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新书快递 >> 《寻找大师》

《寻找大师》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05日13:48 作者:卞毓方
作者:卞毓方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3年9月
书号:978-7-5063-7000-4
定价:39.80元

  作者简介:

  卞毓方,1944年生于江苏射阳。先后毕业于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和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新闻系,曾为人民日报高级记者、北京大学客座教授。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涉足散文,而后扩展至传记,他的作品或如天马行空、大气游虹,或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颇受读者喜爱。书法熔铸魏晋,风神潇洒,骨力开张,为当代著名的学者型书法家。2013年,故乡为其建立“卞毓方文学馆”。他自己定位:这个文学,只能是大文学。

  出版的作品有《季羡林:清华其神,北大其魂》、《天意从来高难问——晚年季羡林》、《季羡林画传》、《千手拂云 千眼观虹——季羡林、钱学森、陈省身、侯仁之、杨绛、黄万里的人生比较》《金石为开——金岳霖的艺术人生和欧阳中石的人生艺术》。

  内容介绍:

  寻找,是一种过程。找的本身,往往比结论更有意义。为什么要寻找大师呢,作者说因为“大师是一种社会坐标,天地元气。对一个以文化复兴为重任的社会来说,大师的存在,不是可有可无,而是至关紧要,不可或缺”。

  作者在寻找大师的过程中,选出了一些人物,他们是饶宗颐、南怀瑾、吴冠中、周汝昌、朱季海、姚奠中、张颔、林鹏、汤一介、欧阳中石、沈鹏、吴敬琏、厉以宁、李泽厚、余英时、木心、茅于轼、钱理群、王蒙、贾平凹、 韩少功、莫言、张炜、陈丹青、崔如琢、于志学、刘大为、黄永玉、杨延文、李自健、刘亚明、韩美林、范曾、余秋雨、张旭光、孙晓云、卞祖善、张维迎、吴为山、李敖。他们大多学有专长,影响不小。这些大家们有些国学根基深厚,儒佛化通,有些诗书画艺集一身,最重要的是,卞毓方通过他们传奇的学术人生,书写了名家大师的风骨人生。经过三年的采访、梳理、写作,作者回想在众多的大家、大师中行走,他感受最深的,就是他们精神上的阳光、空气和水。

  图书目录:

  序:渊渊其渊,浩浩其天

  饶宗颐:一个人改变了一座岛的风水

  遐龄出任西泠印社社长

  乱世如何脱颖而出

  “五十年内无此公”

  在敦煌为饶宗颐祝寿

  附记:

  沙漠与绿洲

  金庸、余光中、王鼎钧

  南怀瑾:使的是一副鼓槌,敲的是面老鼓

  奇特经历造就奇特人物

  我读南怀瑾

  吴冠中:懔懔绝唱

  名动江湖,争议蜂起

  历史深处的凝眸

  人运,画运

  活在作品里

  附录:

  吴冠中雷人语录

  九秋天地入吟魂

  品画

  特约嘉宾柯文辉:

  美容院最多的地方没有美女

  “大器免成”

  周汝昌:大师尾巴的尾巴

  朱季海:只知崇古,不善处今

  附记:大师渐行渐远

  山右三贤

  姚奠中:百年老樗,半世曲园

  张颔:“谁说山西无人,难道我不是人吗?”

  林鹏:“胡说八道老来疯”

  附录:

  冯其庸的南北西东

  并非题外的题外话

  汤一介:讳言自己是哲学家

  汤一介的三段往事    

  汤一介三看

  欧阳中石:乘数与被乘数

  “不务正业,无家可归”

  在电话线的那头

  沈鹏:“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人比梅花瘦

  吴敬琏:极端“入世”构成了“出世”

  助手笔下的吴敬琏

  女儿笔下的吴敬琏

  作家笔下的吴敬琏

  “中国经济界的良心”

  厉以宁:天地不为一格而拘

  厉以宁、吴敬琏一瞥

  诗言志

  听厉以宁讲故事

  蓝旗营拜访厉以宁

  附录:在厉以宁家作客

  李泽厚:“西学为体,中学为用”

