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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农架野人传奇

第二十章

2017年02月22日13:47 来源:中国作家网 li晓亮

垭口处下方是深深的峡谷,云雾在谷底翻腾,好似万丈深渊,不见谷底。陡峭的石壁,有如刀削一般,半壁上稀疏地长着野生的灌木,或是劲松,或是苍柏,或是铁坚杉,生机勃勃。他们仿佛向世人告诫:“这里是悬崖峭壁啊!”

长工惊叹:“无路可走。绝处生风景。”

太阳升起来了,照在山谷上空明亮光彩。两边高山投向深谷的阴影,给谷底又镀上一层黑色暗影,显得悠然黑暗。一只苍鹰从岩壁上飞起,在狭长的山谷上飞翔盘旋;峭壁上出现数只岩羊,也有几只獐子、麂子顺着悬崖横向走动,似乎在欢迎这些不速之客。

忽然,长工大悟,他说:“有了,我们沿着岩羊的行走路线,就能找到一条行走的小道。”于是,他向垭口一侧的悬崖攀去。岩壁上,有岩羊、鹿子、麂子、獐子在寻食时,踩出的一条小道,在岩壁的灌木丛中时隐时现。到深山里采药的人,或打猎的人,就会寻着这样的羊肠小道攀爬悬崖峭壁。长工走了一段,折回来,他说:“我到前面探路,娟子和钱小小跟随,钱大在后看护。我们横穿这面悬崖就到左侧的那道山岭上,再寻找下一个出路。”

钱大来到岩前,看到深不可测的岩底,云雾缭绕,岩壁上还残存着白雪。谷底因终日不见日头,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在雾中隐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要经过的这道悬崖,垂直的立在谷底,只要稍稍不慎,一脚踩空,人如同一片树叶一般,飘落到深渊,将被摔得粉身碎骨。他看了看身边的娟子和女儿,她俩柔弱的身体能走过这道漫长的石壁吗?但是,不能表露出心迹,他提议:

“我们能否另辟路径,再找一条道路呢?”

长工也似乎读出了他的心思,用手指了指四周,他说:“眼前的三面环山,均是陡峭的悬崖,没有捷径可走。唯一的退路就是往后转,回到来时的路。那样,就离官府越来越近。说不定,官兵就在我们来的路上,等着我们还回去哩!”

娟子跺了跺脚说:“永不走回头路!”

“对!”钱小小附和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好汉不走回头路。就是掉下深渊,我也不会回去了。”她对娟子说,“你说是吗?我们饱受官府的欺凌侮辱,再落到那帮禽兽的手里,真是生不如死啊。”

“好!”钱大大吼一声,“闯悬崖,长工在前带路,小小和娟子紧紧相随。我们相互照顾着,每人相距不到五步远,一个跟着一个,走啊!”

“且慢。”长工说,“我们将土铳、大刀之类的东西,要么丢弃,要么绑在身上,好利索地攀爬。”他用刀砍下一根葛藤,对娟子说,“刀,拿来,捆在我身上。”他将虎皮绑在后背,将娟子的大刀,连同他的大刀,斜插在后背上,身背一张虎皮,两把大刀。

钱大将钱小小的大刀背在后背上,他身背一杆土铳和两把大刀,让两个女人空着手脚,走悬崖。

长工又灵机一动,将岩边的葛藤砍下来,一根一根地挽成卷,套在胳膊和肩膀上。

钱小小好奇地问:“你要这些藤子干嘛?不是增加你的负担吗?”

长工道:“你是妇人之见。关键的时候,有它的用途。”

他们一行人准备妥当了。长工在前带路,在岩壁上的树之间,选择落脚的地方,凭经验,只要有岩羊拉有屎的地方,可以落脚。他一边扯着岩壁上的树枝,一边踩着岩的缝隙,一点一点前行。他一边走,一边还对跟随在身后的娟子一行人说:“不要往下看,只管平行走,或抬头向上望。一定要用手抓牢岩壁上的树枝,但是,千万别抓枯死树枝,抓牢活着的树枝。”

“好,好。”娟子跟在他身后,学着他的样子,紧紧地抓住一个树枝,眼睛不自觉地向身后张望,看到脚下好似万丈深渊,只见云雾翻滚。她两眼眩晕,一脚踹空。“哎呀”一声惊叫,她只是双手抓住树枝,身子吊在空中摆荡。

