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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民间舞:继承和发展的新课题

——专家学者梳理“荷花奖”民族民间舞独立评奖十年之路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9月07日15:36 来源:中国作家网 明 江

  不久前,第十届中国舞蹈“荷花奖”民族民间舞评奖在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落下帷幕。这是国家大幅度压缩全国性文艺评奖后首次举办的“荷花奖”评奖活动,也是本年度至今惟一举办的国家级舞蹈类评奖活动。经过3场角逐,四川省凉山州歌舞团的《情深谊长》、延边大学艺术学院的《觅迹》、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的《布衣者》、四川音乐学院舞蹈学院的《你是一首歌》、辽宁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的《尼苏新娘》、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的《阿里路》,从入围的46个作品中脱颖而出,获得作品奖。

  除了压缩奖项,此次评奖还首次进行了网络同步直播,并设置了第二现场,网络观众可与现场嘉宾实时互动。中国舞蹈“荷花奖”民族民间舞评奖旨在奖励优秀的民族民间舞蹈创作、繁荣民族民间舞蹈艺术、活跃民族民间舞舞蹈理论与舞蹈评论,近年来已经成为民族民间舞创作的风向标。本届评奖是自2005年起,中国文联、中国舞协将第五届“荷花奖”中的民族民间舞评奖活动开始独立举办的整整第10个年头。回顾10年之路,专家学者们谈到了其中的收获与喜悦,更指出了民族民间舞蹈目前在创作理念、创作手法、创作环境等方面仍然存在的问题。

  创新是基于自己民族的个性表达

  在民族民间舞的评比中,一些舞蹈民族属性不清、地域属性不明的问题是专家们评论的焦点。

  “现在很多舞蹈已经表演一分钟了,还看不出来是哪个民族的,舞蹈的名字也和舞蹈本身无法联系起来。”内蒙古舞协主席赵林平认为,民族民间舞的舞台表演如果把“非遗”的东西直接搬上来肯定不行,但如果创作过度就会失去了根。她认为,传承与创新的度把握不好的主要原因是闭门造车,很多编导直接套用现代舞的创作思维、创作技法代替创作。“好的创作一定是从民间生长出来的。浓郁的民族风格、鲜明的地域特色和强烈的时代气息,是评判优秀作品的标准。”

  “我们要警惕民族属性淡化的问题,警惕千舞一面的现象。”云南省舞协副主席王佳敏也明确提出,现在很多民族民间舞的创作手法、舞蹈语言、动律音乐和服装设计都很近似,创作中有趋同化现象。有些舞蹈作品更是随意捏来几个似是而非的动作,人为地加工变异、盲目创新。她认为民族民间舞可以借鉴现代舞蹈的理念,但不能只是贴个标签。

  1953年进入凉山从事彝族舞蹈创作的原凉山州歌舞团副团长、国家一级编导黄石也谈到,编导应该尊重民族的传统审美观和民族感情,“有些编导让演员穿着彝族裙子面对观众撩起裙子露出大腿,跳的完全是康康舞;彝族的银饰帽子越来越高,胸前挂的牌子越来越大,完全挡住了女性的曲线;还有些服饰的背心越来越短、裙子越来越低,变成露脐装,严重违背彝族的审美。”他表示,同一个民族不同地区的舞蹈实际也是有区别的,“比如凉山彝族舞蹈和云南彝族舞蹈就有区别,但现在很多演员穿着这个地区的服装完全跳着另外一个地区的舞蹈,这种乱融合也是不对的。”

  舞蹈家马琳则认为,对民族民间舞来说,“哪怕是微小的创新,也应该要鼓励。现在很多舞蹈,30年前在人民大会堂怎么演,现在还怎么演,甚至还不如以前。所以,我特别呼吁民族民间舞不要死死地抱住界线。”她表示,民族民间舞需要大胆创新,走到中国舞蹈的前沿位置,同时也要保有自己的分寸。现在创新中出现的问题是很多编导开始受到戏曲的强大影响,作品缺乏舞蹈本身的特点,舞蹈本质应该是经过精神的提练达到写意的层面。她说:“好的舞蹈,一是要有奇特巧妙的构思,选材上要选常见中的不常见,不要老是结婚系列或妈妈系列;二是严谨不俗的立意和紧密的结构、新颖独特的表现形式和画面感;三是要包容和吸纳,要有大民族的胸怀。”

  北京舞蹈学院院长郭磊认为,民族民间舞的创作实际上是一个命题作业。对民族民间舞来说,每个民族都有独一无二的审美风格和文化内涵,使其舞蹈语汇具有强烈的排他性,这种限制归根到底是文化属性的限制。恰恰是这种限制赋予了这个作品不可替代的身份。要做好这种限制中的创新,首先是对民族文化的尊重,二是对创与编之间的把握,三要兼顾浓郁的风格和现代的意识。

  “我们究竟是更鼓励创作,还是更鼓励‘非遗’?”中国舞协副主席冯双白表示,实际上,“荷花奖”民族民间舞的评奖每次都面临着继承和发展的课题,“我们不能把传统东西原封不动地摆在舞台上,也不能任意地去发展。在强调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创新的当下,我们容许创新,但是创新要有度。我们提醒编导在创作中要注意时代的气息和气质,更特别强调要有民族文化的根基。”

  中国舞协分党组书记罗斌表示,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中国舞蹈已经进入了自我表达的空间了,民族民间舞需要个性,但这种个性一定是基于自己民族的个性表达。此次延边大学艺术学院带来的作品《觅迹》获得了观众与评委的一致好评,罗斌认为这正是因为该作品的民族属性非常鲜明,舞蹈语汇、音乐和服装等方面,都坚守了自己的民族特色。

