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义勤:对新移民精神生活的揭示与批判

　　沙石是近几年涌现出来的海外华人作家之一。他的小说关注文化冲突中的身份焦虑与情感冲突，以超越常规的题材、新颖的故事、复杂的人性探讨和发人深省的主题著称。长篇新作《情徒》讲述一个游走于中美之间的作家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身陷阴谋与泥潭中不能自拔的故事。小说中，主人公的写作、情感、身体、心灵处处受制于他人，“阴谋”、“逃离”、“拯救”、“荒诞”、“反讽”、“批判”等构成了小说的关键词。

　　《情徒》吸引我们的首先是有关阴谋与“美国梦”的荒诞故事。“美国梦”对每个人都构成了极大的诱惑，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形形色色的人采用各种离奇的手段开始了自己的表演。然而，“美国梦”闪耀着的华丽光环背后掩藏的却是肮脏、阴暗的交易和虚伪、复杂、变异的人性景观。打造一个“用中文写作的美国作家”，是经纪人威廉的“金钱梦”；成为演艺界的巨星，是索菲亚的“歌星梦”；在美国成为一个富有影响的作家，是王大宝的“名家梦”。为了这样的梦想，他们沆瀣一气，互设阴谋。王大宝和索菲娅要全然听命于经纪人威廉，在后者的安排下，王大宝先是与黑人冈布娜假结婚，以取得在美国居住的资格，后是疲于出席各种活动，以接触各地的名家名人，最后被安放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森林里专事写作。然而，他被以金钱利益为直接目的的威廉一步步置于一个巨大的阴谋中，不但沦为别人的玩偶和获取利益的工具，而且连自己和林小野的恋爱、当爸爸的权利也被无情剥夺。小说以冷静而略带幽默感的笔法，揭开了“美国梦”神秘面纱的一角。

　　其次，《情徒》引人关注的还有贯穿小说始终的强烈批判反思精神。小说通过一个文运不济的作家“我”的视角，对海内外文坛发生的一些招摇撞骗、欺世盗名的丑陋现象，作了形象的揭示和深刻的批判。威廉把打造一个“用中文写作的美国作家”作为投资的产业，其实也不过是招摇撞骗的投机者、阴谋家；靠捉刀代笔成名的老麦当，凭着《愤怒的桔子》轰动一时，却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的文坛小丑；“我”曾经的写作却成了丑恶人生的支持，“我”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小说不仅呈现了这些问题，还对这背后隐而不显的丑恶现象加以放大变形。

　　爱情，也是《情徒》着重探讨的话题。王大宝与林小野之间的爱情具有理想主义色彩，但是他们有爱无缘，有情无分，并且始终受制于他人的监督、干涉、破坏。王大宝漂泊异国，本来想当一名出色的作家，但最后发现连自己的肉体、心灵都不是自己的了。“情徒”王大宝的情感经历，深深地印下了新移民漂泊者所处时代的精神印记。而王大宝和索菲娅的关系则蕴含了更为深层的寓意。小说借助这两个人物，重在表现身处异国的移民们失意、焦虑、迷惘的人生经历和千疮百孔的精神世界。艺术上，《情徒》也极具特色。小说以第一人称“我”为叙述的视点，全书38节始终以“我”的所见、所感、所听为叙述的内容，这样，威廉、老麦当、林小野、冈布娜、索菲娅等主要人物的所有活动都被置于“我 ”的视点之下，他们的性格、行为因为第一人称视点的限制，反而产生了更为逼真的效果。“我”的叙述客观、冷静、节制，极少作主观上的议论、抒情，但是，整体上又带有浓浓的反讽意味。反讽效果的形成，不是通过简单的语言修辞达到的，而是通过故事本身的荒诞性和人物命运发展的悖论性来实现的。(吴义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