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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马》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10月21日13:03 作者:李小山
作者:李小山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5年9月
书号:978-7-5399-8348-6
定价:49.00元

  【内容简介】

  长篇小说《木马》以斑斓的文字雕琢、镶嵌、拼贴出特殊年代的众生百态。作者通过一系列小人物跌宕离奇而又相互交叠的人生速写,表现上世纪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中国社会的种种嬗变、对冲与错位,人性在苦难的反复搓揉下令人瞠目结舌的呈现和转折令人深思深省。

  【编辑推荐】

  小说《木马》采用多线索交错并进的写法,令叙事充满张力,节奏富于弹性,看似不经意的闲笔却埋伏着故事柳暗花明的突变。小说语言奇崛冷艳,对白时而汪洋恣肆,时而简断洗练,在浓墨重彩的环境背景下,不时闪现灵魂的光泽。

  当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大势所趋”当头泼墨,被震撼、惊愕、恐惧牢牢扼住咽喉,堵塞口鼻,不能动弹。人,能够想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那被推搡出日常和经验的人性又将何去何从?

  《木马》以形色人等为你一试。

  在无边血色与墨色里,惟余悲悯独行。

  【作者简介】

  李小山(1957~ ),美术评论家、小说家。现为南京艺术学院教授、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馆长、当代美术研究所所长。策划和主持过“中国艺术三年展”、“新中国画大展”等许多 艺术展览。出版有美术理论及评论集《中国现代绘画史》《阵中叫阵》《批评的姿态》《我们面对什么》,长篇小说《木马史诗》《作业》《有光》《箴言》等。其 小说立意高深,风格独具,被誉为“文坛外高手”。

  【目录】

  目录

  上部

  一离婚\

  二守门人\

  三自杀者\

  四说谎\

  五抗拒\

  六经过\

  七限度\

  八身份\

  九缘故\

  十\

  十一眼前\

  十二城南\

  十三真的\

  十四说明\

  十五论爱情\

  十六药\

  中部

  一哑语\

  二\

  三排队\

  四灰尘\

  五皇上\

  六大笑\

  七年龄\

  八现场\

  九问题\

  十武器\

  十一回家\

  十二夜里\

  十三退却\

  十四倒悬\

  十五后来\

  十六车站\

  下部

  一说明\

  二尤永\

  三此人\

  四\

  五信赖\

  六出现\

  七为难\

  八帮助\

  九位置\

  十上下\

  十一变戏法\

  十二内心\

  十三说吧\

  十四大意\

  十五真实\

  十六空中望见你的倒影\

  【精彩选摘】

  七

  限度 (节录)

  郭雯把鹅黄色浴巾搭在臂弯里,笔挺地站在浴盆边上,眼帘低垂着,嘴唇微微撅起。浴水的热气无力地袅袅升空,像多姿而病弱的女子。彭定国不声不响 解开衬衣钮扣,停住了,忧悒的双手捏住发黑的皱巴巴的衬衣衣摆。他尽量让肩膀垂落,腰脊自然形成弯曲。他依旧穿着待在“里面”时一直穿的褐黄色旧衣裤。两 处膝盖部位都破了个大口子,露出涂红汞的膝盖骨。

  那时,郭雯在看守所门口看着他颤颤巍巍走出来,阳光里的世界如风驰电掣的火车车厢一节节后撤、隐匿,在震撼声抹去了——只剩下烧灼的刺目的太 阳,眼睛被白晃晃的光遮蔽了。他一点点显影,模糊的轮廓一会儿缩小一会儿扩展,趔趔趄趄地移近。她的双手遮住眼睛。无法令人相信。是他吗?不是他吗?她感 觉到的一切都在隆隆鸣响的瀑布般的阳光倾泻中失重、失真。一个世界的两重天,普天之下的两个世界。好心的三轮车工人上前两步扶他上车。他利用一脚跨上踏板 的空隙,侧过胡子拉碴的脸望了她一眼,饱含泪水的失神的灰色眼睛睁得滚圆。所有事物都原封不动。除他之外的所有。回家。这个词的含义太晦涩了。手铐、铁栅 栏、包着铁皮的门、渗水的青石块……这些物质造成的对身体的限制。既咬不断铁栅栏,又掰不开锁死的门。假如你的肺受不了燠热的污浊的烟瘴之气,能指望从墙 缝中吹来一掬清风吗?可叹月光偏偏偶尔溜进来照在头顶的石墙上,让你在成团的蚊虫嗡嗡声中感受加倍的丧失。他深知,他已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郭雯雇了一辆三轮车去接他。三个月零九天——她呆呆看着看守所的大铁门,脑袋里费力地换算三个月零九天一共是多少小时。正如她每夜枕着他们共枕 过五年的枕头,怀抱共用过五年的毛毯。她通过有形状的东西感受与他的气息相关的一切东西——卧室里、书房里、客厅里、厨房里、卫生间里,看到或接触到实体 才让她证实她与他联系。她害怕想起抽象的事物,连一个抽象概念也怕。思念如果不落实到具体的形状上面,就会使内心处于恐慌之中。她已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在看 守所的大铁门前伫立过,徘徊过,流连过——她总是痴痴地想,有它在,他就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它是有形的,他在它后面。

