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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仁威:从最黑暗处看光明

-读韩松的惊世杰作《轨道》有感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6月18日07:35 来源:董仁威

  久违了,长篇科幻杰作

  从我看过《三体》《红色海洋》《与吾同在》《光恋》这些世界一流科幻杰作之后,浏览过几十部新出版的科幻小说,但没有一部我“打上眼”的。虽然很多小说很优秀,但要进入世界级的科幻文学之林,还差那么一点点。

  我虽然对韩松的《红色海洋》赞赏有加,但看过他的新作《地铁》《高铁》后,叹了一口气:“《地铁》不如《红色海洋》,《高铁》不如《地铁》”、“韩松的水准下降了”、“江郎才尽了”!

  20l3年6月7日晚,我们在成都老马路博尔特酒店茶坊召开四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组委会办公室会议,姚海军带来上海科普出版社朋友李重民要他转交我的韩松新作:《轨道》。我看了看封面,心中又叹了口气,《地铁》《高铁》,又是《轨道》,总离不开铁轨,你韩松与刘志军是亲戚,还是怎么的?别越写越孬了,让我这个重庆老乡失望!

  开完会,回到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翻了翻《轨道》,大吃“二”惊!

  一惊是,这部小说的初稿我2010年就看过,那时叫《末日》,李重民叫我写个推荐书,以便申请上海科普图书创作出版专项资助。我仔细地看了《末日》,觉得很不错,便写了一封评价颇高的推荐信。不过,我心中嘀咕,有谁敢出这部充满离经叛道怪论的书?所以,推荐书写出,我便置诸脑后,把这件事情忘了。但是,现在这部书,居然出了。

  二惊是,韩松作为世界级大师的风采重新出现了。《轨道》虽然同《地铁》《高铁》形同姊妹篇,但《轨道》不是《地铁》《高铁》的“儿子”“孙子”,而是《地铁》《高铁》的“妈”和“奶奶”。它成书在2007年,在写作《地铁》《高铁》之前。它挟《红色海洋》之威,更上一层楼,写出了这部“晃一眼”就知是高水平作品的杰作。

  我惊呼了一声:久违了,长篇科幻杰作!

  不要给韩松的作品写评论

  我不是科幻评论家,而是一个传记作者,我写过韩松及许多科幻作家、科幻编辑的传,我对这些科幻名人和他们的作品的认识,不凭理性,全凭直觉,全凭感性。

  我的直觉告诉我,《轨道》是一部惊世骇俗之作,如果韩松因此书和《红色海洋》而获诺贝尔文学奖,我一点也不吃惊。

  于是,我放开手中正在进行的一切,没日没夜地看起这部“怪头怪脑”的书来。一读,就放不下了。不论从哪里开读,都容不得你只晃一眼,逼得你一字一句地专心看下去。而且,虽然这部书没有精彩的故事、跌宕起伏的情节,但你能像读畅销小说那样津津有味地读下去,欲罢不能。这部书中是什么力量在吸引我呢?

  是小说的故事有吸引力?

  故事发生在未来的S市。一天,主人公小武遇到了地铁灾难。他又遇到了一个预言师,告诉他世界末日将要来临。同时,S市的剧作家,目击了像是外星人的不明生命体。小武参加了不明飞行物研究会,对一起飞碟案件展开调查,希望了解真相。这时,世界末日的预言开始广为流传。城市中出现了M国的外星移民办事处。而一家高科技的跨国C公司在为世界末日的逃生做起了准备。

  不久,对不明飞行物调查有了结果,发现世界末日真的要来临——是外星人要对地球发起毁灭性的攻击。这时,剧作家失踪了。他被外星人带到了宇宙空间作旅行,看到了很多宇宙奇观。小武等人向有关部门报告,建议与外星人谈判解决问题。但有关部门不相信世界末日将要来临。小武等人只好自行准备反击外星人的入侵。但是,掌握了初步真相的不明飞行物研究会会长失踪了,他遭到了外星人的追杀。随后,外星人的攻击真的发生了。但出人意料的是,地球并没有毁灭。原来,神秘的“世界设计者”现身了,进行了阻止。