钱大在后,拨过钱小小,一手扯住另一棵松树,一脚蹬在娟子手扯的那棵大树上,探下身子,拉住了她的一只手。他用力一提,将娟子拉起来。娟子抱住了他的腰身,半响不出声。

长工回转身来,将手中的葛藤拴在岩壁上树与树之间,做一个扶手。他说:“只要跨过这几步。前面有一段凹岩,宽敞平坦。”

钱大等待娟子回过神来,将她交给了长工。他要回身牵扶着钱小小跨过这几步。万事开头难,只要走出了第一步,后面的路就好走多了。

长工一手扶着娟子,一手扯着树干,并再三叮嘱她:“别往下看,别往下看,只看眼前的岩壁,抓牢树干,踩稳树蔸,或踏着岩石的缝隙。大胆往前走,不要回头。”

娟子吃一堑长一智,她在长工的引导下,走过了艰险的几步,来到悬崖的凹处,那里还有几只卧着的岩羊。它们看到有天外来客,懒洋洋地站起身来,顺着岩壁向前走去,边走边发出“咩咩”的叫声,好像在提醒同伴:有客人来了,赶紧让道。

娟子受了惊吓,浑身冒着冷汗。她偎在岩壁里,一屁股坐下去,身子有些酸软。

长工要回身去接应钱大,看到他正带着女儿钱小小过来了。只好把他们一一牵扶过来。

钱小小坐在娟子的身边,安抚道:“没事。就是那么几步。”

娟子一手扶着钱小小的肩膀,说:“今天,要不是你老爹眼疾手快,我这时,已经葬身岩底了。”

“命大,福大。”钱小小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但愿吧!”娟子扬起泪花花的脸,点了点头。

长工和钱大待在凹岩的边上。钱大手撑着几株粗壮的岩柏,说:“就是那几步险岩,将这段凹岩堵住了,外人不敢走那么几步。”

长工说:“这就叫绝处逢生。如若不走那几步险岩,就没有路可走了。”

“你的判断很正确。”钱大说。

“我相信有山羊的地方,就有落脚之地。”长工说,“这是我多年来在山里狩猎积累的经验。”

就在他俩唠闲话话语中,脚下的山谷里,传来麂子的“嘘嘘”声,山羊凄厉“咩咩”叫声。长工爬在一颗粗壮的岩松上,朝岩底下探望,不知道什么时候,云雾已经散去,只见一只金钱豹在追逐一山羊和麂子在谷底飞奔逃窜,踢起的雪花飞扬。一只山羊奔跑着,蹬上了岩壁,金钱豹跳跃了几下,未能得逞。山羊一步,两步,就攀上了半岩之上。几只麂子在谷底下,张望着。金钱豹回过头来,就追起了麂子,一跃,一扑,就将一只黄色的麂子扑倒在地。金钱豹一口咬住了麂子的颈脖子,麂子在金钱豹的身下,四蹄乱弹,没有一会,就不动弹了。

钱大也凑过身去,惊叹道:“动物如此自相残杀,惊心动魄。”

“这是自然生存的法则,弱者就是强者的口中之食。”长工说,他又指点着身下的谷底,“你看,金钱豹已将麂子撕扯着吃,已撕破麂子的肚子了,正吃着心肺内脏。”

“走吧。”钱大忽然想起自身的处境,自己不是被强大的官府追杀得走投无路吗?就如同谷底那只麂子一样,是弱者,只不过比那只麂子要幸运一点,还活着,正死里逃生,还能苟延残喘。他真不忍心再多看一眼谷底的金钱豹在谷底吃那只麂子。他转过身来,对岩凹里的两个女人说,“咱们走吧,在天黑前,要走过这面悬崖,不然,在深夜里,会冻死在这孤岩上。”

钱小小扶起娟子,问:“能走吗?”

娟子点了点头:“已经回过神来了,能走。”

岩风吹过。淡淡的春阳不足以抵挡陡壁上料峭春寒。

长工仍然在前探路,这条羊肠岩道有时窄狭,仅有一足宽;有时没有路,就要脚踏一棵岩树,手扯着另一棵岩树。似岩羊一样,跳跃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长工先跳过去,将手里的葛藤系在两棵树上形成一个扶手。然后,又用一根葛藤的一端系在娟子,或钱小小的腰身上。另一端拿在长工手里。长工一只胳膊挽着扎根在岩上的杂木,然后双手捏住这端的葛藤,让两个女人扶着葛藤,跳跃过去。万一失足,长工用力一拉葛藤,就将女人牵拉过去,这就做到了万无一失。

钱大在后,解下身后的葛藤,继续利用。

他们就这样在悬崖的半岩上牵牵扯扯地走了一半,日头已偏西了,岩上冷风习习。岩上的山羊被惊动了,逃到不知去向,鸟儿在他们的搅扰下,叽叽喳喳地叫唤不停。岩上岩下,一群猴子探头探脑,在悬崖的树上跳来跳去,并发出“吱吱”的叫声。仿佛在说:“这是哪儿来的客人呢?他们要到哪里去?为什么要走在悬岩崖峭壁上?”