  八十年代的青年偶像

  近距离聆听李泽厚

  一册《告别革命》,也让世人告别李泽厚

  细节决定人生

  再访李泽厚

  遥远而又切近的回声

  域外视角

  余英时:“不懂英法德,不谈文史哲”

  木心:“山洞智者”

  附记:大师的后人与异邦

  特别观照

  茅于轼:江流有声,断岸千尺

  钱理群:相忘于江湖

  特约嘉宾诺贝尔:

  唯一愿望:不要被人活埋。最大罪过:

  不向财神顶礼膜拜。

  远离文坛,冷眼一瞥

  王蒙的造化      

  贾平凹的土、浑、厚、慧

  在海口读韩少功

  莫言的自嘲与自慰

  黄山邂逅张炜

  “每条狗都有自己的时间段”

  画坛:当代无大师

  个案分析:

  陈丹青、崔如琢、于志学

  刘大为:将军赶路,莫撵小兔

  黄永玉:小才发挥到极致

  吴冠中之徒,杨延文的幸与不幸

  附录:奉天承露

  李自健:正在演变为一个符号

  草根刘亚明及其大师视角

  韩美林:旁门正道,雕虫大技 

  工作证上贴的是猫头鹰

  “绝不入伙”

  范曾:以过于入世之功利,岂能画好高蹈远引之古人?

  余秋雨: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为何就“等不到了”?

  谁的一生不是借?

  书坛后起之秀

  张旭光:忘不掉的,多半是不同凡响

  孙晓云:变句号为问号,再还原成句号

  卞祖善:如歌的行板

  经济学家之外的张维迎

  与张维迎去陕北

  与张维迎去晋南

  吴为山:可贵者胆,所要者魂

  “可以嘱托艺术之将来”

  灵之所钟,秀之所毓

  李敖:老而不死是为贼

  台北访李敖

  千山独行

  附录:

  管窥李政道

  爱因斯坦的脑瓜并不太笨

  跋:阳光、空气、水

  精彩内容节选(5000字左右):

  饶宗颐——

  一个人改变了一座岛的风水

  2010年春天,经过一段忙碌的案头准备,决定拿饶宗颐(1917年8月9日——)开笔。

  理由绝对充分:一、他是当之无愧的国学泰斗,一代宗师;二、在健在的大师级人物中,在我2010年春天的视野里,数他年齿最长,德高望重。

  人物敲定,接下来是如何采访。对我来说,这是一道难题。因为他老人家生活在香港,虽然“九七香港回归”,对我等百姓来说,还是远在天边,要去,得办特区手续,这一“特”,就设置了门槛,我生平最怕高门槛,就像从前的深圳特区通行许可,能不办就不办,不让去就拉倒。再说,就算硬着头皮办好了赴港手续,人也飞到那边,我又不认识他,偌大香港,你到哪儿去敲门?

  “请人介绍呀!”——你说得对。自从确定让饶公打头阵,那个春天,我一直为此而努力,找了多位与饶公有联系的人,人家怎么回答?嗨,不是说“饶先生年纪太大了,深居简出,基本不会客”,就是说“你这个选题,等于拍马屁,饶先生不会感兴趣”,或者说“他有时来内地,你要注意他的行踪”。

  谢天谢地,事情正是按后一句话发展。说的是2010年7月11日,季羡林先生逝世一周年,我前往河北省易县华龙皇家陵园,参加老人部分骨灰的安葬仪式。在那儿,幸遇青年雕塑家纪峰,他是季先生铜像的创作者,季老生前跟我谈过此事,对他颇为高看。纪峰告诉我,他也为饶宗颐塑了像;下月8号,饶先生将在敦煌过九十五岁生日(此是按虚岁计算,饶公的年龄有时比虚岁还要超出一岁——笔者),到时,他会飞去祝寿。我立刻抓住这线索,请纪先生帮忙联络,加入由饶公家人以及弟子亲朋组成的祝寿团。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于是,2010年8月7日,我坐上了从北京飞往敦煌的班机。从意外里钻出惊喜,饶先生乘的也是这架班机,只是他在头等舱,我在经济舱。此时此刻,始信老人家到敦煌不是传说(之前一直忐忐忑忑)。