  她把鹅黄色浴巾挂上木钩,瞥见他顺势坐到了浴盆边的小方凳上。他两眼发直地瞪着菲薄的热气。她正好从侧面观察他:刚刮过的下巴呈青泥色泽,鼻尖 釉红而透明,嘴唇却呈青灰色。他的喉结机械地滑上滑下。卫生间里高高的小窗吹进些夜间的凉风。电灯微微摇曳,因此投影晃动起来。他的头发像刚烧过的荒草, 黑的烧痕和白色灰烬。他进家门后只说过一句话,当时她在他身后提着两包东西。他大约说他要刮胡子,他要洗澡。

  三个月零九天——你为何不看看我噙满眼泪的眼睛?你的视线只在茫茫虚空中游荡。我这个人在虚空之外。要不是我竭力抑制着,激涌的悲愤会让我肆意哭泣,你心上的伤口就会再一次流血。

  三个月零九天。彭定国在静默中品味内疚的苦楚。对她,哪怕开口说一句对不起,两人势必抱头痛哭。他猜想痛哭之后连接着更深刻的绝望。他深爱的郭 雯,是他连累她受苦。当她在刺眼的太阳下迎面走来,他的第一感觉不是高兴。他扪心自问:我在恨她吗?是的——他立即找到了答案,他恨她,他恨她为他受苦! 她为他受苦就使他心里的苦增长了十倍百倍!

  他明知自己爱她而恨她,说到底是因为太爱她。

  他躺在不足两尺宽的吱吱嘎嘎的木板床上昼夜不停地思念她。沙皇时代那些十二月革命党人的妻子,革命年代那些革命者的妻子——说明什么呢?即使你 有信心等待这历史沉冤真相大白,对郭雯也太不公平。让他如此心爱的人为他陪斩,是一种多大煎熬啊!活泼的郭雯,美丽的郭雯,被岁月的飞轮迅速送到昏暗、仄 逼的人生站台。二十六岁的芳龄,人生第二十六个年头。你亲手毁坏一件无价之宝,却寻找理由去恨它。是为了逃避良心的自责?就像他的满腔冤屈无处发泄——抗 议、喊冤、撞墙、绝食,最后轮到自己对自己倾泻种种愤恨,从不断的自虐中取得自己仍然活着的感知。

  他与她在看守所门口眼神相撞的一瞬间便定下了调子,像画家在画布上抹上第一笔颜色。彭定国洗过澡,吃过郭雯为他准备的晚饭,两人在书房里坐着喝 了一会儿茶,简单问了问对方的身体情况,然后,他便开始上上下下寻找他的书籍。《楚辞》、《史记》、《鲁迅全集》。这期间,郭雯在旁边只讲了一句话:这些 书前几天才还给我们。

  深夜时分,他们静静地躺在床上。他始终有意识地限定距离,两人都感应不到对方肌肤的热度。郭雯的心异样地紊乱地蹦跳。躺下几分钟后,她用指尖碰 碰他的小臂,与她期待的相反,他悄然收拢身体,像一只受惊的龙虾。为了让他安心,郭雯有意识地离开他一指距离。三个月零九天,算出来了,一共是两千零二十 四个小时。她想再换算成以分为单位。他又躺回在她身边了。但是她害怕“里面”的人对他实施耻辱的手段。他对她隐瞒着他的身体。他在剥夺她需要的权利。用时 间来证明吧,犹如她在两千零二十四个小时中艰难的等待那样。黑暗同时掩护两人的神情。而他们知道,对方警惕的双眸,可以钻透对方的心灵。黑暗犹如徐徐流水 把他俩送到越来越辨别不清方向的迷惘之乡:阴雾漫漫的峡谷、怪石嶙峋的洞穴、鬼火飞舞的坟滩。他俩若能携起手来定会战胜黑暗带来的恐惧,偏偏两人都被恐惧 本身隔开了。

  彭定国终于翻了个身。他的背上已经湿透了。此时,窗帘上的月光令他大为感伤。头顶石墙上的那抹月光。他蓦地感觉自己无异于睡在不足两尺宽的吱吱 嘎嘎的木板床上。发臭的破席子。嗡嗡的蚊虫。他听到她时而平缓时而紊乱的呼吸。当她的冰凉的指甲再次触及他的小臂,他竟然感觉一根铁棍嘭嘭地敲打击胸腔, 震得心脏碎裂,忍耐不住咳出来。因此他又一次强烈地自责:你到底不准备以她需要的方式补偿她吗?强烈的自责变成了无限哀伤,他无法克制身体一阵阵抽搐。他 坐起来哑着嗓子说:我到书房里坐坐,你先睡吧。

