岸,在大海深处。死亡是浪漫的,在这首诗里,写的非常的意想不到。

  张陵:组成了我们时代文学的一个班底

  大家都说的很专业,我说的肯定不专业。第一,他必须身体好,是很有代表性的。第二,他必须有钱。第三,他得是一个诗人。在那个高峰上,全世界没有一个诗人能够做到。你要知道这种山在上一百米的时候整个都是变化的,只有中国人做到了,这个诗人他说什么就做什么。后来骆英给我讲他的登山状态。我觉得非常了不起,当时写了一篇文章。我说我们中国出版社没有一个作家是这样的。我跟领导们在商量的时候说这是一个新气象,是一个时代伟大的产物,我们需要中国诗人传递一个什么样的信息。都是在这样一个时代产生的,一个跟世界在碰撞的时代才能产生。所以我觉得我非常荣幸的捕捉到这个信息,骆英的诗歌都在传递这个信息,组成了我们时代文学的一个班底。

  欧阳露:他反复的对死亡进行了思考

  首先祝贺研讨会的召开,因为我们的杂志荣幸的登了骆英的《死亡意象》。所以我对死亡的主题比较敏感一些,他说“谢谢死亡也谢谢星星在8844米我因此多看了世界几遍”。他的人生经历之后他用这么一种举重若轻的方式来感动我们。他在怎么看世界然后把看到的世界写出来。诗集的第一首就在写他父亲的死亡,最后写死亡意象。我不知道懿翎姐和骆英是不是有特殊的安排还是一种巧合。就是从一个人的死亡开始到最后的庞杂来结束这首诗。而且在诗集中死亡意象不断的出现各种各样的死亡反复的出现。我觉得诗歌里面表现了一个主题。在这样一个时代有我们即是谋杀者也是记录了谋杀的人。在诗歌里面他反复的对死亡进行了思考。这个死亡意象已经超越了个体的死亡。我很期待这种总结之后骆英能带给我们怎样的震撼。

  主持人:

  时间是比较合适的,将近20人发言,预计是每个人7分钟,但是大家基本上还是遵守了7+2的规则。但是效果非常好,让我最感动的一件事,是作为骆英来说,他开过很多研讨会,他每次开研讨会都非常认真,他应该是最忙的人,但是他一个短信都没发,一个电话都没接,一次洗手间都没去,一直都在认真的聆听认真的记录。他的态度让每一个人都非常的感动。下面还有几分钟时间,请骆英发表一下感言。

