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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寻梅

踏雪寻梅 第一章第五回

2016年12月13日11:48 来源:中国作家网 金山墨髯

骆承华看了一会儿,再次走过来盯着骆绡,骆绡忽然收起傻笑,盈盈下拜,“父汗在上,不孝女骆— 不孝的女儿拜见父汗,父汗万岁万岁万万岁。”骆承华登时惊愕住:“你,你说啥?!”

骆雁躺在炕上无法转头看见骆绡,一听她如此说话,便知道她确确实实是在装疯。

但此刻最惊骇的还是骆云,顾不得手指上的剧痛,“绡儿,你,你—”骆绡骂道:“老贼,这十四年我要不是装疯卖傻,就算有一千条命也早死在你手上了。”骆云一愕,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哈— 他妈的,老子一世英雄,竟然栽在你这小贱人手上。老三,你们父女相认,恭喜你啊!”

骆承华却似并不相信,向骆绡怒目而视,“你说你不是老贼的女儿,有甚么证据?我看你是贪生怕死,想欺骗朕,是不是?”骆绡道:“女儿不敢,女儿证明给父汗看。常叔叔,请你给我拿一碗清水来。”常姓随从看看主人,骆承华道:“去拿。”他才躬身出屋。

不一会儿清水取来,骆绡来到骆承华近前,“父汗,女儿借您的宝剑用一下。”骆承华拿过骆云那把剑递给她,骆绡接过清水,提剑来到骆云身边,一剑深深刺进骆云臂弯,拔出剑让鲜血滴进碗里些,又来到骆承华膝前,用剑刃儿割破指尖儿,也把血滴进碗里。

这个滴血认亲的法儿骆承华自也知晓,只见碗里两人鲜血并不相溶,一时间茫然无语。骆绡道:“常叔叔,请你再取一碗清水来。”又跪在骆承华膝前,“女儿斗胆,请父汗与女儿滴血相认。”

骆承华摇摇手,“常兄弟,不必了。”伸手轻轻抬起骆绡下颌,细细打量多时,“好孩子,你跟你娘长得一模一样,父汗相信你。”转头道:“常兄弟,去烧水,给绡儿洗个澡。”骆绡道:“不必烦劳常叔叔,我自己去。”回身问骆雁:“雁姐姐,我先借你几件衣服穿,行么?”

骆雁冷冷的道:“格格尽管穿便是,何必言借?”骆绡道:“谢谢雁姐姐。雁姐姐,你千万别怪绡儿,一会儿我把老贼的罪行一一说给你听,你便知道父汗为啥要这样对他了。父汗,女儿先行告退。”给父亲躬身行礼,转身出了卧房。

骆承华看看骆云,“老贼,没想到罢?”骆云道:“我说过,我认栽了。三弟,”骆承华道:“住口,谁是你三弟?老贼,拿命来!”抡开皮鞭又抽了下去。

抽了七八十鞭,便听身后道:“父汗,女儿给父汗见礼。”骆承华回头一看,只见骆绡洗去满身满脸的泥垢,梳洗打扮后,变成了一个绝色小美人儿,只是穿骆雁的衣服稍显宽大。

骆承华过来蹲下身子细细打量,“好孩子,你跟你娘当年一模一样。”骆绡双膝跪倒,“父汗,我娘跟姐姐死得好惨— 父汗,我能用您的皮鞭抽老贼几下么?”骆承华道:“当然。”

骆绡谢恩,接过皮鞭来到骆云面前,“老贼,我要给我娘和我姐姐报仇了!”刚要抡鞭,却听骆雁道:“绡儿,你不能打爹爹,他对你有十四年的养育之恩,上一辈的恩怨让他们自己了结—”

骆绡道:“你当他真是好心养我么?他不过是要骗我父汗跟我做下那禽兽不如之事,再说出真相,趁父汗心神大乱之际使出摄魂大法,引诱父汗自戕而死,若不是如此,他能容我活到今天么?”

骆承华听了也是一惊非小,骆雁一时无语,听着父亲的惨叫,忍不住求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要打就连姐姐一起打。”骆绡道:“可怜的雁姐姐,老贼糟蹋你的身子,毁了你一世清白,你都忘了吗?”

骆承华也是又惊又怒,“雁儿,真有此事么?!”骆雁低头垂泪道:“那是我自己命苦。”便再一次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个晚上:‘母亲病重,父亲军务繁忙,她服侍母亲吃过药睡下,也趴在床头睡着了。’

‘等醒过来却见父亲正趴在自己身上,发疯似的跟她嘴对着嘴儿,一双大手摸抚揉捏……

“别叫,再叫一声,老子宰了你跟你娘!”

‘等再醒过来,父亲又到娘身上去了,娘的眼泪打湿了整个枕头……’

骆绡又道:“雁姐姐,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么?”骆雁一怔:“病死的呀,难道不是么?”骆绡道:“当然不是,当年老贼跟惊龙山韩老二暗中勾结,为了换得三千杆火枪,就把你娘作为交换送给韩老二糟蹋。韩老二糟蹋够了,又让山上那般禽兽糟蹋,最后送进山上的勾栏让山上所有的小崽子糟蹋,说不定她这时还在里头受罪呢。”

骆雁早哭成了泪人儿,“我不信,当年我亲眼看见我娘下葬,”骆绡道:“雁姐姐,老贼有一种药,人吃了可以假死几天,宋老五会打地道,要钻进坟墓盗你娘回惊龙山又有何难?”骆雁摇头道:“我不信,这些事是你亲眼见到的么?”骆绡道:“雁姐姐,你还记得骆四叔么?就是骆云的主簿,”