  小武被飞碟带到外太空旅行,发现整个宇宙是一个高科技犯罪集团在实验室中假造出来的“模型”。剧作家本人,就是制造者之一,他是一个傀儡。宇宙本身是一出“戏”。在没有“演完”之前,是不允许毁灭的。原来,一切都在C公司的控制之下。

  故事虽也有趣,但并无太多的创新。

  是小说中的人物有吸引力?

  小说的主人公男主人公小武:“男,二十四岁,UFO研究会调查部工作人员,无业,文化程度大学(我认为自己有可能上过大学,但这一点目前还没有证据)。”

  女主人公卡卡,一身烟臭,自杀俱乐部的成员。

  小说中的重要人物:

  算命师:井壁的平台上,泥塑一样蹲坐着一个老年男子,看样子有七十多岁,像是要饭的,穿一身满是破洞的阿玛尼西服。他岿然不动,正冲我笑,无牙的嘴里自言自语一般叽叽咕咕。他面孔红艳艳如柿子,满脸皱纹,每道褶子里都像是刻满沧桑和智慧。他手脚皱巴巴的,骨节跟瘤子似的。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仿佛是久居地底、靠吃蠕虫活下来的古老生物。

  剧作家:是我的房东,也是个老人,八十多岁了。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一辈子,写了一辈子戏。他孤身一人,没碰过女人,不曾有过婚姻。他家以前好像也属于骨干阶级,后来落魄了。他凭靠父母留下的积蓄,以维持生计。他把自己关在长满苔藓的阴湿屋子里,像个修行的精怪,长年累月埋头写作,就仿佛这座喧腾热烈的城市,也成了一片荒山野岭,早就空寂无人了。他自豪地向我宣布,他已写出了一千多部戏,“我早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了!但瑞典人怎么不颁奖予我呢?这却是一桩顶顶奇怪的事情。”非但不颁奖给他,而且,他编的戏一部也没有上演过。他只好整天向我唠叨,好像我是他唯一的观众。

  小说中的次要人物:

  龙角老师,男,六十五岁,UFO研究会会长,原S市科学院仓库保管员,失业,文化程度初中;

  鹿牙老师,男,七十二岁,UFO研究会常务副会长,负责目击调查和资料搜集,原S市机械、动物和港口工程局职工,失业,文化程度初中;

  没有一个是“精英”,是“帅哥倩女”,没什么值得你去爱的。

  小说中的科学?

  是的,这是一部关于人类应对传说中的末日灾难的长篇科幻小说。小说涉及的科学内容包括生物学、生命科学、材料科学、环境科学、天文学、宇宙学、量子力学等。但并无太多的创新思维。

  不仅如此,这部小说中还充斥着污秽的事物,正如一个曾“枪毙”这部书的审稿人说:“全书无主干,也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作者以一种散乱的、阴暗绝望的氛围,建构出一个充满野蛮、残酷、血腥、愚昧等等污垢的虚构时空”。

  我又叹了一口气:“韩松的作品无法评论!不要自不量力去为韩松的作品写评论!这是吴岩和他的研究生的事。”

  读后感是可以写的

  评论不能写了,但感想总是可以谈的。其实,读韩松的小说,你不必挖空心思地去冥思苦想,主题是什么?有什么意义?作者的叙求是什么?只要你在读的过程中,想一想是什么东西吸引了你,把你读这段书时的真实感受说出来就行了。

  一千个人可以在读过韩松的作品后有一千种感受,我通读以后,发现,吸引我逐字逐句读,有时还反复读的段落是作者对人生,对社会,对宇宙的一些终级思考,以及由此得出的结论。这些结论往往荒诞不堪,但细细一想,又觉言之成理。这些问题,也许是我们每一个人平时都会遇到,但不敢想,不敢问;或者,想了,又找不到答案的。韩松想了,勾得我们也去想,而且,给出了我们想不出来,又很想知道的答案。我与韩松心灵相通了。于是,我被他的小说深深吸引住了。

  “世界末日”,是一个古老的命题。我们才经历了20l2世界末日预言的破产,这时来谈世界未日,还有人听?有人感兴趣吗?

