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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当代生活造像

——写在《农民》创作后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12月10日12:46 来源:中国作家网 赵 奇

  画完了——似乎还没完——还没有名字。如同我的孩子,生了,长得挺可爱,到了报户口时还没有想出一个名字。

  我始终没有想出一个好名字。

  但是,我并不承认,在创作这件作品的时候,我的头脑是混乱的。我想画的是那些留在我心底、融进我的血脉中、使我念念不忘的东西。画面中的那群人,用“家乡父老”和“亲人们”解释都算贴切,那些柴草垛、木头杆子、石头堆也都有我的影子。

  对于农民的了解,我不是通过书本,而是从生存的实际环境中获得的。在我童年的视野里,并不知道苦累,也不会羡慕另外的生活方式,好像一切就该如此。只是到了以后,才逐步体会到农民的艰难和生活的苦涩。我竭力透过文学式带有锋芒的叙述,对于每个人物不去做过多地探问,只是在一定距离内凝视他们——我想这样可能更好。用心灵去体验,感悟那一群人在片刻的凝结中所传达出的情感状态,我喜欢真实的“他们”,反对摆弄姿势的说明。

  绘画是概括性艺术、象征性艺术。把不可言喻的生活表现得如教科书般的浅白,就没有了意思。土泥样的色调,砖石样的垒砌,掩藏着惊心动魄的深沟裂谷,营造着一派不合时宜的风景——远远望去,那种沉实厚重的感觉,犹如一堵老墙,能够引发思想,是我们背靠的地方。或许,可以称为历史。

  我最难述说的是,为什么在画画之前要出去走走。这次是去了辽西的朝阳。肯定地说,当时并没有要滚一身泥巴、流一身汗的准备。我的动机,与从前为展览画画,“下乡去寻找创作题材”不一样。那种不辞辛劳奔赴名山大川,奔赴边远少数民族地区的做法,可能有些意义。但我更相信身边的人和事,他们的风采也很值得我们细细领略。有史以来,艺术与生活之间就存在着许多解释不清的谜题。绘画作品除了体现画家的情感,还应体现画家那个时代的思想。没有对自身环境的深刻认识,勤奋和辛劳只能使技术更熟练。为当代生活造像,是艺术家永远的命题。

  我画的内容都是我很熟悉的。我愿意说:“我是个农民。”在土地上和在纸张上耕作差不了多少。我们曾屡屡感慨,农民的淳朴和清贫,吃的用的穿的是那样的粗糙和不讲究。可当我置身于他们中间,认识到的只是自己的轻浮和脆弱。我虽然到了不惑之年,却是多了不少的疑惑。我不知道艺术领域为什么制造出那么多的“后”、“前”和各种“主义”。我们常说的“家园”,是否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区域?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不是为别人活着。那么,一些人对另一些人的说三道四,是否是多余的呢?城市和农村,一个国家和另一个国家发生的事情可能不尽相同,但有一点谁都不会疑虑:都在享受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的信仰、尊严和人格的美。《老井》的故事不是很清楚吗?他们所以不愿离开故土的那份沉甸甸的感情,不是让我们和另外的人们感动并为之歌唱吗?

  中国人就是这么生活的。由此往前,到汉代、到夏商,这里能到得更远——牛河梁女神庙等红山文化考古新发现证明,这里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之一,文明史可追溯至5500多年前。

  走过一座座无比苍老多有皱褶的山峦,我惊叹这块土地上的生命有着别处无法比拟的苦难。风沙、干旱和裸露着的石头——努力越过视线,不去感慨往昔的光荣和羞愧,用心去体验那些人们因信仰而带来的美——日本人曾占领了东北全境,惟独这里的山沟始终没能打进去。著名的抗联将领赵尚志喝着这里的水长大,那口井还在,井外蔓草婆娑,井底依然还有水。忽然间,我又想起了时不时出现的铅字,愚昧、落后、保守、封建、顽固,写在农民头上好像也挺合适。就是不知那些制造者们在审视之前,摸着心口度量过他们的实际情况没有。因为自己的一些遭遇,便是无休无止的谴责。我不知回答什么,抱歉地望了望四周。这里有那么多的失学儿童,成人文盲也多,便是认得字的几个人有机会见到那些铅字吗?

  我认为,艺术创作不是一时的感受,需要在生活中慢慢地积累。我们曾经拥有过许多有价值的经验,可是近年来忘光了的便是“我们的”传统,再谈这些似乎就跟不上时代了。事情怕只要亲身体验过的人就会品出其中的味道。我们今天所抛弃的,也许正是明天所寻求的。

  谈了这些,好像都是虚的。我之所以喜欢绘画,还真是因为这种语言可以表现出飘忽不定的东西。在处理每个形象时,脑子常常闪出这样或是那样的念头,有时眼睛并不让人那么信赖,用心去体验,看到的可能更接近于真实。

  在画中,我坚持画了一个妇女用小石头给小孩儿揩屁股,很多人看了都以为不雅,我却觉得那是一个真实而生动的情节。还有一位山区教师,他不在这里面。那年他送我走,说了句使我非常伤感的话:“明年我退休了,这里……哎……”他是一位优秀教师,从城市来到山区,几十年,把一个小学管理得井井有条,屋子里烧着开水,还有小人书和杂志,两个年级一间教室,他一个人维持着。而眼下谁也不能接替他——那里没有合格的教师人才,更不用说抵得上他了。我将这感情转移到这里,换了一位女教师,也是愁眉苦脸。身后边跟着一位年轻一点、胖乎一点的,显得有些力气。类似的处理还有,比如村委会那几个头头,基本都是从部队回来的。村长能喝酒,是个胖子,笑嘻嘻,骂咧咧,很能干。

  末了,画还是要完的。如同孩子需要报户口——这画得有名字。

  那么,就叫《农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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