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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柏河情话

第一章  重任

2017年04月25日10:10 来源:中国作家网 迟晓

【题记】

当我第一次听说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在脑海里搜寻最好的文字来描绘你的美丽;

当我第一次走近你身旁的时候,果真——我被你的美丽陶醉得几乎窒息;

当我离开你时的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地感到,你——是我永远的思念和牵挂!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你那青翠秀丽的身影仍时时在我的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是那样地铭心刻骨,挥之不去!

于是,我敞开心扉,向你倾诉藏在心底的绵绵情话!

第一章 重任

隆冬时节,好久没有下雨了,整个沮漳平原灰蒙蒙地,空气干燥得很,光秃秃的树枝,在冷风中轻轻地摇曳着,给人一种枯冷枯冷的感觉,就连地里的麦苗也打不起精神。而空中,却不时有高音喇叭的声音传来,里面正播放着《我们走在大路上》那坚定有力,豪迈奔放的歌曲。

歌曲声来自大队部的小会议室里。

这个小会议室就设在大队部靠西面那一幢房子最顶头的一间屋子里,在靠走廊的这边开了一扇单门进出,天花板是用篾席子钉上去的,屋子中间一道墙隔着,里间是大队主任覃义的办公室,外间是会议室兼广播室。

会议室呈长方形,它的布置一般化:隔墙的正中间,挂着马、恩、列、斯、毛的小幅画像;一幅木制的乒乓球桌,拼在一起放在屋子中间,用一大块深蓝色的桌布遮盖着,上面放着七、八个带把儿的茶杯;左右两边各摆两把长约一点五米的木条椅,上首和下首各放一把类似的木条椅;靠里边墙角放有一口△形的角柜,上面有两个热水瓶,角柜里面还有一个集收音、录音、扩音为一体的三用机;在三用机旁边放着一个桌式的麦克风,麦克风的话筒用一小块红绸布包着,那高音喇叭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平时的大队干部会,也都是在这个小会议室里召开的。在大队部的南边,是一所学校。

一个小时以前,这个小会议室里还开着会,全体大队干部都在这里听大队主任覃义传达公社关于黄柏河工程建设上马的会议精神,同时研究本大队参加黄柏河工程建设带队的人事问题。

现在,这小会议室里就剩下一男一女俩个人了,男的是大队主任覃义,女的则是妇女主任宋琴。宋琴是支部委员,她的主要工作任务就是抓一下妇女工作,另外负责放广播。

天早黑下来了,小会议室的门紧紧地关着,屋子里只有那台三用机上红色的指示灯闪烁出的一丝光亮。覃义就借助着这一丝光亮,正在那两个乒乓球台拼成的会议桌上和宋琴进行鱼水之欢……

俩人各自穿好衣服,然后,女人关掉三用机,和男人一起走出小会议室,锁上门,分头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日子已进入腊月中旬,按常理,人们早就该开始做过年的准备了,可现在,满村子里看不到一点点过年的迹像。不仅如此,生产队长每天还在反复强调,说是要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腊月二十四被称为小年,就在这一天,大队主任覃义在大队部主持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覃主任外,还有几个春节后将要带队参加黄柏河建设的连队干部。

会议是在大队部的小会议室里进行的。当开会的人到齐了后,覃主任就开始了他的讲话。

覃主任看上去四十多岁,着中山装,身材较魁梧,短头发,银盘大脸,络腮胡子将他的眼、鼻、口围在中间,嘴唇周围一圈胡须,像是在鼻子下边横放着的一个0字,手里常常捏着一根约一筷子长的土烟袋杆。他有一个习惯,就是在讲话之前,总是要先咳嗽两声,清一清嗓子,然后才开始讲话。只见他习惯性地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杆,清了一下嗓子,然后说,今天讲两个方面的意思:

一是给你们分一下工,明确一下各自的职责;二是对去了以后的工作讲几点要求。

他说,你们这次的建设任务是修公路,是属于内地的三线建设,春节过后就要上马,估计六个月左右完工,地点是黄柏河,建制沿用部队的建制称谓,也就是说县指挥部称为团部,公社指挥所称为营部,你们几个在那里就是连部(其实,那时凡是搞水利建设,其组织机构都是这种模式。)。

之后,他就对他们四个人进行了分工,进一步明确了各自的职责。

他首先任命张志辉担任连指导员,主持全面工作。

张志辉二十三岁,中等个儿,稍胖,刚结婚不久。他因为家庭出身好,小学毕业后,被推荐上了初中,接着念完了高中。

他这人说话嗓门挺大,但表达不怎么流畅,平常说话的时候,在一句话里总要带上几个这个、这个之类的口语。当听到覃主任的委任后,他就像是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连忙站起来答道,感谢覃主任的这个信任,我一定把这个、这个任务完成好!