  彭定国铺开一张白纸,用生疏的笔触抄写鲁迅的《自嘲》诗。第一遍写错了三个字,第二遍写错了一个字。然后,默默诵读,心头开始一点点发烫。电灯 的光打在未干的墨迹上。然后,他抓起《史记》选本。他的头脑里一下挤入了《报任安书》。于是他站起来,慢慢踱步。他的步履滞重。他凭零星记忆往下背诵。背 到“顾自以为身残处秽”时,目光转向自己的脚背,上面留下一道道紫痕。他自嘲地摇头苦笑。他真心喜爱《橘颂》。但是他翻开《离骚》,从第一个字开始,不是 默诵,而是以沙哑的嗓音朗读:“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他的声音由低向高, 激情勃发。“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为正兮,夫唯灵修之故也!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余既不 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

  郭雯颤抖的双手终于放到他的肩膀上。她泪流满面,身体紧贴他。她的抽泣声伴随他的朗读声节节攀升。他同样泪水滴落,口齿却异常清楚:“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背绳墨以追曲兮,竟周容以为度……”

  心隐先生住在郊外湖滨的老屋,邀彭定国抽几天时间到那边散散心。九月的季候差不多褪尽暑气,寥廓清澈,凉风徐徐,苇叶沙沙,黄绿相映。茫茫的湖 水碧波荡漾,渔舟,白帆,飞鸟。鸟叫声,水浪声,碎语声,织出人间的良辰美景,似梦非梦,心中的冰块自然慢慢化开,点点滴滴,滴滴点点,彭定国从头到脚感 受得出,点点滴滴,滴滴点点自脚底漏淌,汇入茫茫湖水之中。

  心隐先生与他是忘年之交。先前,他坐过牢受过伤的身体多半靠心隐先生的医治和调养才硬朗起来。这一回,心隐先生的药方大象无形,得鱼忘筌。两人 向来默契,所以彭定国也不破题。心隐先生给人的感觉确实像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白发白须,青铜色皮肤,亮而光洁。他目光和善却兼有鹰一般威力。

  心隐先生个子矮小,常年穿着一套灰色中山装,圆口黑布鞋,左手拎一根桃木手杖。他祖上几代行医,在这一方水土享有盛誉。可是,心隐先生总不把医道当个正事,颇有点华佗烧书的味道。

  夜晚,两人睡在小木楼的地板上,听着随风传来沙沙的苇叶声和水浪的拍岸声,幽远而清越,心胸由此融入涵虚幻景,景非景,梦非梦。彭定国不由低吟 东坡的名句:羡长江之无穷,哀人生之须臾。心隐先生起身点亮油灯,在烛台上插了两支香,盘腿而坐,静思片刻,然后吹起洞箫来。这是支年代悠远的洞箫,暗红 幽亮,音质纯厚。彭定国也坐起来,凝望着全神贯注吹箫的心隐先生。之后,他将视线与窗外的星空相接。星星闪烁,一颗接着一颗,似乎愈来愈明亮。星光抹去了 他心头的暗影。洞箫声飞越长空,令人飘飘然感受着空无和无空。彭定国的眼睛湿润了。他品味到了从未有过的松弛。

  他们想出妙主意,把湖里网来的不足三寸的鱼饲养起来。于是需要在菜地旁边挖一方小小的池塘。这活儿不轻松。心隐先生带头挖了第一铲,间杂草根的 黑油油的泥土,散发令人倾慕的生命气息。篱笆上的小鸟扑腾着欢叫,仿佛为他们鼓劲加油。彭定国挽起袖子抢过铁铲:来来来,让位给年纪轻的人来干吧。两人轮 流着从早干到晚,才挖了不足一米深的小坑。第二天清早,两人看到池塘里盛满了清澈见底的水,在晨风中漾起水银般的波纹。彭定国扭着腰甩这膀子说:苦了这身 筋骨,乐了那些鱼。心隐先生戏言:鱼之乐的争论,看来是有道理的。

  临走那天上午,彭定国与心隐先生在菜地边拔草边聊天。晴朗天空,几抹淡淡的白云。沙沙的苇叶,细浪踏岸。小小一方池塘中的几十条安静的鱼。彭定 国掐些嫩草洒在水面,看着小鱼儿纷纷来啄。心隐先生用手遮着阳光举目远眺,白发白须在微风中飘拂。良久,心隐先生提出一个问题:“让你像一棵树植在某个地 方,活上三百年五百年,你愿不愿意?”

  彭定国立起身,眼神定格在水天相接的边缘,一群黑色鸟从余光中快速掠过。

  “我不是齐物论者,毕竟……我们是人。”

  两人回到屋里,心情都有些黯淡。彭定国恍然记起心隐先生没有问过一句他的近况。另外,他也发觉心隐先生一向放达的面容上隐隐泛出不祥之色,似乎 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黑气。心隐先生从抽屉里拿出一幅装裱好的卷轴,上面是他的亲笔所书:自量心上无邪,身上无非,形上无垢,影上无尘。古称不愧不怍,我实当 之。心隐先生感叹道:“李卓吾这几句,也是你为人的写照。你留着它,当作一点纪念。”

  彭定国回家后的第七天,接到心隐先生去世的消息。心隐先生姓贺,寿七十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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