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敞亮温柔，打开国产历史剧新空间 ———再谈电视连续剧《琅琊榜》

电视连续剧 《琅琊榜》 剧照

　　《琅琊榜》 之前的后宫剧，无不在宣扬一种后宫生存的“丛林法则”。然而 《琅琊榜》 则不同，它通过描绘人性的美好来歌颂亲情、友情等人间真情，以至于整部作品拥有了敞亮温柔的格局。

　　黄钟军

　　《琅琊榜》 自播出以来，在收视和口碑上获得了“双高”：豆瓣评分高达9.2，并获得了第30届飞天奖优秀电视剧奖。这部既有庙堂之高又有江湖之远的作品，通过朝廷复仇、辅佐明君、寻求真相的一个有意思的故事，向观众传递了友情、忠诚、责任的理念以及家国情怀和真善美，真正意义上实现了国产影视创作既“有意思”又“有意义”。

　　当下电视荧屏上，后宫剧成为热门的类型，《金枝欲孽》 《宫心计》《美人心计》 《甄嬛传》 《武媚娘传奇》 等作品成为人们尤其是年轻人想像历史和言说现实处境的渠道。如果说 《金枝欲孽》 《甄嬛传》 呈现了后宫妃子作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的悲剧，《琅琊榜》 则是以男性为主角，讲述了梅长苏13年后从“地狱”归来朝堂复仇、为七万赤焰军洗冤的故事，如同游戏中“打怪”一样，将朝廷中恶势力一一扳倒，让“赤焰翻案”成为贯穿全篇的故事主线。它一方面通过誉王和太子党争、扳倒谢玉和夏江、营救卫峥、九安山之战、朝廷逼宫等情节让“赤焰翻案”成为观众期待的剧情，让冤案平反、明君上位的理想化叙事，实现情节和情感上的圆满性，以理想的真实代替现实的真实，从而给大众一定的精神抚慰。另一方面，也将梅长苏/林殊和靖王这对好友之间的相认成为另一条贯穿始终的情节线。

　　当然，电视剧情节设计的目的是为人物创造生命，最终都会落在了人的生命上。《琅琊榜》 塑造了一群立体生动、饱满丰富的人物形象，无论是才冠绝伦的麒麟才子梅长苏、坚韧刚毅不忘初心的靖王，还是霓凰、蒙挚、飞流、萧景睿、言豫津、言侯爷，个个鲜活生动，都是完美而理想化的人物。即便是反派人物誉王、谢玉、夏江、梁帝也都立体丰富，这些有着强烈生命力的人物形象，像一幅群像的画卷，每个人物都栩栩如生。在这当中，胡歌扮演的梅长苏无疑是最为成功的人物塑造。他曾经是骑马射箭的赤焰军少帅，是金陵城内最明亮的少年，在经历梅岭血案、火寒毒后，他背负父亲以及整个七万赤焰军沉冤告雪的重任，以江左盟主的身份拖着恹恹病体，畏寒拥裘，于暗处一隅，暗暗搅动朝野上下。他机谋算计，暗箭明枪，只为扶持好友，昭雪天下。13年来他为了这个目标苦心孤诣，没有退路，也经不起再一次失败。他坚强隐忍，机关算尽，但也不曾蓄意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他为了最后的目标立志扫清一切障碍，没有退缩和放弃。就连家国大义的责任，也从来没有半分懈怠。尽管私下他的内心也曾纠结挣扎过，也对下属感叹说，“你知道我这双手，以前也是挽过大弓，降过烈马的，可是现在只能在这阴诡的地狱里，搅弄风云了……”

　　但这恰恰是这部电视剧人物塑造的成功之处，它深刻地体现了个体生命的内在发酵。正如塔尔可夫斯基在《雕刻时光》 中所说：丑与美互含彼此之中，这个巨大的矛盾以极尽荒谬之能事渗透，发酵生命本身。梅长苏这种个体生命的挣扎和痛苦正是全剧最为动人之处。从明亮少年到权谋人士，这个人物命运激变的动力，正是来自于他自身，来自于他的内在挣扎。也只有在各种矛盾和戏剧冲突面前，人性深处的东西或者说最人性的东西才显露出来。而这才是人的本质存在。不过最难得的是，林殊经历过最深的黑暗，作为梅长苏，却仍然相信光明的存在。剧集最后，赤焰冤案已昭雪，但邻国来犯，他又毅然盔甲上马，用生命最后的三个月来完成自己的家国情怀，这种选择体现出这个人物的人格魅力。一部电视剧叙事过程实际上是完成和展现人物内在变化的过程。过程中留下灵魂挣扎的全部痕迹，是一个精神裂变的历程。正如剧作家罗伯特·麦基说：“最优秀的作品不但揭示人物真相，而且还在讲述过程中表现人物本性的发展轨迹或变化，无论是变好还是变坏”。一部长篇电视剧，其长度优势就为充分展现人物命运一波三折的过程提供了可能。

　　《琅琊榜》 之前的后宫剧，无不在宣扬一种后宫生存的“丛林法则”。对于生活其中的人来说，权力就是一场永不休止的斗争，而要保护好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置竞争者以及潜在的竞争者于死地。这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背后依然是个人主义逻辑，传统叙事中关于女主角的善良纯真、爱情神话塑造以及姐妹情深的大众文化的超越性，在后宫剧中都荡然无存。而且，在剧中没有所谓的正义与邪恶，有的只是手段的高明与愚蠢，赤裸裸宣扬一种“丛林法则”的生存哲学。

　　然而 《琅琊榜》 则不同，它并未将政治想象寄托在宫廷生存的丛林法则的写作中，反而是通过描绘人性的美好来歌颂亲情、友情等人间真情，以及“正义战胜邪恶”的传统影视叙事以及大众文化的“超越性”来宣扬作品的价值观，以至于整部作品拥有了敞亮温柔的格局，让观众情不能已。纵然剧中林殊经历生死，容颜改易，但真正的挚情自然不会随着光阴斗转而掩埋。他与靖王萧景琰之间的兄弟友情，贯穿全剧，令人动容，并未在王权斗争的泥淖中迷失自我和内心扭曲；此外他与蒙挚、琅琊少阁主蔺晨、萧景睿、言豫津等无不言说着世间珍贵的友情；还有，林殊与霓凰郡主之间青梅竹马的情义，无关婚姻，只有那份最真最纯的守候，令人感动。就连剧中其他配角如飞流、黎纲、甄平、魏铮、聂峰、宫羽等等，都是有情有义，他们与林殊、靖王、蒙挚、萧景睿、言豫津等人，共同构成了金陵城中最明亮、最温暖的情怀，从而完成电视剧作为大众艺术的价值传达。这与后宫剧里“姐妹模式”从义结金兰到走向陌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说 《甄嬛传》 直面人性最黑暗之处，《琅琊榜》 则让人深切体会人性之美好。

　　值得一提的是，演员出色的演技，为整部电视剧增色不少。尤其是胡歌，生动地塑造了一个浴火涅槃、隐忍克制的梅长苏形象，将“麒麟才子”的复仇之路以及人物之间的情谊刻画得入木三分。年少成名的胡歌，遭遇车祸、毁容、转型等大起大落的人生，心路历程也似蜕变重生的梅长苏，这种和角色命运的一致性，使得他出演这个东方版的“基督山伯爵”再合适不过，而他也凭借自己精湛的演技完成了这个任务，让这部剧成为自己演艺生涯的里程碑。

　　(作者系电影学博士、浙江师范大学文传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