  不,没有一个人对这个科幻文学的永恒主题不感兴趣,因为现实中有许多使世界毁灭的因素存在。韩松给我们列举了若干种世界毁灭的可能性:

  第一种,类似六千五百万年前的K—T灭绝事件,小行星将再次撞击地球,造成人类等大多数生命消失。

  第二种,土地中的甲烷忽然喷薄而出,气候变暖加速,且再也无法逆转,导致生物大规模灭亡。(董注:全世界正在抢夺的海底可燃冰资源,就可能因开采过程中失控,成万亿吨地喷出发来,引起惊天效果,达到韩松列举的这种不亚于核大战形成的核冬天的效果。)

  第三种,地球轨道发生变化,北半球日照减少,进入新冰川时代,物种纷纷死去。

  第四种,出现超常规生态紊乱,蜜蜂等生物忽然消失,引发全球大饥荒、大死亡。

  第五种,“死亡之星”来临。太阳有一颗距其一光年远的伴星,绕主星走一圈需要两千六百万年。它运行到近日点时,由于引力变异作用,将给地球带来灭顶之灾。

  第六种,自然界出现超级病毒(也可能是生物恐怖主义组织制造的),新型传染病蔓延全球,人类无法免疫,医院失效,只在几周之内,生命就被扫荡一光。

  第七种,Y染色体消失,携带在男性身上的基因无法读取,因为不再有男孩出生,人类就灭亡了。

  第八种,核物质忽然加速衰变。

  第九种,人工纳米材料失控。

  第十种,少数人利用智能机器破坏全球电力、金融及数字系统,把社会带回石器时代。

  第十一种,微型人工黑洞吞噬地球。

  第十二种,人工智能反叛,机器人消灭人类。

  第十三种,量子真空坍塌。

  ……

  原来,有这么多的世界末日,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果然像无尽的轨道一样,在前面排着长队,安安静静等着我们过来。

  小说结合世界末日与人生的关系,带我们思考:

  没有比“人生”这趟列车更可笑的了。这回怕是逃不掉了。但究竟是哪一种呢?文章还是没有具体阐释“天怎么塌下来”。不知名的神秘作者只是列出了一张表(看上去像原子周期表),把世界末日细分为各种级别和类型,最基本的有九九八十一种,是为:天上的末日,地上的末日;空间的末日,时间的末日;这个世界的末日,平行世界的末日;人类的末日,动物的末日;猪狗的末日,蘑菇的末日;惨烈而死的末日,生不如死的末日;集体的末日,个体的末日;身体殒灭的末日,心死如灰的末日;物质湮没的末日,文化灭绝的末日;被人消灭的末日,自我毁灭的末日;世俗的末日,宗教的末日;神的末日,佛的末日;他的末日,她的末日;不准上网的末日,不让说话的末日;仕途的末日,考试的末日;睡不着觉的末日,白日做梦的末日;原子弹炸出的末日,抑郁症带来的末日;婚姻的末日,爱情的末日;语言的末日,思想的末日;无法表达的末日,不能行动的末日;持续几千年的末日,分分钟完蛋的末日;看得见的末日,看不见的末日……

  我已年过七十,自然对韩松列举的“集体的末日,个体的末日;身体殒灭的末日,心死如灰的末日”,特别是“个人的末日”十分关注。对于我来说,个人的末日就是世界的末日、空间的末日,时间的末日。我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我不相信有来世,但我又渴望转世,渴望永生,我最恐惧的是,死后什么也没留下。我虽然从来都不相信鬼,但最近我十分希望碰到鬼。要是真有鬼,我就不那么怕死了。至少我死后还没砌底消失么!还能变成鬼么!还有转生轮回的希望。我现在开始恨科学了。明白使人绝望,不如糊涂的好!

