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场情人节沙龙,真的是百花争艳,百家争鸣。男士们朗诵的佳作,诗词歌赋样样都有,个个精彩,女士的点评,既有热情洋溢的赞美,亦有观点独到的分析。
在今天的现场来宾中,有两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位就是那个神秘的中年男士,另一位就是主动说带来的不是女友而是女同学的宋玉峰。他们都是第一次参加我们的现场沙龙。
这位中年男士据称名叫王刚。之所以我用“据称”这个词,是因为他不是我们沙龙的会员,身份信息只是随他填写,我们没看他的身份证。银河文艺沙龙是实行会员制,不是会员,没有进行相关身份信息的登记确认,我们是不会让他参加现场沙龙活动的。
但是这位是个特殊的例外。因为,他似乎与主管我们的文化部门有关系。文化部门领导给我打来电话,让我们请他出席,——对,是出席,不是参加。我问这位贵人是什么人,电话那头叫我别问这么多。我们只好安照要求,让莎莎将请柬送到金城宾馆前台代为转呈。我嘱咐莎莎想办法核实一下这位颇有来头的人物,入住宾馆的登记信息。可总台服务员不肯配合。
以上这些情况,让我觉得王刚这个人有点神秘。他来了之后,我的这个感觉就更加明显。
我发现王刚不仅身份神秘,他的相貌也因为被遮掩而显得神秘。
前面说过,王刚的头发很长,像个搞艺术的人。他的头本来就大,有点像拿破仑的头,厚密的长发使他的头显得得更大像个雄狮。幸好,他的身材比拿破仑高大,所以头跟身体比例倒也协调。他的长发将他的宽额头和方脸几乎全部遮掩了,而他的眼睛,又戴上了一幅宽大的墨镜。这样别人只能看见他的鼻子和嘴。
我以为他进了会场,会取下墨镜。可是他没有。仔细观察我发现,他的长发不是天然生长的,而是戴的假发套。
难道他秃顶?即使是秃顶,也用不着戴这么长的假发套,而且也没有必要那么刻意遮掩自己的面部。他完全可以取下墨镜,将额头和脸边的纷乱的长发拂开,这样自己舒服,别人看着也舒服。
我怀疑,这位自称王刚的中年男子,是怕被别人认出来。
他为什么怕被认出来呢?
后来我通过文化部门的熟人打听这个人,才知道他们也不认识这位叫王刚的男士。他们是因为间接的关系,才向我打招呼。这是后话。
我注意这位叫王刚的中年男士,不仅仅因为其神秘。一个人可以掩饰容貌,但却无法掩饰气质。我发现王刚的气质是相当的不凡。他身上有一种尊贵之气,还有一种不怒而威的霸气。这两点是很多男人所不具备的,即使是一些优秀的男人,也很少有。这种气质的男人对女人,特别是对一个怀有征服优秀男人的相当自信的少妇,那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的,换句话也可以说是杀伤力。而眼前这位男人又显得如此神秘,他对我来讲就更是如此。
王刚坐在我对面,宽大的墨镜正对着我,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可能也在盯着我看。我有一种预感,我跟这个气质不凡的神秘的中年男人,可能会发生点什么。我警戒,却又朦胧地期待。
第一个朗诵自己作品的是上官君。他的作品是一首诗,题目就叫做“情人”。他的诗是这样写的:
情 人
一
最美丽的风景是情人的身姿。
最明媚春光是情人的眼神。
最温暖的理解是情人的信任。
最珍贵的品格是情人的忠贞。
二
最神秘的世界是情人的心灵。
最醉人的美酒是情人的誓言。
最强力的物质是情人的眼泪。
最心仪的奖励是情人的欢心。
三
最销魂的时刻是与情人风花雪月。
最严峻的考验是与情人酱醋油盐。
最幸福的是把情人变成爱人。
最向往的是把爱人变成情人。
这首诗非常贴合今天的主题。上官君原本不打算在今天的沙龙表现。他告诉我说是昨晚临时起意写的。仓促而作能写成这样,应该算是不错。
上官君开了个好头,现场气氛一下就活跃了起来。
18岁的打工青年宋玉峰,接着朗诵了他创作的一首小诗,题目是《路边的小花》。我听了一遍就会背,并且把它记在了日记里。
路边的小花
我是路边的一朵小花,
隐约于丛生的杂草。
我出身卑微,
姓名无人知晓,
宿命是遭受践踏。
而仰起头,仰起头朝您微笑,
是我一生的坚持!
这首小诗,赢得了现场来宾的掌声,他邀来的女同学掌声最热烈。我请宋玉峰的女同学点评。这是情人节专题沙龙定下的规则,男宾创作并朗诵诗文,由女伴点评。只有心心相印的情人,才最能理解欣赏作品的意蕴。其他人有想法,也可以评论。
女孩感到有点意外。她望了一眼身边的同学,迟疑了一下就站了起来。这是学生回答问题的习惯,——他们都是刚高中毕业不久。我微笑着让她坐下,告诉她我们沙龙都是坐着交流,提醒她点评之前,报上自己的姓名。
女孩叫董明霞。她不太连贯,却很大方,很认真地将自己看法说了出来。看来她这位粗心的宋玉峰同学事先没有告之。如果提前有准备,董明霞的回答应该会更好一些。其实,当场点评能说出个一二三,对一个学生,已经是很不错了。
我也很赏识这首小诗,情不自禁做了简略的点评。
一朵隐没于路边草丛中的小花,她的娇妍芳香,没人注意,无人怜惜,许多人把它当做一棵草,她的宿命只能如野草,遭受践踏。可是,即便如此,我们几乎从没看见过她垂头丧气。只要我们注视她,她总是仰脸朝我们微笑!这是一种多么坚强,多么阳光的姿态!这也是一种多么温情的细致观察。
这难道不是我们人生的一种隐喻吗?这难道不可以理解为是爱情力量的体现吗?