其实,张志辉早就知道这个决定,因为他那天也参加了覃义主持召开的支部委员会议,所有的决定他都清楚,他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做一个示范。

张志辉坐下后,覃主任接着任命林大道任连长,协助张志辉工作,主要职责是安排每天的生产任务。

林大道比张志辉大两岁,已在做爸爸了。他的个头略高点,稍瘦,左耳边有一颗豆大的痣。他是以备取生(也就是根据班额情况,能收则收,不能收即淘汰)的资格,进了初中,初中没读完,便中断了学业,算是初中肄业。有了张志辉在前面的示范,当他听到覃主任的任命后,立即弓着腰站起身表态,说一定服从领导的安排,支持志辉同志的工作,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

然后覃义又任命刘海任工程员,主要负责工程任务的分配、核算以及工程进度的统计上报。

刘海三十多岁,生有两个女儿。他是老三届的高中生,个子不高,额头挺高,可以算得上是天庭饱满。但他因家庭出身不怎么好,自己又有点清高,就一直落在农村了。听了覃主任的任命,他也表了态,他说我尽力而为,尽量不给您丢脸吧!

最后,覃主任任命田春晓任副连长,主要负责安全、后勤保障、政治宣传工作。末了,他又说,这劈山修路,少不了要放炮的,你还得兼任爆破组组长。

田春晓一边嗯、嗯、嗯,一边连连点头,表示听明白了覃主任的话。

分工完了以后,覃主任问,都听明白了吗?

四个人一齐答道,听明白了!

尤其是田春晓同志,你才出道,要虚心向他们几个学习。

覃主任面对着春晓又补了一句。

这句话的弦外音,大家都明白,因为在他们四个人中间,指导员张志辉原本就是支部委员,大队民兵连长,根正苗红,高中毕业回来,就被组织上看中,作为老、中、青三结合的对象重点培养,他也是这次搞建设的人中唯一的一名共产党员。连长林大道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但他原本就是大队团支部书记,多少也还算是一个编外的大队干部。工程员刘海虽无党无派,但他是最年长的一个,而且有多年管工程的经验,德高望重,在当地被人们尊称为刘工。只有田春晓是一个才二十刚出头的青年团员,从学历上讲他也最低,确切地说,他也就是个没有拿到毕业证的小学毕业生。只是他自己好学,父母也很支持他,尽管当时物质供应有限,但他们仍把每个月给每户供应的两斤煤油省给他用。他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就在自己的房里写写画画,把白天听到的民谣、歇后语、荤故事等等记下来,偶尔兴趣来了,自己也学着写一点东西,久而久之,倒也有些长进。

那时,凡遇重大节日,大队部都要给团支部下达任务,由团支部具体负责,在各生产队抽调有写写画画特长的人,在大队部集中办专刊,每次都是两到三个人,从组稿,到画刊头,撰写文章(多以诗歌、散文为主),根据版面画插图,最后张贴在醒目的地方,每次都要三至四天。田春晓有这个爱好,每次都有他参加办专刊。每一天记十个工分,在春晓看来,这事既轻松,又蛮对自己的路,所以,他也乐此不疲,渐渐地,他在他所在的大队范围内,已小有名气。

也可能正是出于这种考虑——田春晓既年轻,在年轻人中又有点名气,覃主任才在接受这次黄柏河工程建设任务以后,临时决定把他提拔起来当连干部。但田春晓刚才的表态,覃主任觉得有点不大满意,所以覃主任特别强调了最后这一句。

听完覃主任的教诲,田春晓顿时醒悟过来了,连忙表态,说,请覃主任放心,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虚心向他们学习,努力干好工作,圆满地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任务!

田春晓的这个表态,似乎在覃主任的意料之中,他听了后,轻轻地、也是慢慢地点了几下头,莫名地笑了笑,说:

还给你们提一个要求:那就是这几十个人交给你们,去的时候是这么多,回来时也要是这么多,既不能多一个,也不能少一个!

张志辉代表几个连干部表态,说,这个、这个请覃主任放心!

覃主任最后说,那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吧!