  骆英:《7+2》是我用生命写出来

  我很激动这么多的老师前辈来评价我的写作,这些写作其实是受益于登山,在高山上看景色都变了,又上了顶峰,再看还是不一样。今年雪少风大,以前的尸体都出来了,心里很震撼,人活着有意义,还是死了有意义。全世界都知道有一个人在哪,在8200米。登山的人每次都遇到死亡,我的山友也有死了的,登山者的命运最后还是回归在山的死亡上。相比较,当下的现实世界觉得太没意思了,但在那上会考虑生命表达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所以我用我的诗歌来表达,我不写就没办法表达。所以我登山会带三个本子,这一个小时就写登山日记,然后写《绿度母》,再下来会写《知青日记》,我会换三个思维,你脑子里把所有的你想不到的思想都想出来了。就是说现代的写作不能拘泥于生活的琐碎。还有一方面就是背景,全世界走,在这个大的时代背景下,你的诗歌自然就会写出大场景来。在中国你感受不到你爱这个国家,但是离开的时候,你到别的国家就会觉得很骄傲我是中国人,在所有的顶峰都会先把国旗举起来。行走是会改变一个人,实际意义上我并不是一个诗人,实在是没有办法记录我的感想。我在诗歌中就想象这个时代的张力。诗歌就要野性的美,张力的美。但是可能要忽略掉很多精雕细琢的东西,但是一精雕细琢,原始的味就没了。所以我天天在山上和骡子等打交道,甚至20、30天不洗澡。有时候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这是最难受的时候。但是藏族兄弟给我切苹果,他一定拿水涮一下,就算洗过了,其实手更脏,但山上就是这样,有这些野性的东西。还有就是现代性的批判,我是商人,回头看,真的有钱了就会发现没什么意义。在飞机场一杯茶要60多,我就会觉得太贵了,我宁可忍着上飞机之后再喝。所有的人都在追求财富,你问问芸芸众生追什么呢?他不知道追什么有意义。所以想拉开文明的窗帘,解构人性,从彼岸回到此岸。少年的记忆对我是太残酷了,我们民族为什么要经历那些黑暗。如果没有记录我们的后人们不知道发生什么,所以我就希望从个人的记忆,民族的记忆找到自我确认,我们到底是谁,我们以后怎么办,从现实当中我们谁也无法逃过,所以就从文革记忆开始,含着泪写。我的好多同学都死了,恰好一男一女埋在我的母亲旁边,一直没人管,已经多少年了,他们永远15岁、16岁,永远在土里面。要把这种历史记忆,个人记忆要找回来。21世纪的当代诗歌呢,当下中国社会这么活跃,而且转变的时候到来了,新诗要进行探索,叙事结构和语言之间的关系等等。我特别不愿意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好多人要做大诗人,我是个诗歌的野蛮人,尝试着找出一个独特的东西,老师表扬我其实只是因为这个诗歌的野蛮人走出了自己的一条路而已。像是《7+2》确实是我用生命写出来的,登顶时候的九死一生。但是这是我自己的道路。当然了,很感谢向东老师提出了我的一些不完善。最后就是感谢大家这么多年的厚爱,希望我们中坤在诗歌的活动中多做贡献,我是诗歌的受益者,我也有钱,我是最有责任为诗歌多做一些贡献的人。

  附:

  陈超:我看骆英的《第九夜》

  骆英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开始发表诗歌,至90年代初既已出版两部诗集。我印象中,自90年代中期开始,他的诗歌逐渐淡化了单纯明快的抒情,开始融汇深度智性和复杂经验元素,并增加了某种程度的反讽成分。90年代后期至新世纪初,骆英由自发的写作走向自觉的写作,集中处理复杂的都市经验,吟述现代人在具体历史语境发生的由理想主义向物质主义变异的时世中,所产生的心灵“流浪”和“迷失”。诗集《都市流浪集》中的作品,使人们看到骆英诗歌的巨大可能性。我以为,这些诗中确实不乏格高意奇之作,但严格说,它们大致也没有逸出当时“可公度”的先锋诗歌的平均水准。

  新世纪中期以来,骆英在先锋诗歌的平均数方阵中突然“出位”,以一系列深刻、尖锐、凌厉,而又充分个人化的母题、视角和结构方式的作品,引起诗坛关注。诗集《小兔子及其他》,让人们看到了一个真正别有天地的成熟的诗人。

  2007年,骆英继续猛烈地“出位”迅跑,完成了长诗《第九夜》。在赠送笔者的《第九夜》扉页上,骆英说这是“野蛮写作,望闲时一阅”。没想到,这“一阅”,给我吃惊不小,骆英之“野蛮”创造力,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作为关心新世纪现代汉诗整体进展状况的批评从业者,我以为,《第九夜》不仅是骆英诗歌中重要的标志性作品之一,也是新世纪以来现代汉诗的重大收获。

  谈到新世纪以来的诗歌,我总有一种拂之不去的遗憾:先锋诗歌技艺精湛,但太过囿于琐屑的“私人化叙述”,作品的载力远远不够,诗人们减缩了诗歌的能量,使诗歌没有了视野,没有文化创造力,甚至还影响到它的语言想象力、摩擦力、推进力的强度,有许多材料几乎“不值一写”;而那些争取到较多读者的泛现代诗,其中有些的确触及到了生存的某种痛处,“值得一写”,但却显得技艺粗糙,趣味稀薄。我期待着一种有“个人化历史想象力”的诗歌,能将个人独立的揭示生存和生命的深度,与丰盈的话语表现力扭结一体,在意义和技艺不让步的前提下,以较大的亲和力,达成与经验读者的深度沟通与对话。我以为,骆英《第九夜》就是这样的诗作。