  既然人死原知万事空,为什么还要努力奋斗,一生不懈追求呢?韩松给了我一个理由:“玩玩”。小说中对生命的意义有一种另类的解释:

  仿佛受到命运和市场的双重挤压,我干瘪的胸腔中喷出一阵碎瓷般的假笑:“你说得很荒唐也很有趣。但怎么算呢?世界好像并没有未来。世界末日就要到了。”

  “不算一算又怎能知道呢?”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处呢?”

  “不是为了有用,而是为了好玩。嗯,不想好玩?”

  好玩?世界末日前,从一个潜藏地下的老头儿口中说出这种奇诡的话来,倒是罕见,至少我是第一次听说。我活了二十四岁,已经很累很乏。我昏噩地打发日子,从来没有想过好玩。我迄今的生活中缺乏的,就是好玩的元素。我一下觉得,这样马马虎虎也说得过去。

  读了这段话,使我浮想蹁跹。我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者,却还在没日没夜地写作,穷操心科幻科普界的事,老伴因此常说我是“怪物”。有人夸我有社会责任人感,我一生中少数几个知己朋友之一孔繁涛纠正说,这个评价太高了,他只是选择了与别人不一样的生活方式而已。现在,我觉得这个评价都高了。我只是“好玩”而已。有人“打麻将”玩,有人“耍电脑游戏玩”,我选择“写作和操心科幻科普界的事”玩。我觉得这样好玩,就同天下老人平等了,不会招来嫉恨和莫名的烦扰了。

  这样一想,一年来,由于我玩命帯来的同仁嫉恨,从而给自己带来的郁闷心情,便烟消云散了。韩松和他的同行弗洛伊徳一样,是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

  韩松式的反乌托邦

  韩松科幻小说中最大的特点是“反乌托邦”。而科幻小说,作家们常将乌托邦作为永恒的主题。而且,科幻作家们许多都是理想主义者,喜欢描述他们心目中的理想社会。而且,不少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为他们心目中的“和谐社会”奋斗终身。可是,“乌托邦”试验在世界上遭到了严重挫折,在中国输得最惨,中国老百姓为此付出了非正常死亡数千万人的沉重代价。

  于是,知识界的精英们开始思考,仁人志士们的良好愿望为何带来的是如此不堪的后果,我们的理论哪点出了问题?

  其实,问题就出在我们自己身上。我们把人太理想化了,想得太好了。人性中有善有恶,弗洛伊德在100多年前就研究得很透彻了,但我们的精英们始终不相信弗洛伊德的科学结论,抵制弗洛伊德的学说,而把人类文明的进步依托在人性向善的基础上,想当然地认为孺子是可教的,片面地用思想教育、道德说教、愚民政策,去代替人性约束机制、法制、政治体制建设,结果,由于违背人性科学规律,事与愿违,把经济、社会都搞得乱七八糟。

  那些所谓精英、领导者,也在失去了社会监督的情况下,潜藏于人性中的兽性发作,蜕变为独裁者、暴发户、贪官污吏,十恶不赦的坏人。在历史的发展变迁中,人类已经发现,由不加限制的权力给人类制造的灾难远胜过自然灾害,不加限制的暴力机器甚至可以毁灭整个人类。