骆雁再次怔住,“骆四叔怎样?”骆绡道:“骆四叔是我娘的同乡,又跟我娘同姓,我娘把他当亲弟弟相待,骆云几次要杀他,都是我娘苦苦相求,骆四叔才得以活命。骆云相逼我娘的那晚,我就在老贼窗下,是骆四叔死死掩住我的嘴,救了我一命,还给我讲孙庞斗智的故事,告诉我说爹爹已经在西南二十八部登基称汗,威风赫赫,教我装疯卖傻,等父汗来给娘和姐姐报仇,我才苟活到今天。骆云的种种恶行,都是四叔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么?”骆雁只是道:“我不信,我不信!你别说了,别说了—”

骆绡来到骆云身前,把皮鞭一指,“老贼,你自己对雁姐姐说。”骆云怒道:“小贱人,你休想挑拨我们父女,雁儿,你别听他胡说八道。”骆绡道:“父女?你配做父亲么?雁姐姐,这十四年我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你不是不知道,柴房里的马鞭子换了多少根,你记得吗?我记得,一百三十五根。我就不能抽他几鞭子吗?”骆雁只是垂泪不语,骆绡抡开皮鞭抽上了,“这一百鞭是替我娘抽的,”

“这一百鞭是替雁姐姐的娘抽的。”

“这一百鞭是替雁姐姐抽的。”

“这一百鞭是替我雪梅姐姐抽的。”

骆承华看了一会儿,道:“绡儿,别抽了,兄弟们,用大刑!”一般随从齐声应道:“是。”端来炭火盆,烙铁早烧得通红,一个随从抓起来便往骆云大腿上按了下去。

骆云大声惨叫,破口大骂,骆绡大怒,一鞭抽到了他嘴上。

骆云含含糊糊的骂她:“贱货,我—”骆承华吼道:“胡兄弟,把他满嘴的牙都给我剜下来!”胡姓随从道:“是,王爷。”掏出雪亮的短刀割下骆云上下双唇,把一颗颗牙齿都硬生生剜下来,“王爷,要不要割了他的舌头?”

骆承华道:“一刀割下来太便宜他了,你们不是有不少整人的道道儿么,都让他尝尝。”

骆雁不忍再看,但种种可怖之极的声音和焦臭血腥的气味充斥着她的耳朵鼻子,她再也忍受不住,勉力起身往墙上撞去。骆绡大叫:“雁姐姐,”皮鞭挥出,卷住骆雁腰把她拽了回来。骆雁哭求道:“绡儿,你快让我死了罢。”

骆绡抱住她劝道:“雁姐姐,你千万别这么想,这样的父亲你还认他干啥呀?从今天起,我父汗也是你的父汗,咱们还是好姐妹。”转回头求父亲,“父汗,雪梅姐姐要是活着也跟雁姐姐一样大,你认下雁姐姐这个女儿,行么?”

骆承华走到炕沿边,“当然,父汗早认下雁儿了。”伸手臂抱进怀里,骆雁放声大哭起来。

屋外,天已经黑了下来,远处,镇上传来阵阵鞭炮声,骆承华道:“今儿是大年三十儿,咱们爷仨包饺子吃。”骆雁道:“我去给大汗格格包饺子。”骆承华道:“常兄弟,你去,”一指骆云,“包肉馅儿的。”常姓随从喜道:“好嘞!王爷稍等。”过去了拿尖刀……

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四色小菜,一坛骆云所藏的女儿红。骆承华抱着骆绡,封云泰和常胡两位随从两侧相陪,骆绡叫骆雁,“姐姐,吃饺子了。”骆雁道:“我不吃,三叔,你快杀了我,我受不了。”骆绡下父亲怀过来抱住骆雁,“姐姐,相信父汗,老贼这是罪有应得。姐姐,这碗是白菜馅儿的,我喂姐姐。”骆雁垂泪道:“绡儿,我真的吃不下。”

骆承华挥挥手,叫手下把骆云抬走,过来抱住骆雁,“孩子,别怕,父汗抱。”把她抱到桌边,安慰多时,亲手喂过她吃素馅儿饺子、吃菜,自己才跟女儿手下吃了些。

厨房里,随从们吃喝过,又到院子里对骆云用刑。屋子里已听不见骆云微弱的惨叫,但一次次泼水和种种可怖之极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

夜渐深沉,骆承华搂着两个女儿靠在被垛上,闭着双目,发出轻微的鼾声,自是已经睡熟了。骆雁内急,轻轻下地穿鞋出屋,刚到外屋打开屋门,便见院子当中木架上血糊糊的人彘— 骆雁长声尖叫:“啊— ”双臂紧紧抱住头,跪伏在地。

骆绡从身后抱住她,“姐姐,别怕,别往那边看,我陪你去。”把骆雁拉起来,一手捂着她双眼,一手拉着她出屋上了茅厕。

回屋上炕,骆承华伸出双臂,“雁儿,来,到父汗怀里来,父汗抱着你睡。”骆雁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却回到炕梢儿蜷缩着躺下了。

远处镇上再次传来阵阵鞭炮声,那是守岁的人们迎接新年所放的鞭炮。骆承华叹了一口气,摘下墙上宋五爷送给骆英那杆火枪,下地出屋,砰砰砰连放三枪,“人死如灯灭,好好葬了骆大人。”又回屋上炕躺下了。

油灯下,骆雁哪里睡得着,“英儿,你在哪儿?爹爹死了,你还好么?老爷,你快回来啊,雁儿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