  《第九夜》有着复杂而深刻的立意,和震悚人心、不计代价的真实。在深入挖掘及把握生存和生命上,展现了骆英重量级的诗歌才能。在这里,诗人的才、胆、识、力同时到场,读后我们会体会到什么叫做诗人将自己的灵魂和生命,一点一点捺入文本中去了。

  这部长诗所处理的具体历史语境是焦迫而噬心的,诗人揭示的时代困境令人无法不陷入沉思。关于写作意图,读者自可参阅诗人“后记”,无需笔者备述。我们看到,自全面推进市场经济以来,发展竞争谋利,不仅作为经济生活,特别是还作为国家政治社会的实践,被赋予了不容分说的绝对的正义性与合法性。商品社会在中国的全面铺开,带来的效应是几乎使全部的社会生活、文化心理结构和日常化的世道人心,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无疑,人们程度不同地享受了经济发展带来的舒适,以及某种意义上的自由。但市场化的意义,似乎无须一个诗人来指认。作为“报警的孩子”,诗人理应看到问题绝不仅于此,“应该敢于为自己的变种和异形而流泪,并表示出深深的悲痛,以分享者的身份面对繁华和富有,不丧失对自己变种和异形之后的悔恨”(以下引诗均出自《第九夜》)。其实令人焦虑的,不是非人格化的“市场”本身,而是它对整个人心、人性的“制造”,商品交换和奢欲实现原则,俨然霸占了文明与进步的唯一向度。“我或者我们深知一个时代的最新秘密,那就是所有的金币和权力都可以任意交配为一个物种最低下的情欲和性欲的占有和被占有、享用和被享用的物品。”敏锐的诗人认识到,纯粹的商品化背后,是全方位的结构性的异化现实。商品欲望膨胀的社会,人与人的关系完全变成买卖关系,心与心最“近”的道路变成了金钱。中国人的道义感几乎已被连根拔起,文化心理结构的异化,无论在广度和深度上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以至于久入鲍肆,如上异化现实已成为现代人存在的“常态”。

  人们曾经天真地相信,现代文明最终会以“物质文明”催生“精神文明”。但是我们错了。当看到旷日持久的普遍的残忍、冷漠和暴力,已变成了一种常态化的社会存在,道德伦理日渐坍缩,各种“底线”一再下沉几乎看不到会有刹住的那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向后或者向下或者向内的物种进化过程,是丛林法则或者是所谓的新丛林法则的后丛林法则或者是后新丛林法则现象”时,如果哪位“智者”还有胆量和心肝,不顾问题的复杂性,而一门心思只要为这个“法则”辩护,那我们的“变种和异形”,的确超过了诗中之“马和猫”。

  但我想提请读者注意的是,这部长诗的贡献主要还不在如上所言,而是诗中“说话人”身份的奇特,以及其独特的结构和话语修辞特性。长诗由“马篇”和“猫篇”两部分构成。各篇分别包括“九夜”讲述,和“夜前”、“尾声”。从创造力型态上看,《第九夜》是此前的寓言组诗《小兔子》的延伸。但比《小兔子》更“野蛮”更“残酷”。如果说,在《小兔子》里,“说话人”(诗人)对生存的批判、反讽和揭弊,与诗中的“小兔子”“蟑螂”“蝌蚪”如此等等寓言角色的“内心自语”,还达成了某种对称性的盘诘的话;那么在《第九夜》中,“马”和“猫”却一跃成为最主要的“说话人”,二者以其大面积的无耻而无告,施虐和受虐扭结一体的“独白”,几欲打破那种对称和平衡。“说话人”身份骇人而彻底地置换,是骆英对新世纪诗歌写作方式的特殊贡献。

