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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宙”拯救“大宇宙”——读王晋康小说《逃出母宇宙》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7月02日11:03 来源:科幻网 汤哲声

  楚天乐是《逃出母宇宙》中的主要人物。当他明白自己身患绝症无药可治时,反而神清气爽,反而畅想无限,他不但发现了宇宙收缩的状态,还成为了人类抗击宇宙灾难的主脑。处于绝境之中,将恐惧置于脑后,人反而有着巨大的创造力。楚天乐是小说人物,他的经历也是作者王晋康为这部小说所设定的基本理念:当人类明白毁灭性的宇宙灾难无法避免时,其抗争创造性将达到无限。人的无限的潜力之中,常常会迸发出超自然的巨大力量。这样的力量被称作为“小宇宙”。“小宇宙”的迸发是外在环境的逼迫,也是内在能量的超常的爆发。这部小说写的就是面临着无法避免的宇宙灾难时,人类的“小宇宙”如何爆发。

  将宇宙置于人类的对立面展开想象,是世界科幻小说创作的潮流,王晋康的小说也在其列。在众声合唱中,王晋康的音阶处在哪个位置,这是我感兴趣的问题。王晋康是中国科幻小说作家中人性的歌手。在《蚁生》、《生命之歌》、《生死之约》等小说中,他是人类生命的坚守者,他认为人类的发展有自己的状态(尽管很多状态并不如意),有自己的发展规律(尽管进展得并不顺利),任何一种科学的发展只能为人类服务,改变人类的生存状态和发展规律的科学发展,对人类来说都是灾难。这部新近出版的《逃出母宇宙》中,王晋康从一个人类生命的坚守者变成了人类生命的讴歌者。人是万物的主宰,是地球的主宰,也是宇宙的主宰。人之所以成为主宰,是因为人具有其它生物无法比肩的人性。首先是智慧,人类能够根据环境的决定自我的生存之道。人发现自己的生存环境发生灾难时,一定会想出对应之策。小说中人类面临着宇宙收缩、地球坍陷时,想出来对应的两策,一是制造飞船,一是培育人类基因的人造蛋。前者是逃离,是为现实人类服务,后者的繁衍,是为未来人类留存。当对应之策设定之后,如何将想象变成现实,需要的是创造。小说中,在科学家们和众人群的努力中,这两大的想象中的对应之策都取得了成功。要想将想象变成现实,必须具备两大条件,一是组织性,二是人性中美好的正能量。这两点也就成为了这部小说重点写作的内容。组织顺畅,关键是各方利益的协调,领导构成至关重要。王晋康提出了他的设想:“在灾变时代,科学家们当上了主角,而且还不仅仅限于纯学术领域。科学与政治以空前的力度结合起来,形成了被称最为科学执政的特殊阶层,开始直接掌管人类文明的舵轮。”在王晋康的笔下,这样的领导层出现了,楚天乐等科学家成为了“乐之友”基金会的大脑,来自杞县的县长姬人锐(杞人真正管天了)成了“乐之友”基金会的掌门人。科学家与政治家结合就能形成最有效的“灾变领导”。王晋康对他们给予了高度地评价。“所有的生物物种在族群濒临灭亡的时刻,都会爆发强烈的群体求生意志,并转化为狂热的群体求生努力——只是,它也可能转化为疯狂和暴力,毕竟这次的灾变来得太陡了。作为人类的清醒者,有责任把群体的亢奋引向生,而不是听任它滑向死。”(《逃出母宇宙》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年版,第105页),这是小说人物姬人锐的陈述,也是王晋康的思考。虽然也有自杀和杀人等杂音,人性的正能量的描述和歌颂是小说的主旋律。小说中那个脸上带着刀痕的暴发户褚富贵,愿意捐出所有的家产建造飞船,最初的目的也就是延续他的生命和他的子孙,被人们所厌恶,最后却成为了满面慈祥的老人,成为了“人蛋”的守护者,被人们所尊敬。人之初,性本善,只要引导好,后天的恶就会被先天的善所祛除。智慧、创造、组织和性善,人类物种之所以永远存在、永远前行,并无往而不胜,是人性中有着特有的素质。个人、自然、世界以及人与外界之间关系的终极意义的哲理思辨,是王晋康科幻小说的一直追求的创作目标。让科学从遥不可及的神坛走入普通人的世界,用柔软的情感和向善的力量化解人与自己之外的一切包括人、自然、世界、宇宙之间的冲突。于是,当人类作为一个物种遭遇自然和宇宙的灾难时,在求生时选择了人与人之间向善的力量,而“恶”在此时也化为了向善。这样的处理方式,与其他灾难类型小说有很大的不同。在灾难面前,特别在求生的时候,以个体方式面对时,人性常常呈现出复杂的面相,恐惧、自私、欺诈……等等诸类人性之恶,是很多作家笔下最为精彩之处。而王晋康不同。在灾难面前,他选择以群体之善抵御个人的人性之恶,甚至“恶”人也可以在灾难面前“向善”,这是他创作理念中理想主义的呈现。这种理想主义是他处理人与外在世界矛盾的方式,使他的文字温暖。时而高亢,时而低旋,时而尖锐,时而舒心,人性的赞美旋律在这部小说中穿行,引亢高歌者是王晋康,他面对宇宙,面对读者,满目慈祥。