  人类文明的进步,是人类在历史演进和精神成人中不断抵御和摒弃人性中潜在的自我毁灭的恶的可能因素的结果,人之所以能够运用自己的理性不断走出蒙昧与黑暗,是因为人类普遍认为必须限制和战胜使人沉沦的人性弱点。而要限制和战胜使人沉沦的人性弱点,就必须进行民主与法制建设,只有让人与“上帝签约”,才有“不能作恶”“无法作恶”,作恶要受到严惩,懒惰没有好果子吃的社会环境,只有向善的乖娃娃、勤奋的乖娃娃,才能得到“上帝”的奖赏,才能过上丰衣足食、享尽“五福”的幸福生活。掌握权力的人,只有真正作老百姓的公仆,才能得到民众信任,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的抱负,在人生中出彩。社会与民众对掌权者的监督无处不在,犹如悬在头上的达克摩斯利剑,使人性中的恶始终被关在“放妖精的瓶子”中,不会使一个人人敬仰的“精英”,突变为独裁者、贪官污吏,对社会造成巨大的危害。

  今天,整个人类在反思自己的历史惨痛之后,认识到,必需彻底揭示人性中的恶,撕开“精英”们温情脉脉的面纱,才能找到制服恶魔,将社会引向健康发展轨道的办法。于是,中国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开展了前仆后继的反乌托邦热潮。

  韩松的小说,从《红色海洋》,到《地铁》《高铁》,再到《轨道》,高扬起反乌托邦的大旗,毫不留情地揭露人性中的恶,撕开“骨干阶级”的面纱,暴露他们的丑恶嘴脸,无情地鞭挞他们,让他们虚伪的说教无处容身。他把虚拟的地铁社会与人类的苦难写得淋漓尽致。书中说,为了逃避世界末日,地铁把自己进化成了一个超级AI,或一个暴君。看:

  但是,看到列车老也开不到目的地,乘客们就失望了,他们更愿意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龟缩着,变得懒惰,无所作为,不再愿与地铁AI同步思考。他们再也看不到前途,眼睛里面只是层出不穷的欲望和无边无垠的空虚。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难以找到自我了结的理由。怎么死,何时死,都不由自己做主。既是如此,活着所做的,只是让自己不无聊罢了,或者就是让自己更无聊。他们中的一些变得躁狂急进,加入了红衣人的娱乐团队,在冰儿的歌声中让自己麻醉。这就是所谓“集体”营造的幻象。是的,乘客在结成集体之后,就相当于群氓,只是盲目地跟随大流涌动。自私的本性也暴露无遗,许多人甚至把车厢占为己有并拆解开来,营造自己的安乐窝。他们结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团体,只追逐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列车的利益。这样就要毁坏作为整体运行的地铁大脑了。

  于是,气急败坏的地铁AI把愤怒都发泄在乘客头上,它怀疑和憎恨所有乘客,认为人人有罪,乘客是卑劣的,昏庸的、无理智的、没有定力的、不负责任的、不可靠的。地铁AI再也不相信乘客了,再也不依赖乘客了。地铁AI与乘客越来越对立,它自己则越来越独断专行,心血来潮时便把乘客杀掉,并振振有词说这是在清理坏掉的神经元。它却没有意识到,只要还有一个乘客活着,它就必然要与他连结在一起,受着乘客的影响甚至操控。地铁AI没有办法,它疑神疑鬼,它疯了,随意杀人。它只有把所有的乘客杀光,才能找回自己的独立性。它甚至派遣灰衣人把记录自己历史的《读书》编辑部查封了,禁止杂志的出版,认为它危言耸听,破坏列车的稳定。但它稍微回过神来,就后悔了。它的神经元越来越少。这个实验做不下去了。

  少数清醒的乘客为了逃避地铁AI的杀害,就把自己改造为无主游荡鬼。他们不想再做人了,不想再以乘客的身份活着了。噢,说到这些游历在地下的鬼,也就是医学再生人。有的,是大脑被拷贝入新的合成躯体;有的,变形为僵尸,直接禀受地下纳米植物的支配,身体由超级细菌构成,在地底活动,靠吸收岩层中的铀元素为生……在地铁的某个生物资料库中,保存着生产鬼的完整数据模板,直接脱胎于地面前世界的虚拟现实游戏,名为“蜀山外传之再造帝国”。无主游荡鬼结成了秘密组织,摆脱地铁AI的控制,试图重新掌握列车的前进方向。在鬼的国度中,人口不断增长。有的人看着是人,其实也是鬼。