  然而,奇妙难能的是,诗人对生存的批判、反讽和揭弊的力度,却并没有因此而受损,反而更内在、更令人感到怵目惊心了。我看到,诗人不仅是设置一个寓言对象,以寄托自己的所思所感,而是果敢、犀利而纵深地进入了寓言对象的内部。道是骆英解马,“胸有全马”,骆英剖猫,“胸有全猫”。由“变种或异型”之马之猫,自己来说出自身的迷梦与噩梦含混难辨的“性”经历和道德困境——性,在此既是狭义,又是广义,是对残酷的资本独尊社会型构的“延异”、引申 ,“一个物种和一个时代都变种和异形了,谁能无视银行存折及权力层次的作用;所以,作为一匹变种和异形前的马也好,还是作为一匹马的变种和异形,对于交配的情欲、性欲和肉欲的看法和行动已经自然超越了生物学的含义” ——比之诗人单声部的批判质疑,显然更有内在的深度和说服力。

  对骆英诗中的寓言对象其承载力的差异的细微辨认,将使我们认清,在一个极短的时期内,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的生存状况、道德状况、知识型构,乃至日常的为人处世习尚,发生了多么猛烈而噬心的灾变。无疑,诗人的视角、格调所发生的变化,一定不仅事关风格学,而是与其内在的生命经验的复杂纠葛,乃至隐隐的“精神地震”有关。

  从调性上看,如果说“马篇”,讲述了一匹“变形记”之马在欲望奔涌时代的“性”经历和道德困境,是表达残酷时代的原欲、拜物教横肆的阳性的侵凌性的话;那么“猫篇”,则似乎偏向惨烈、自怜而孤寂的阴鸷的述说。二者有效地调整了诗歌的整体格调,是为互体变爻,动态平衡。在我看来,马和猫又是一体两面的。这里诗人将其作分篇表述,或许用意还在于,将社会批判、历史批判、文化批判、语言批判的锋芒,深入到更具体的生命经验的晦涩之处:那些在欲望、权力、利润的征战中智勇超群的“马到成功”的人士,其另一面的“我”,不过是歇斯底里又色厉内荏的“猫声猫媚”。以丛林法则夺取的东西,必以丛林法则来维持,风月宝鉴正面为风光之马,反面即为卑屈之猫;或者是遇马为猫,遇猫为马,其忧烦虚弱一如卡夫卡《地洞》中载惊载疑、患得患失的未名动物。

  诗人不是托马、托猫来揭弊言志,而是直接化身为马为猫来自述,是为了保证诗歌言述的残酷真实性。正如布罗斯基在《论悲痛和理智》里富于启示地说到的,“《两体合一》是一个叔本华式的生存意志在语言中发挥作用的工具,诗人更像一个被语言驱使的书写员,而非完全自主的语言使用者。这是诗歌通过哈代来追求的东西,而他做出回应。”骆英也说,“我必须克制住以泰戈尔那种足以让任何少女销魂的诗句来表白的冲动”;而且与“动物”本身无耻、自得、残酷的言述比照,那些“以进化论的角度解释性竞争,以文化论的高度解释性功能,以社会学的原理解释性地位,以经济学的规则解释性交换,以政治学的方式解释性民主”的种种文化精英的高言大智,在当下也时常不过是以文明的幌子,来为阴损残暴的各式潜规则张本。它还迫使我们思考,如果说曾经欲望呼啸、肆无忌惮的成功的“马和猫”,在资本膨胀时代的高大“迷城”里,尚且对自己的“变种和异型”有一丝良知的不安的话;那么那些几乎已麻木地消除了“受侵凌感”的,使受伤害的体验“游戏规则”化了的,普通的小驹子、小女猫们,其内心发生了怎样骇人的灾变——“你看,情欲、性欲和肉欲已经可以在任何层次上被计量、称重、定价、拍卖、招标以及在公正公平自觉自愿的前提下被保质保量,那么,这是不是一个物种和一个时代的情欲、性欲和肉欲超市。”

  就性的狭义指代而言,诗人还揭示出,商品社会削弱了人的自然爱欲的同时,加强了性欲,并使性纳入“利润流通”,获得市场交换价值,成为了赢利的工具。所以,“马和猫”的成功,被诗人微缩法式地简化为性欲疯癫的满足。金钱、权力与性,具有连体关系,它们不仅在人的身体内部,更在人的精神内部规定、塑造出何为此时代的“成功者”的形象。“当一匹马完成了物质和权力的变种和异形之后,就无可争议地具有了优先情欲、性欲和肉欲的优先性交权利”。性,不再仅是一种自然欲望,而成为——资本欲望用来印证自己身份的对象——另一种可欲的东西。对“马和猫”而言,他们极端变态的性欲狂式的性话语,正是用来自我证明“成功的证据”。然而,仅仅是“对马和猫而言么”……?