  优秀的科幻小说家都会编故事,王晋康小说中的故事特别柔软,那是因为他特别善于写情。在我对他的小说阅读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生死之约》中萧水寒,170岁了还有一番缠绵的爱情,惊奇之中令人生羡。在这部小说中,作者也设计了一个出凡脱俗的爱情,年轻美貌的姑娘鱼乐水将自己嫁给了身患绝症的楚天乐,是奉献?崇拜?冲动?还是虚荣,事实证明,这些推测都是错的,鱼乐水陪伴了楚天乐一生,为他的事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也成为了人类抗击天灾过程的记录者。王晋康小说另一个柔软处是写亲子故事。如果说写出凡脱俗的爱情故事为了小说的阅读传奇,作家用的是智,写亲子故事,作家就是一种自然的天性流露,用的是心。王晋康显然有很强烈的生殖繁衍的观念和亲子情结。代代相传,血缘亲情,人类就是这样的一群生物,他的每一部小说几乎都写到繁衍的必然性。《生死之约》中的萧水寒明明知道只要生子,自己的生命将要结束,可是看到年轻的妻子那么喜爱孩子,觉得自己只顾自己的寿命有违人的天性,于是,他选择了生子而结束自己的生命。到了这部小说,作家生殖繁衍的观念有了集中的爆发。小说中的每一对夫妻都有可爱的子女,即使是没有性生活的楚天乐、鱼乐水夫妇,作家也让他们通过科学手段,为自己添了一个女儿。小说中那个粗俗的褚贵富之所以要捐200亿修建飞船,理由很简单:“人生第一大事就是活着,连活着也不能保证的话,要钱还有啥用处!从现在起,我唯一的目标就是要保住褚家的血脉,再难再贵我也不含糊!”(170页)这段话虽说得糙,却说到根子上去了:保住血脉。只要写到孩子,王晋康的笔就特别的轻,特别柔,特别灵动,哪怕是人造孩子:“他可能被壳外的世界吓着了,又缩回了蛋壳内。不过没过多久,小脑袋又试探着露出来,然后是胳膊、肩膀,最后是半个身体。残破的一半蛋壳倾倒了。小崽子从缺口掉出来,跌落在地上。小崽子哇哇大哭,哭声并不特别伤悲,倒像是不得不完成的仪式。”这是人类发展史上的重大时刻,“人造蛋”(187页)试验成功,但是作家写得一点不隆重,一点也不轰轰烈烈,反而是那么的轻柔,他生怕惊动正在破壳而出的人造崽。作家说看到摇摇晃晃的人造崽,在场的人眼睛都湿润了,我们何曾没有见到王晋康湿润的眼眶?

  选择天体运动的题材,对王晋康来说是一种挑战。王晋康的科幻小说长于小巧腾挪,而又缜密委婉。我总认为他是当代中国科幻小说的化学大师(虽然他是工科出生),点染而变异,常被他写得出神入化。天体运动的描述给人的印象是物理变化,是裂变,是冲撞,而气势磅礴。当用善写化学变化的笔来描述物理裂变的天体运动时,小说呈现出了别一种风味。他写天体塌陷,却很少天体学的科学推论,而是用一个孩子吹肥皂泡来进行形象的说明和推论,用形象化的语言来描述硬科学;他写飞船翱翔宇宙,却不写飞船的武器功能,而是写成一个拯救人类的诺亚方舟,写船舱里的亲情和爱心;他也写正能量和负能量的冲撞,但没有什么斗智斗勇的大场面,而是更多的环境变化中的人性人心的转变。小说中的鱼乐水这样评价他的丈夫楚天乐:“表面张力的解释是对的,但那只是书本知识,不是心灵的感悟,只是浅层面的解释,不是深层次的机理,而楚天乐的璞玉般的心灵却直接同大自然相通。”(11页)将心灵与大自然相通,无论是化学故事,还是物理故事,王晋康都有着自己的风格。

  (作者为苏州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苏州大学中国现代通俗文学研究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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