现场来宾对我的点评赞不绝口。这回我制止了他们。我说大家应该赞美这首小诗,应该称赞这首小诗的作者。我的点评,还是没能很好地揭示这首小诗的意境意蕴。
宋玉峰从他外衣里面的口袋,拿出一只鲜艳的小绢花,走到我的座位前,给我鞠了一恭,道,谢谢田会主的点评鼓励!
然后将手中的小绢花双手递给我。
这支花我收下了。接过花,我问赠花人,这支小绢花,
是买的吗?
不是买的,宋玉峰道,是我亲手做的。
我放在鼻子下闻闻,道,我把这只绢花,当做你诗中的那朵小花,她是有生命的。
宋玉峰白皙的脸庞忽地红了,急忙低头转身,回到自己座位。
我让莎莎将这只鲜艳的小绢花,插在我办公桌上的一个小白瓷花瓶里。这个小白瓷花瓶其实是台灯上的一个附件,此前一直空着,这回发挥了作用——插上这支的小绢花,台灯更漂亮了,我的办公桌也增添了色彩。
今天情人节,现场来宾大多带来了女伴,他们是不会送花给我的。我望了一眼那个没带女伴的神秘男人,此时他身体满满靠进椅子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墨镜对着我,不知后面的眼睛,是不是也在打量我。我想象不出,这样的男人,拿一束花送给女人,会是什么样子。
当所有来宾都朗诵了自己带来的佳作,女宾也发表了她们热情洋溢的感言点评后,我对一直没有说话的神秘男人道,王先生,你有佳作要与我们大家分享吗?
有,王刚将交叉在胸前的双手放下,道,我也带来了一首小诗。说着,他起身从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黑泥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空白信封,对我道,田会主,我想请您代我朗诵一下。
我望着他没有立即回答。这个要求冒昧,无理,失礼。
他轻轻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然后道,是这样,我这几天感冒,嗓子哑了。由我朗诵会影响气氛。
我没听出他嗓子哑了。反倒觉得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很有男人味。
我冷冷道,各人作品都是由自己朗诵,别人代不合适。
顿了顿,我加重了一点语气道,让会主代,王先生不觉得自己冒失吗?
这会冒失吗?王刚道,我这是对田会主的信任和尊重。
你这是不懂规则,不懂规矩,我的语态很平键,可语言却很犀利。我是有意要敲打一下这个神秘又自大的的中年男人,看他如何反应。
会场来宾已经注意到我对这位男人的行为非常不满,他们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瞅瞅哪个男人。文斌弟淡然地望着王刚,那神情透出蔑视。
好厉害的会主,神秘男道,我还没听过有人对我说不懂规矩。
是没人敢对您说吧?
我感觉神秘男听了我这话好像是愣了一下,虽然我看不见他的面部有什么表情。
田会主,神秘男人道,如果我真的冒犯了您,还请田会主,请田慧女士原谅。
这是退让。可他说这话的时候,却颇有气度,又不失风度地架起了二郎腿。
我盯着他的大墨镜,抿嘴不语。我等待,看他下面怎么表演。
我们就这样无言地对峙着。全场寂静无声。
神秘男终于忍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顿了顿,然后道,那好,看来,我的作品无法在这里朗诵,我完不成田会主布置的任务,但作业还是要交的。说着他抬手朝站在会场旁边的莎莎招了一下手。莎莎看见了立即就走了过去。大概莎莎一直在注意这个男人。
他将信封交给莎莎,道,请把它交给你们田会主。
莎莎老实地接过信封交给我。我教训莎莎道,别人的事,用得着你来代替吗?
莎莎有些不知所措。我接着道,既然说是作业,为什么不可以亲自交?
莎莎明白过来了,返身将信送还给神秘男。
神秘的中年男人从椅子上站起,迈着稳重的步伐走到我面前,道,田会主,田慧小姐,这是为参加今天的沙龙活动准备的作业,我现在把它交给您。
王刚站在我面前,身体本来就魁梧高大,加之他那种高贵的威仪,我不由自主地想站起身来,但我终于还是坚持坐着,也没有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作业”。我有意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他冒失行为的不满。
我叫莎莎过来,道,王先生说这是他的“作业”,你把它收下。
这位自称王刚的神秘男没有将信封给莎莎,他对我道,这份作业,是交给田会主您的。
我注视着他手里拿着的信封大概有10几秒钟,才伸手接下。信封用胶水封了口,我没有当场拆开拿出来看。
我很好奇,这个神秘的男人交给我的信封,里面写的究竟是什么。(汪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