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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王汉德森》索尔·贝娄的巅峰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7月13日08:25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李 亚

  美国现当代文学可谓群星灿烂,凭作品享有大名的美国作家举不胜举,其中索尔·贝娄即便不是最耀眼的,也堪称别具一格。与同时代作家相比,贝娄的短篇小说不能算最强,尤其与同是犹太人的辛格和马拉默德的短篇比较,贝娄的一缕逊色还是可见的。当然,他也有能让人竖大拇指的短篇《寻找格林先生》和《银碟》。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但我认为在长篇小说方面,贝娄可和同时代的任何一个美国作家相比,他甚至自是一位大神。

  就我所见,早在上个世纪70年代末期,《世界文学》和《外国文艺》都刊登过贝娄的作品,到了80年代初期,长篇小说《洪堡的礼物》中文版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接着,贝娄的其他几部重量级长篇小说中文版也陆续出版,有的还不止一个译本。几年前,又有了中文版的贝娄全集。事实上,普通读者没必要通读全集,因为任何作家的全集作品不可能每部都是杰作。我觉得贝娄的《洪堡的礼物》《赫索格》以及《雨王汉德森》可以称为杰作,而我最喜欢的则是《雨王汉德森》,我认为从这本书开始,贝娄才真正进入了巅峰状态。

  《雨王汉德森》的故事概括起来并不费事:主人公汉德森出身名门,他的祖辈在政界学界都享有盛名。55岁的汉德森继承了300美元的遗产,这在当时是一个天文数字,他本可以过一种物质优裕的世俗生活,但这个自称二流子的壮年人从没感到满足过。在现实生活中,他除了制造无数麻烦的鲁莽行为,还有糨糊般的思想,更要命的是他的内心还时常有一个“我要”的呼喊声。他要什么,并不重要,但正因为这个愈来愈清晰的呼喊声,才促使他来到了虚拟的非洲大陆,在经历了样式迥异的各种奇遇之后,才忽然意识到“我要”的是什么,也许是生命的真谛,也许是精神的解放,也许是灵魂的安静之道……在小说中贝娄也没有给出明确的说法。也许贝娄压根儿就没有设问,更无意回答,他就是想写一个调皮捣蛋的老家伙,经过一番胡折腾之后,终于踏实下来。反正,在虚拟的非洲有了一番经历而胸有成竹的汉德森,决定回到美国学习医术,试图给人类一点贡献。

  这样的线性故事一点也不曲折,但很多评论家对这个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却有着不同的诠释。有的认为小说寓意就是现代人经过空虚迷乱的社会生活的洗礼之后实现了自我回归,有的认为是用乌托邦的理想肯定个人的人生追求,有的干脆把汉德森的一番经历解释为一个浪漫主义者的内心自我探寻,等等。对这些说法无须评价,因为每一个读过《雨王汉德森》的人都可以得出自己的看法,就像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而在我看来,评论与创作虽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任何评论家都不可能准确猜中小说家的创作意图,即便小说家本人,一开始创作的意图也可能是模糊的。

  作为读者,我并不是十分留意小说是否蕴含了什么哲学寓意或者象征之类,我只是被贝娄毫无羁绊的流畅叙述所吸引,被他机智的小说才华所迷醉。

  “是什么促使我这次去非洲旅行的呢?”

  小说第一句话看似设置了一个问题,而且这种“悬念开头”的创作方法也是老套路了,但贝娄无意设置悬念,接下来也不解答问题,他只是需要这样一个便于叙事的腔调,诉说汉德森这个“老顽童”的生活遭际,同时也将这种昭示着人生姿态的说话腔调,赋予了小说中的人物汉德森。于是,汉德森开始用看似平静实则刻薄的腔调讲述他父亲的故事;在讲述他母亲时口吻看似幽默实则挖苦;在讲述他的两任妻子以及岳父岳母包括孩子们时,汉德森的腔调除了善意的讥讽,更多的是自嘲……贝娄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书写并不让人反感,他有这样的自信,因为,读者一旦进入他的叙事氛围,就像进入巨大的漩涡,哭笑不得欲罢不能,老老实实“弯腰坐在一张矮凳上,双手放在膝上,伸长脖子,倾听下文”,像汉德森背着死尸奔跑被抓住后坐在检察官面前那样——在贝娄不动声色的叙事中,读者已经随着汉德森来到了虚拟的非洲,有了许多传奇经历。

  即便长篇大论也未必能穷尽《雨王汉德森》的精妙之处。我惊讶的是,在这部长篇小说里,贝娄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旺盛又丰沛四溢的叙事情绪,这在美国当代文学中并不多见,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不过海勒与凯鲁亚克,如果算上库弗,那也仅指他的《公众的怒火》而言。而且贝娄写人状物的技艺精湛,准确独到,令人讶然,比如与汉德森离婚现已嫁人后再次与之相见的莉莉,比如斯波尔太太,比如汉德森的假牙,连假想中非洲的夜空,甚至水族馆的一条章鱼,贝娄都能写得形神兼备,仿佛就在眼前。虽然有些描写看似噱头,但我觉得贝娄要表现的是一个老男人吊儿郎当的生活态度所形成的心理习惯,以及由此固定下来的看待世界的独特方式。在全书堪称瑰丽的叙事气势下,有很多段落,完全可以让人读到因心领神会而迷醉的地步。我在阅读很多章节时,甚至可以明白无误地看到贝娄在书写这些段落时脸上满是得意的坏笑。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在《雨王汉德森》里,贝娄始终都能保持着优质的画面和声音,没有意外的镜头和杂音,它不像《奥基·马区历险记》或者《洪堡的礼物》那样,在正文按照旋律节奏行进中,总有插嘴的语句出现。当然,长篇小说中的闲笔也可产生意外的效果,但在《雨王汉德森》里则不需要。

  《雨王汉德森》出版于1959年,按照写作与出版的周期,可以推测作品应该是贝娄四十出头时创作的,对一个天才作家来说,正是才华喷薄又相对成熟的年龄。之前,贝娄也发表过很多小说,中短篇的代表作如《寻找格林先生》,长篇有《晃来晃去的人》(又译《挂起来的人》)《受害者》《奥基·马区历险记》。正是经过这些写作的磨炼,贝娄才能写出《雨王汉德森》,才真正找到了小说的法门,进入小说大师殿堂,后来的《赫索格》《塞勒姆先生的行星》《洪堡的礼物》,可以证明这一说法。

  贝娄的小说才华是显著的,他的写作寿命更令人瞠目。世界上很多作家盛年时写过一些杰作,但到80岁,绝大多数不可能再写出像样的作品,马尔克斯77岁出版的《苦妓回忆录》就没有映现出他应有的神采,而且在类似题材的小说中,也远远逊色于川端康成的《睡美人》。而贝娄在84岁还能写出《拉维尔斯坦》,依然展示着强大的叙事才华,行文中依然有激流般的丰沛情绪,机智幽默也丝毫不减当年。

  有很多研究者认为,贝娄在创作上继承了欧洲现实主义的某些传统,又吸收了现代主义的观念与手法,他尤其善于刻画充满矛盾和欲望的反英雄。对这样的评介贝娄本人以为如何,我们未必有确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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