  只有到最黑暗的地方去,才能看到最强烈的光明

  我说过,我不想问,韩松写这一切有什么意义,但韩松怕人们看不懂这部书,自己出来导读了。他借书中女主人公的口,说:“只有到最绝望的地方去,才能看到最宏大的光明”,来阐释他这部书的主旨。

  既然他开口说话,不让大家猜迷藏了,我就不必多事,把他的解读摘录于后,作为我写的第一篇读后感的结尾吧。

  韩松说:“昨天收到李重民老师快递来的《轨道》,上海科学普及出版社六月第一版。封面上可见,是上海科普图书创作出版专项资助的。这是我第一次受出版资助。这本书实在是很难出。它可视作《地铁》和《高铁》的姊妹篇,但初稿比《地铁》完稿还要早些,我自己也觉得晦涩,黑暗,混乱,怪异,支离破碎,从读者来讲更小众,没有什么市场。但更主要的不是因为市场。它一直通不过审稿。上海科普出版社的编辑李重民老师为出这本书,不懈努力了大概有五六年吧。其中波折太多了。有一次,二零一零年,世博会时,我到上海,一起吃饭,我说算了,不出了吧。李老师就一根接一根地不断抽烟,也不说话,我很不忍。

  另外还有好多人在促动这本书的出版,像上海科协的陈积芳老师,上海文广的达世新老师,还有四川的董仁威老师,北京的吴岩老师,都在帮忙。这中间还是不断有麻烦,比如有人提出意见,认为不适宜出版,因为“全书无主干,也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作者以一种散乱的、阴暗绝望的氛围,建构出一个充满野蛮、残酷、血腥、愚昧等等污垢的虚构时空。”

  “其实这本书原来叫《末日》,后来在大家的好意建议下,才改了名字,变成《轨道》。但全书的内容没有动,这还多亏了李重民老师及上海科普出版社领导的“顽固”。李老师身上那股力量我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就是到了绝地他也不放弃。二零零四年我的《红色海洋》也是在上海科普出版社由李老师编辑出版的,若不是他,这部离经叛道的书可能至今还睡在我的电脑硬盘里。”

  “这样看来,上海好像是我的福地,我的《地铁》和《火星照耀美国》都是由世纪文景和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的,而这两本书最初也在别的出版社那里屡屡碰壁,无法面世。记得以前在上海,我累了的时候,我感到末日压头的时候,就喜欢去外滩的堤坝上一个人呆着看上好半天黄浦江。《轨道》中的S市,还有《地铁》里的S市,都是上海。”

  “今年,李重民老师就要退休了。他一定要赶在退休前把我这本书出了。他是一位老上海,从上海最中心的地段长大的,身上保持了上海人最纯正的精神气质风格,他在黑龙江当过知青,他也是一位重要的日本文学翻译家,包括村上龙、吉本芭娜娜和很多日本著名的推理小说都是他译的。他对人生、社会和自然界都有很了不起的独到看法,每次与他喝酒聊天,我都颇受启迪。要说中国梦,我觉得他就是中国梦的很好代表。但他大半辈子只是一个普通的编辑。”

  “很感谢上海科普图书创作出版专项资助,这让我更可以“乱写”了,而不用对读者和市场负什么责。这本书比较反人类,也很压抑,是心里很累的时候写的一本书。既然出版了,还是建议购买者慎入。”

  不过,我却建议大家不要听韩松的话,一定要去买一本《轨道》读一读,读后,你才知道科幻小说可以这么写,科幻小说这么耐读。我才草草地读了第一遍,就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感受。我要再细读三遍、五遍,到时,我再把读后感陆续写出,让大家分享我的喜悦,分享阅读中的快乐,分享我对“反乌托帮”理解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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