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家花园往事》：一部精致而意味深长的学者型纪录片

　　张同道总导演的文献纪录片《贝家花园往事》悄然播出后，获得了意想不到的热烈反响，在央视纪录频道近期热播纪录片中，赫然排在了前列。这样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名头，更没什么“料”的纪录片，何以获得了如此强烈的关注呢？

　　关于文献纪录片，我经常讲四个字，这就是“史、诗、思、情”。在我看来，《贝家花园往事》在这四个字上都有不俗的表现与成就。

　　第一，从“史”的视角来看，《贝》片在历史的考辨或者历史真相的还原上，有创建，有贡献。通过纪录片把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呈现出来，这就是一个 了不起的贡献。如片中涉及到五四运动、勤工俭学运动等，这些重大的历史事件我们都太熟悉，但为什么看到这个片子还会觉得震撼，我认为，这是因为该片把已知 的这些重大历史事件进行了深度开掘，为我们呈现出贝家花园与这些重大历史事件的内在勾连，而这恰恰是不为人知的历史真相，该片以此作出了历史考辩的重要贡 献。有些则是从未展现的历史真相，在片中第一次予以呈现，如贝大夫即将离开中国在出境处收到周恩来总理的亲笔批条，贝大夫与袁世凯及一些民国时代名流的神 秘交往，还有圣琼·佩斯复杂的人生历程等，都是鲜为人知的历史事相，正是这些历史考辩与历史真相的或深度挖掘，或首次呈现，使这部文献纪录片拥有了独特 的、不可替代的“史”的意义与价值。

　　第二，从“诗”的视角来看，《贝》片设计并建构了一个特别有审美意味的艺术框架，从而有力提升了该片的艺术感染力。通常文献纪录片容易遇到的一 个致命问题，是它有可能由于年代久远而令当代观众不感兴趣甚至觉得不好看。所以说选择适当的诗性或者诗的框架对文献纪录片进行包装和演绎至关重要。这个 “诗”就是艺术框架，而艺术框架里面有很多元素，像该片选择了圣琼·佩斯的诗作本身，将这些诗作放置于精美的卡片上，用优雅的法文进行书写，同时选择大量 发黄的老照片，放置于贝家花园堂皇的建筑与草地背景上，加了柔光处理，加了影调的变化，甚至加上动画的效果处理，从而令视觉信息量逐渐丰富。此外，该片的 法语配音本身也是一种诗化的效果，很有韵律。法语配音虽不是原始录音，但听起来增加了一种异域情调。还包括对大量信件也做了柔光处理，让它慢慢地呈现，像 在大海当中，像洗老照片一样，这样久远的历史故事就显得不那么乏味，而具有了一种生气勃勃的动感与质感。

　　第三，从“情”的视角来看，该片充分展现了情感的力量。片中的情感世界非常丰富且饱满，既有儿女私情，也有国家与民族大情；既有炽热的爱情，也 有深厚的友情与亲情。看到贝熙业大夫，一个年过八旬的老人，在中国济世救医近半个世纪，早已深深融入了这个国家，但在特殊的历史际遇中，却要被迫离开，开 启前景未卜的日子，这是何等令人揪心的情形啊。谢阁兰，一位痴迷东方的外国人，为自己理想而前赴后继，不屈不挠地在这片土地上耕耘；李石曾为了国家与民族 的兴旺，创造性地开启了留法勤工俭学运动，虽遭误解而无怨无悔……多少仁人志士在这里留下了他们艰苦卓绝的奋斗、思考、行动的印记，而片中不少主人公近乎 悲剧的命运，更让我们充分体味那无法驾驭的世事沧桑，种种浓浓的情感内蕴其间，散发着感人肺腑的力量。

　　第四，从“思”的视角来看， 该片给予我们诸多的思考或者说反思。《贝》片看似闲云风情，但却涉及到太多近现代历史的众多事件，包括大清帝国的覆灭、民国之初的混战、张勋复辟、五四运 动、留法勤工俭学运动等。难能可贵的是，该片并没有简单地对这些历史事件做直接的评价，而是带着一定距离，从人性的、当代的乃至审美的视角，对这些事件及 其相关联的人与事，做了全新的审视，从而提出了若干令人深思的问题，比如说大历史背后政治与人性的关系、历史和现实的关系等，尽管没有给出答案，但却令人 回味不尽。

　　这显然是一部学者型纪录片。我从这个片子里看到了总导演张同道的内心活动。张同道是专门研究纪录片的学者，也是致力于纪录片创作的导演。与职业 纪录片创作者不同的是，他是带着某种情怀、情结，以非功利的赤子之心，以学者严谨探究的精神去钻研历史、拥抱时代。因为对于纪录片他有着清晰的目标与标 尺，他不容许自己随意虚构，也不允许自己缺失品质，正因此，这部纪录片处处洋溢着理想主义的光芒，洋溢着浓浓的人情，洋溢着主创者唯美主义的创作追求。在 传媒艺术文化领域到处充斥着急功近利的市场、产业诉求的当下，能有这样不为名利、只为真诚表达的严肃而有意味的学者型纪录片，对于整个传媒艺术文化生态的 健康，良性的建构，都无疑具有积极的意义。

　　作为主要出品方，北京海淀区政府很有文化眼光，他们支持并不干预创作，放手让真正的专业人士不受拘束地按照自己的理念与方式去做，这样出来的作 品生命力才更为长久。《贝家花园往事》是一部精致而意味深长的学者型纪录片，带给我们的不仅是新知，是优雅，是感动，还有回味不尽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