  如此等等,诗人之马之猫肆无忌惮、和盘托出的表述,令人冷彻骨髓。然而,不要忘了,我们其实就是生活在如此的处境里。这里,“事实指认”先于“道德指认”。诗人不是按照脆弱的抚慰的“应然”逻辑讲话,而是按照“实然”逻辑言述的。他不再抒情,而是洞透。然而请想想,如果一个人内心没有“应然”的人文理想,他又怎能对似乎已经人人见惯不惊、至少是被动认同的残酷“实然”生存状况,感到如此噬心?

  一般地说,写出具体历史语境变异中发生的“精神地震”的真实性,是那些“严肃诗人”的共同愿望。但如何理解“真实”的含义,却言人人殊。比照许多诗人笔下单声部的、自我迷恋的道德评判和自诩的历史风云“际会”,骆英的《第九夜》则是此时代人类两难的精神困境,和噬心经验的残酷“幽会”。道是骆英单刀赴会,赴的是一场残酷的秘密“幽会”。与简单的风云“际会”不同,这场“幽会”的规则首先是绝对地坦诚。在“九夜”限量的时空里,作为“说话人”的马和猫,要有将精神和肉体隐私连根拔起的“对野蛮写作的信义承诺”。

  我看到,诗人调动了近年来最本己的丰富的经验感悟,以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为时代提供了只能经由特殊的生命阅历和膂力,才能提供的东西。骆英将社会历史的野蛮,历史的无告,历史的堕落,历史的沉痛,都化为“马”和“猫”内在的个体生命经历,它烛照了个体生命存在最幽暗最晦涩的角落,以奇诡的“性”情境和细节,显幽烛隐,剖示出当下世界具体的生存症候。

  这首长诗的语言颇有个人化创造力,我将之称为“杂语融汇体”。由于诗歌所处理的是一个复杂的全球化时代人类共同的命题,而且既要切入广阔的时空,又要呈现私密化感受,要熔铸如此纠葛复杂的经验,单纯的语型在此肯定显得不够用了。骆英面对的困难是很大的。但是,我以为《第九夜》成功地解决了困难。阅读此诗,我们几乎在每一页都会明显感到,根据诗中情境需要,诗人自如地在丰富变化着的句型中野蛮穿逐着,试看:

  “我们被一个时代毁灭过、焚烧过,因而,我们要以破处的行为完成对他人乃至我们不能毁灭的过去时代的毁灭。”

  “想象着福柯与我共同被一个变形金刚压在电子的钛合金的躯体下泄欲,我的高潮无论如何无法到来。”

  “真正的杀手终于出现,因为他以那根老鼠的阴茎做成的长矛,轻轻地挑起我来,远远地抛向茅坑”。

  “还有一种高楼,专门改变任何人的命运,在以阶层划分的高度不存在任何危险,当然了,并不包括哲学定义上的心理杀害与被杀害。”

  “出于对巧取豪夺的羡慕与鄙视,我们异口同声地谴责一切不法行为,之后,仔细研究所有的案例;出于对一掷千金的嫉妒与不满,我们强烈要求高尚与道德的干预,之后,仔细分析价格的波动;出于对稀缺资源的恐慌与不安,我们严重关注市场的准入规则和管理指南,之后,仔细定制竞争优势的范本。”

  ……如此等等,随处可见,精彩纷呈,篇幅所限,难以多举。《第九夜》中给我印象很深的,就是那类诗人自创的,我姑且称之为是:“拟时政—经济议论句”,“歪理正说反思句”,“正理邪说疑问句”,“戏仿文化‘卡里斯马’句”,“闲笔侧击句”,“罗曼司滑稽模仿句”,“雄辩的热水浴突转冰水澡之句”。这些个人化语型,不但和隐喻、暗示、象征,以及口语、叙述、戏剧独白等句型,奇妙地融汇起来;更时常与商圈语汇(商贸黑话、俚语切口)、科技语汇、生理学语汇、神话原型、甚至意识形态惯用语等,“野蛮”焊接并置一体。

