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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炮儿》:找回逝去的尊严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12月30日11:37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李墨波

  《老炮儿》是一则关于中年危机和时代病痛的寓言。

  在去寻找儿子的路上,六爷张学军坐在飞驰的赛车里,左冲右突,六爷呕吐不止。这场戏充满象征意味,呈现出人至中年的尴尬。面对世界的高速变化, 老去的一代显然无法适应,充满了眩晕感。世界变了,游戏规则也在变,年轻人不再认老理儿,在新的规则里,曾经风光无限的老炮儿们显得无所适从,开始找不着 北,充满了迷茫和困惑。他们发现,自己用一多半人生建立起来的规则和信念,忽然间不值一提,这种精神上的打击是摧毁性的。

  张学军经常去看望笼中的鸵鸟。同鸵鸟一样,像张学军这样的老炮儿身上也背负着沉重的牢笼。他们受制于现实,左右为难,寸步难行,有话无处说,有 理无处申,如戏中台词所说:他们活得太憋屈。而另外一重牢笼则是身体的牢笼,人过中年,身体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挥动自如,游刃有余,任凭内心左冲右突,身体 却总是慢半拍。虽然张学军并不服老,但是这颗不愿屈服的心却被囚禁在身体的牢笼里,心有余而力不足,面对情人时身体上的尴尬即是明证。

  实际上,矛盾一直有,冲突一直有,只不过张学军在此之前选择逃避,像鸵鸟一行将脑袋埋在沙里,胡同里年轻人打架他也睁只眼闭只眼。然而这一次出事的是他儿子,周遭各种潜伏的矛盾终于穿破看似平静的表象,尖锐地呈现在张学军面前。张学军无处可逃,他必须面对。

  张学军选择的解决办法是跟对方死磕,既然有代沟,既然你我的观点不同,那就要么你认同我,要么我认同你。当张学军选择一个人对抗一群人,当他奋 力在冰面上前行时,失败的命运是早已注定的。这样的对抗不关乎成败,只关乎一个人的尊严,这是一场尊严之战。老炮儿凭借这种精神,要为自己的年龄和阶层赢 得尊严。

  奔赴“战场”之前,张学军在大街上遇到鸵鸟。鸵鸟终于挣脱牢笼,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发足狂奔。骑车赴死的张学军和奔跑的鸵鸟惺惺相惜,张学军骑 车追上去,为逃脱的鸵鸟加油喝彩。两只鸵鸟叫喊着,彼此打着气穿过人群,逆流而上。这场戏堪称神来之笔,超现实味道的画面宣泄出情感的爆发和生命力的张 扬。在此之前,张学军如鸵鸟一样活得太憋屈了,他迫切地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释放。最后的茬架,对张学军来说实际上是一次生命的狂欢。在赛车里的呕吐和发足 狂奔的鸵鸟一起构成老炮儿们的精神图像。

  电影以对峙展开叙事,强烈的对峙赋予电影叙事的张力和情感的爆发力。这种对峙存在于强和弱、权贵和平民之间,同时也存在于父辈和子辈之间。父亲 和儿子各自拥有着两个几乎没有交集的世界,儿子看不起父亲絮絮叨叨的自我回忆,父亲也弄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他们渴望从对方那里获得尊重,却 都无法实现。终于,在这场尊严之战中,两代人和解,父亲蕴藏于内心深处的强大力量让年轻一辈见识到,姜还是老的辣!

  这样的对峙还存在于道义和金钱、尊严与犬儒、坚守和变通、理想和现实之间。在老炮儿身上所呈现出来的不仅仅是一个人和一个群体的困惑,实际上这样的困惑和痛楚,潜藏在每一个人身上,这是人生的苦闷,是社会转型期的阵痛。

  身为导演的冯小刚深谙表演之道,对于演员来说,成功演绎角色的基础是从内心最大程度地认同角色,惟其如此,才能弥合演员和角色之间的距离,做到 人戏合一、物我两忘,真正让角色在演员的身上自然生长起来。说到底,实际上每一个角色都是在演自己,都是在呈现自己内心的不同部分。冯小刚遇到张学军这个 角色,像是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积压的情绪终于在张学军的身上一吐为快。

  张学军的困惑同样存在于冯小刚身上。在票房上从来没有失利过的冯小刚在《一九四二》上败走麦城,而这几乎是他最钟爱的影片,在上面投入了太多的 心血。冯小刚感到恐慌,“感觉和观众不是一个频道的,聊不到一块儿去,而过去不是这样的”。当用力抛出一部作品却得不到相应的反馈时,沟通失败,代沟出 现,困惑也因之而生。冯小刚遭遇到的是一张无形的网,一个精神的牢笼。

  这样的问题不只冯小刚一个人遇到。在第五代导演身上,甚至在身为第六代导演的管虎身上,都曾经遭遇过这种失落感和无力感。曾经熟悉的电影市场不 按套路出牌,艺术质量和电影票房之间不再呈现正比关系,热闹和喧哗背后的种种怪相让他们看不懂,再次谈起电影时,他们面临的首先不是艺术创作上的难题,而 是资本的操纵和桎梏。当这种糟糕的情绪积压得久了,老炮儿们迫切地需要一次申辩和言说。

  《老炮儿》就是管虎赋予这种言说的一具现实的肉身,他把心中块垒寄托在张学军身上,通过张学军,管虎将这种矛盾形象化、暴力化、审美化。在老炮 儿张学军这样一个近似理想化的人物身上,导演寄托的是一种回归传统价值的情怀,是一种对终将逝去时代的缅怀。管虎希望通过《老炮儿》把尊严还给张学军,还 给每一个被时代遗忘的人。在今天的时代,金钱和资本似乎主导了一切,很多人活成一条抛物线,其轨迹被金钱、地位、名声等各种价值坐标牢牢控制,精确计算以 求利益最大化,但人之为人在于能够跳脱出那轨迹,去做一些不计得失、得不偿失的事情,以此彰显人之自由和尊严。在成败得失之外,也许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比 如生命的张扬和心灵的舒展。

  出租车上,张学军在墨镜背后默默流泪,这让我想起多年前的《本命年》,同为北京顽主的李慧泉也曾在墨镜后流泪,然而与《本命年》现实主义的坚硬 和冷峻不同,《老炮儿》携带了更多的理想主义的气质。张学军也不同于李慧泉零落成泥的悲剧命运,他的身上充满英雄气,他是为某种情怀和精神代言的悲剧英 雄。

  昔日的流氓却成了今日的英雄,这多少有些反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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