大半天过去了。娟子觉得口渴。

走在前面探路的长工喊道:“在前面拐弯处有一道小沟。好像有‘哗哗’的流水声。”

他们加快了脚步,转过山崖,两峰间自然形成一个山崖沟底,流水成沟。汇集的水源源不断地流下,山泉水飞流直下,在岩坎下,又形成一道瀑布。高山悬崖,初春的天气寒流不断。岩坎下,流水冻住,又形成冰瀑。

在这个低凹的地段,地势比较平缓。山羊在溪流边饮水,它们看到有人过来,机警地顺着流水向山岩上方走去,一头钻进茂密的树林里,寻找着水边的水草充饥。

长工瞄准流水对面的一棵杂木树,脚踩在这边冰凌的地方,起跳一跃,就跳过了流水,双手抱住了那棵杂木树,脚踩冰水,站立不稳。他扶着挺拔坚实的树干,在流水那边的小径上,回身笑道:“好险啊,要不是这棵树,就滑下深崖,你们要小心啦!”

娟子小心翼翼地来到水边,慢慢蹲下身去,掬起一撮水,擦了下脸。然后又捧起水,喝下去,回头喊道:

“小小,过来,多清甜的水啊!”

他俩轮流换着洗脸。喝水,洗涤连日来的污垢。

钱大寻找到了一棵铁坚杉树,将葛藤的一头系牢在树身上,将另一头摔向了长工:“接住。”

长工接到了钱大摔过来的葛藤,将这一端系在杂木树上,然后,又从肩上退下一卷藤子,解开,一头系住树干,一头扔了过来,说:

“钱小小和娟子,谁人先过来。”

娟子说:“我先过吧。”

钱大说:“系上藤子。”他将葛藤的一头缠在娟子的腰上。

“不要慌张,你像长工那样起跳。”

娟子经历了一次掉悬崖的危险,格外小心,她用足了劲,起脚一跳,跃过了溪水。

长工一把接住了她,并为她解开了葛藤,又扔了过来。

钱大接在手中,也为钱小小系住腰身。

娟子在那边招手:“跳啊!使劲跳啊!”

钱小小在冰凌上试了试,脚下有点打滑,就在滑动的瞬间,她跳去,因后力不足,就跳在对面的冰块上滑倒了。她双手本能的去抓了下做扶手的藤子,在慌乱中没有抓住,“哧溜”一声,滑下悬崖。她幸好腰身上系上了葛藤,挂在杂木树上,悬在悬崖坎上,晃动着。钱小小发出惊叫声:“哎呀,好高的岩坎啊!”

钱大看到眼前的变故,大吼一声,纵身而过,跃过流水,双手紧紧抓住杂木树干,扑倒在长工和娟子身上。他一手抓牢树干,一手扯住系在树干上的葛藤,往上牵扯,并喊道:

“小小,别紧张。有爹在,帮助你。”

长工将娟子推开,说:“你待在一旁,到那棵树跟前,抓牢树干,别往下看。”他一手抓住树身,一手同钱大一起,一把一把地扯着葛藤,往上拉起钱小小。两个男人同时使出力量,不一会儿就将钱小小提了上来。

钱大说:“伸出手。”

钱小小向上伸出右手,钱大一把拉住,回到杂木树边,钱大一屁股坐在了树旁,怀抱着女儿,喃喃地说:“好险啊,真的是好险啊。”

这时,那棵杂木树开始向岩石下倾斜。娟子冷眼旁观。她喊道:“快过来,树要倒了。”

这是因为钱小小掉下悬崖时的重力向下作用,加上钱大、长工用力扳在树身上,三个人的重力向下,导致扎根在岩石表层的树根断裂。钱大弹身而起,拉着钱小小扑到娟子站立的那棵树下。他在忙中出错,没有解开钱小小腰身上系的葛藤。眼看着树冠倒下去了,树根系发出崩离声。