散会以后,覃主任叫张志辉留下来,特地叮嘱他,说:“去了以后,在那里你给我把春晓盯住些。”

张志辉连连点头,说,“是、是、是。”

春节刚过,公社领导就通知参加黄柏河工程建设的首批人员上马。田春晓便和其它几个连队干部根据大队部的安排,带着第一批上马的十多个年轻人,到离家一百多公里的黄柏河搞建设。其中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们住在同一个塆,而且是闺蜜。一个叫林雪,十七岁,长得眉清目秀,五官匀称,齐耳的短发,胸部微微隆起,遇到人,特别是青年男性,总是羞羞答答的。另一个叫梅丫,十八岁,身高大约在一米六的样子,扎着两条羊角小辫子,苹果脸,只要是熟人,逢人总是先笑,再开口说话,她笑得很灿烂,一笑两个酒窝,说起话来,声音甜甜的,鼓鼓的胸部透出一种成熟姑娘的美,特别迷人。这个梅丫之所以讨人喜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很活泼,对什么都感兴趣,本来应该是男人做的事,她也要试一试。她待人随和,男女老少都能融合在一起。

这十多个人是打前站的,先到那里搭好工棚,备好柴、米、油、盐,做好生活上的安排,以便后来上马的大批人员有一个安身的地方。那个年代,虽然处在动乱时期,但兴修水利还是坚持得很好的。

出发的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县指挥部专门从长途汽车站(也称38车队)调来班车,在大队部等候,第一批去的人都到大队部集合,一些小炊具,如什么盆呀、瓢呀等等,还有先期搭工棚要用的锯子、斧头、篾刀,以及各人带的背包和行李,塞了满满的一车。

班车起动了。

这些年轻人,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而且是第一次坐专车去搞建设,所以都兴奋得不得了,车厢里说说笑笑地,声音很大,很嘈杂,闹哄哄地谁也听不清在说什么,不知过了多久,班车里仍是这样嘈嘈哄哄的,直到司机一个急刹车,一车人才啊——的一声惊叫,突然鸦雀无声。

这时,只听司机吼道,你们这样子吵,还让不让我开车?小心把我吵晕了,把你们全开到沟沟里去!

司机的这句话挺管用,一车人谁也不再做声。

到了县城,其他几个大队的人也都来了,班车一辆接着一辆地排着好长好长的队。

不一会儿,班车就依次出发,十几辆班车朝着黄柏河方向开去,长长的车队,像一条长龙,每辆车尾部或是车两边,都贴着红纸标语,上面用黄色广告粉写着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愚公移山,改造中国等字样。车队在蜿蜒的公路上一颠一簸的前行,甚是壮观。

走过一个老县城之后,再往前,就看见几座陡峭的山峰。越往前走,山峰也越来越高,这时,人们才渐渐地发现,这公路只够一辆车行驶,剩下的路面,两边均不超过一米宽。当班车从陡峭的山脚下经过时,满车人都小声地发出了惊叫声,一个个挤着将头伸出窗外仰望,却望不到山顶,随着班车的颠簸,感觉到那刀削似的山就像要扑过来。这时,只听司机又是一声吼:

当心把脑壳挂掉了!

一车人赶忙把脑袋缩回车里,就这样一直到苟家垭。

班车只能开到这里。因为前面要走的路,只有山坡上的羊肠小道,于是,所有人都在这里下了车,班车随即掉头回车队去了。

一会儿,当地的一位向导来了。经他自我介绍,得知他是黄柏河当地一个叫柳林大队的主任,姓杨。

杨主任中等身材,平头,短发,不胖,也不瘦,四十岁左右,背上背着一个竹背篓,手里拿着一根长约一米左右的木棍,上穿一件半新的中山服,腰里系着一根细麻绳,下穿一条土布裤子,裤脚吊在脚踝骨的上面,脚穿一双大半新的解放鞋,没穿袜子,看上去显得十分精干,还没张口说话,脸上的笑意先就露出来了,给人的印象特别和蔼可亲。

他领着这一群人,找到一家饭店坐下来吃饭,这十几个人,一张饭桌坐不下,于是坐了两桌。每张桌子上除了小菜外,还有几道荤菜,当然,这顿饭钱,是在春晓他们的生活费中列支。

当把大伙儿安顿好了之后,杨主任就一个人坐到一边,从自己的胸口窝里摸出两个蒸熟了的红薯吃起来。春晓见状,忙过去拉他,要他和大伙儿坐在一起吃饭,可是杨主任高低不肯坐拢来。张志辉也过来拉,他还是坚持不入席,他说你们吃的这些,我吃不惯,还不如我的红薯土豆好吃!大家拗不过他,只好任他自个儿吃去。

苟家垭是一个小集镇,属荷花公社管辖。说它是小集镇,其实街道全长不过二百米,是过路街。一条铺满碎石子的公路,从远处的山脚下蛇一样地爬过来,穿过这个集镇,然后,又向前面的山沟里钻去。这集镇虽然很小,但街上有小百货商店、有粮管所、饭店,有专门收购、宰杀牲猪的食品场,还有一个旅社。在旅社门前的公路边,立着一个不起眼的木牌,上面写着客车停靠点几个字。据杨主任介绍,这小集镇平时没多少人,今天这些建设者来了,才稍显得热闹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