  这样做显豁的效果是,使诗歌语境不仅切入了当下,还进一步伸延或混编到更为广博的社会历史,人文系谱,真真假假的众“文化星座”,正史和稗史,哲学与艺术话语的大“记忆”中,成就了此诗元气淋漓的开阔感,和秘响旁通的“文本间性”。它们在诗人缄默时还会“继续工作”,不断吸附或激发出经验读者新的质询,新的历史想像力。我以为,骆英对形形色色的语言禁忌的野蛮解放,始于《小兔子》,但真正达到既“无法无天”,同时又言说有据的境界,则要说还是《第九夜》。

  《第九夜》对我们如何考虑先锋诗中的“长诗”的结构,也有一定启示。排开那些类似组诗集群的“准长诗”不论,对许多中国诗人来说,真正的长诗要依赖于一定的叙事性。这种意识,可能与中国诗人对长诗的理解,在很大程度上停留在前现代的乡土文明有关。从心理“格式塔”上说,乡土文化意义上的长诗,会有一个作为目的地的 “远方”,也可以说是“后方”,诗人向一个虚幻的乡土的“心灵家园”沿一条线退守,这既是其精神完型,也相应地落实到诗歌结构。其实这是虚假的,诗人把自己寄托在了一个不存在的目的地,以享受美文的快感和自欺欺人的“灵魂方向感”带来的自傲。

  比照之下,《第九夜》,虽有某种程度的叙述性,但绝不是线条。《第九夜》上、下篇的结束,是“浑然不封”的。马篇,结束于“谁也不会结账”的永恒的困惑迷惘;猫篇,则结束于一只“老鼠阴茎做成的长矛”的恶—恶永劫回归。它对称于现代都市文化的深层集体无意识。另外,从整体结构方式看,《第九夜》是诗人全方位地轮换对其所命名的“关键词”(各章小标题已显示)的焦点透视。它带来的是深层的智性的“磁场”结构。它不是有“终极目标”的沉闷的一条线,而是散点共振的磁场。正是高强度的磁场式结构,使《第九夜》各小节的命意,像是不同的振点互动,有时还互破,磁力线交叉折射、彼此激发,当读者在读其中某一节时,不但前面的内容在起作用,前、后、左、右的都在起作用,诗人的精神空间得以整体性显现,使全诗宏细有致,神完气足。这里可以真正恰当地用得上一句赶时髦的话,道是“内容是完成了的形式,形式是达到了目的的内容”。显然,它所残酷地触及的与我们的权力/拜金/欲望化都市化生存密切相关的林林总总,是“线性”的长诗所无法容纳的。这样的结构原则,是在都市文化艺术的背景下被重构的,它会让潜在的都市“经验读者”真正看得下去,甚至兴味盎然。

  读者面对的是一部“野蛮写作”的诗歌,阅读中产生陌生化惊喜,深刻的会心,或感到强烈不适,甚至排斥……悉属正常。以上只是谈出我个人对骆英《第九夜》的某些观感。无疑,因其强烈的探索性、“野蛮性”,这部长诗肯定有某些局部细节的蹒跚之处。但在这里,我更看重的是诗人求真意志的顽健,和勇毅的艺术创造精神。因为在我看来,“诗歌写作”,可以意指通常而言的诗歌,适合于文体学中的诗歌书写的标准概念。但是,“诗歌创造”,则是另一回事,它意味着:那种别有天地的诗歌,其标志是,它的内蕴,它的形式,都应创造性地和命运性地与我们生存中的噬心问题相关涉,或如海德格尔所言,“这样的诗,应揭示出我们处身于其中的命运——无论我们是否愿意知晓这种命运,无论我们是否作好了准备去对付这种命运。”

  2011年7月20日,凉爽的雨天,于石门

(超侠、刘晓闻根据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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