长工眼疾手快,从身后抽出大刀,挥刀砍断系在钱小小身上的葛藤。就在这时,轰然一声,这棵粗壮的杂木树奔向岩下,那一头系在流水对面做扶手的葛藤,在树身的摇晃中断掉。杂木树轰轰隆隆地掉下悬崖,只听得树干的断裂声,然后掉在岩底的沉闷一声响,声音幽幽的在山谷回荡。惊得岩上的猴子乱跳,半岩上的山羊“咩咩”叫唤,好像在召唤同伴:“出事了,坠崖了。”

钱大惊呆了,看到眼前的一块岩石连同着泥土不见了。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长工赶忙招呼他们三人,往前移动,来到一处坚实的凹岩里,擦了一把汗水。娟子扶着脸色苍白的钱小小说:

“别怕,我们还在一起。”

钱大和长工并排坐着,他拍着长工的肩膀说:“感谢你那一刀,要不然,我们父女俩就同那棵树葬身崖底。”

“生死与共。”长工伸手要解开钱小小腰身上的藤子,被钱小小打回去了,她说:“留着吧,这根葛藤就是我的救命索,也是我的夺命藤。”她两眼淌出了热泪,“有了你那救命的一刀。我又重生了。”她声音柔弱,喃喃自语道,“留着吧,留着吧,永远系住腰身。”

娟子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抚慰着她,无言以对,热泪盈眶。两人都是从死亡线上转过身,回来了。因此,格外珍惜生命。

日头已慢慢偏西,正向深渊对面的山头下堕去,一抹红辉照耀过来,将丛林染得姹紫嫣红,也将钱大一行四人镀得满身红光。

娟子打破悲凉的气氛,她拍手笑道:“钱小小,西山射来红霞,喜气洋洋。我们的苦日子要走到头了,在悬崖峭壁上断了官府的追杀之路,岂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么?”

“是吗?”钱小小抬起头来,看望着西山血红色的山林闪烁着夺目的光彩。她说,“多么美丽的大自然哦!但愿在这里隔绝人间吧!是一条通向人间天堂之路!”

长工也说:“真是天意,官兵就追到这条道上来,也过不了这个天堑。”

“天助我也!”钱大喊叫起来,“老天爷开眼了。小小,是你断了官兵的追杀之路!”他站起身来,拍手笑道,“大家高兴才是,大家高兴起来啊。”

娟子拉起了钱小小,喊道:“小小,你是神女啊,你是天使啊,是你切断了追兵的后路。”

长工也站起身来,叫道:“我们的钱小小是神女!我们的钱小小是天使,还有我们的娟子是神女的姐妹。”

“是吗?”钱小小回过神来,喜极而泣,“还有天使的姐妹娟子!”在晚霞的照映下,她已满面红光。

大家兴高采烈,苦中作乐。

“好了。”钱大说,“我们不能就这样在岩坎子上过夜,寒夜里的寒风将把我们冻成冰块。”

长工说:“我们继续走吧,太晚了,在岩壁上行走不方便,一脚踏空,抱憾终生!”他一手拉住钱小小腰身上的葛藤,说,“我牵着吧,别再晃悠下去了。”

“你还是在前面探路吧,”娟子抢过藤条,说,“还是我来吧,我们姐妹俩紧密联系在一起。”

钱大说:“小小,解开藤条吧,两个人绑在一起,不方便行动。在这崎岖的峭壁上,拉拉扯扯,更危险。”

“好。”钱小小从娟子手中接过藤条,在腰身上缠绕起来。她说,“我要留下它做纪念。”她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这样,也好把在树林中挂破的衣服扎紧,暖和身子。

“嘿。”娟子笑道,“这还是一种很好的方法,不仅捆扎衣襟,而且还妆扮身材。我们的小小更加苗条,是名副其实的天使!”

“走吧。别贫嘴了。”钱小小说,她俩紧随着长工向前。钱大在后,不断地提醒大家:“小心脚下,走稳。”

他们转过这个山头,山崖变得平稳一些,再不像已走过的悬崖,垂直陡峭,山梁向后仰去。有数只山羊在漫山坡上闲散,见到人的到来,惊叫着向前跑去。长工顺着山羊走过的小道,向前进。再转过一个山头,悬崖形成一个断崖,有一条褶皱的沟壑。长工眼前一亮,对身后的娟子、钱小小、钱大说:“峰回路转,我们有一线生机。”

钱大跨步上前,问道:“新的生路在哪里?”

长工指着眼前的沟壑,说:“我们不再向前走悬崖,而是顺着这条谷道走去,看是否有一片新天地。”

钱大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天地可怜我们,给了我们一条道,要不然,天黑下来,我们只能宿在岩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