  专家们认为,本届评奖的评委组成更接地气,因为特意选择了一定比例的少数民族地区的专家,他们更了解本民族的生活习俗、历史文化,对本民族的风格有更准确的把握和评判。

  深入生活是舞蹈创作之根

  在强调传承传统民族文化的当下,原生态气息无疑是民族民间舞的特色和魅力所在,但目前舞蹈界一些随意加工创作的“伪原生态”作品却在流行。

  “很多人不去深入生活,不去了解少数民族的文化传统和舞蹈历史,生搬硬套,创作出来的是想象中的原生态。遭灾比较严重的是一些比较小的民族,因为他们的舞蹈在国内不太被人熟知,一些编导把这些民族曾经落后野蛮的形象搬上舞台,群魔乱舞、狂呼乱叫,少数民族文化艺术里更多的美的、健康的、积极向上的东西,为什么不去演绎?为什么非生造一些人类原始状态的东西?有些探索中的作品,可以不去批评,但我不希望这成为一种创作的倾向。”中国少数民族文化艺术促进会驻会副会长宝向新认为,“荷花奖”10年的历程始终坚持了正确的创作导向,但“伪原生态”成为近年来民族民间舞创作中一个不太好的苗头。

  黄石几十年如一日地扎根基层,汲取生活养料,创作了很多至今脍炙人口的彝族舞蹈,如《阿哥,追!》《红披毡》《喜雨》《喜背新娘》。其当年提取彝族舞蹈元素的过程对今天的青年编导尤其具有启示意义:“最开始,我和同事们一起下去收集舞蹈动作素材,好几个月都住在彝族人家里,因为必须交上朋友、感情融合以后,他才很自然地跳舞给你看。当时的彝族妇女都穿着长裙,一般只在晚上跳舞,不知道她们的步法是怎样的,只好打着手电筒去看她们的脚步,再把它记录下来。每一次我们下乡3个月,规定每个组都要收集几个动作回来。所以我们尽量和他们一起生活、劳动、交心。最终我们才有了这样一些舞蹈的元素。”黄石说:“从生活到舞蹈是一个过程,必须要长期地深入生活。现在有些编导对生活很淡漠,所以一些舞蹈没有根,但凡是受欢迎的节目一定都是有根的。”

  郭磊认为,民族民间舞是在尊重各民族传统文化的基础上高度提炼出来的,所以在教授舞蹈技术的同时,必须要介绍其历史文化传统及民俗背景,还要让学生知道舞蹈是如何经过整理提炼变成今天的样子,原始的采集整理依据什么样的原则。“如果课堂里的一招一式没有和民俗背景、地域传统、民族文化传统相连接,不能诠释出民间舞蹈的成因和历史依据,其技术传承的属性必然大于文化传承的属性。舞蹈教学最终教授的应该是方法和思想。”

  如何面对时代的冲击

  在民族民间舞蹈界,曾经有“北边看延边,南边看凉山”的说法。“1980年全国少数民族文艺汇演,中国文联请来了18个国家的艺术家,观看了11个省区的演出。但开研讨会的时候外国专家说,中国不是有很多少数民族吗,怎么跳的都是一样的舞蹈?因为那时候全国各地都在学习《阿哥,追!》《背新娘》等彝族舞蹈。但是现在,舞台上看到的却经常是彝族服饰走秀。”宝向新的这段回忆说明了当时彝族舞蹈的火热,但是这些年来,彝族舞蹈却没有出现叫得响的经典作品。虽然近年来涌现了《彝红》等优秀作品,此次参赛的彝族舞蹈《情深谊长》获作品奖,但是相比当年的辉煌,专家们认为,彝族舞蹈还应该继续努力,争取出现更多经典的作品。

  北京舞蹈学院教授刘建也反思了民族民间舞蹈创作上的“原点化”:“很多民族民间舞蹈在技巧上甚至没有超过民间本身,就拿到舞台上去跳了。比如瑶族长鼓舞、土家族的霸王鞭,很多演员连霸王鞭里的滚地龙都跳不了就上舞台,还不如民间的东西。”彝族舞蹈家沙嘎阿依等认为,在民族民间舞蹈界,人才缺乏是重要原因。而青年编导的成长困境更是专家们共同担忧的问题。

  “我们可以看到很多这样的现象,很多的舞蹈作品并没有靠自己舞蹈动作中的创作性元素、动力把舞蹈推向高潮,而是单纯依靠一个外在的强烈的音乐节奏,依靠不停频闪的灯光造成一个舞蹈的高潮。这哪里是舞蹈的高潮,根本也不是编导内心的激动,而是外在的主题对编导造成的影响。很多编导自以为弘扬了那个民族的文化,其实离那个民族的文化越走越远。我们往往沉浸在赛场的或晚会的气氛中,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冯双白表示,很多编导为了完成一个时期的宣传任务或完成一个大晚会的主题,或者为了歌曲的配舞,就直接拼凑起动作速成一段舞蹈,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越来越多的青年编导会在创作中失去方向。加强对青年编导的专业培训和交流是众多专家学者的共同呼吁。另外,他谈到:“以前我们区分当代舞和现代舞,说看得懂的叫当代舞,看不懂的叫现代舞。现在居然民族民间舞也在讨论这个问题,看得懂的是民间舞,看不懂的是现代民间舞。这说明了舞蹈界在理论准备和实践总结方面的不足。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特别思考,在这个时代,民族民间舞蹈究竟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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