  第二天傍晚,在给饶先生祝寿的现场,我如愿以偿见到了老人家。所谓如愿以偿,包括握手、照相、讲话。人潮汹涌,众星捧月,我只来得及向老寿星说上一句:

  “我是季羡林的学生,从北京来看您。”

  饶先生握了握我的手,吐出一个词“哦——”。

  事后,当我在京城某高校,向部分爱好文学的学生回忆起这段故事。

  “您就说了一句?”座中有人问。

  “就一句。”

  “饶先生就答了一声‘哦——’”?

  “就一声‘哦——’”。

  “您是怎么去的?”

  “我说了,坐飞机啊。”

  “不,我是问您飞机票能报销吗?”

  “我是自动跑去的,饶先生没有请我,也没有谁派我,那机票我还存留着,你是想给我报销吗?”

  满座都笑了。

  看得出,学子们很难理解,千里迢迢地飞去,花费大把大把的钞票,见了面,就握一个手,说一句话,对方也就答了一声“哦——”,这叫“寻找大师”吗?这见面跟不见面又有什么区别呢?

  哈哈,区别大了去了。见之前,饶先生离我很远很远,仿佛在另一个世界;见之后,饶先生就变得近在咫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一念心驰,于抬头、转身之际,准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看到他矜持的微笑。

  遐龄出任西泠印社社长

  这不是天方夜谭!2011年12月16日,在香港潮州会馆,九十六岁的饶宗颐接过杭州西泠印社的聘书,慨然出任第七任社长。

  讯息飞传,引发一波又一波的惊讶、猜测,在媒体,在网络,在街谈巷议。你瞧!你瞧!这不是作秀嘛!!一个老人家,九十大几奔一百了,路不能跑,会不能开,事不能理,请他当什么掌门?让人笑话,咱这么大的内地,就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唉!不怕你笑话,就怕你笑不出来。咱这内地,人是十三亿,投鞭断流,嘘气蔽日,然而,拨拉来,拨拉去,硬是挑不出一个适合的大师哩。

  关键,在于人家这个社长的“段位”。

  西泠印社,创立于1904年。百年老字号,总共诞生过六位社长:吴昌硕、马衡、张宗祥、沙孟海、赵朴初,以及启功。一个个,都是货真价实的大师级人物。这就像跳高场上的横杆,一格一格往上提。提到启功这一档,已经是:危乎高哉!西泠掌门之位,望之俨然屹云端!

  启功仙逝,在2005年。留下一个世纪难题:谁来接手新掌门?理事、会员咸集,关起门来讨论,候选人列了一长串,有社内的,也有社外的,斟酌来,斟酌去,都各有所长,但又都觉美中不足。西泠遴选掌门有自己的共识,这就是沙孟海、赵朴初、启功树立的标杆:艺术大师、学术泰斗、社会名流。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成为艺术大师已属相当不易,兼为学术泰斗更是难上加难,倘要再加上社会名流,简直百年难遇。难遇也得遇,暂时没有就等。老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西泠印社,大小也是一个“国”吧,掌门人,好歹也是一个“君”吧,西泠人不按老话出牌,他们信奉“宁缺毋滥”, “宁可虚位以待人,不可以人而滥位。”好在西泠印社已经习惯了等,回顾历史,掌门空缺的时间累计长达六十年。

  等待中,饶宗颐逐步进入视线。

  饶宗颐是大师吗?当然。国学泰斗,一代通儒,已有定评。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学界流行“北钱南饶”之说,“北钱”,指北京的钱锺书,“南饶”,即香港的饶宗颐。众所周知,“北钱”之钱锺书眼高于顶,论人甚苛,当代学者鲜有得到他的殊评,然而,他对饶宗颐却青眼有加,一言华衮,曾对人(似为傅璇琮)说,饶氏乃“旷世奇才”。1998年12月19日,钱锺书驾鹤西去,北国大师出现空缺,未久,改由季羡林递补,遂成“北季南饶”之势。季羡林与饶宗颐学有互通,惺惺相惜,尝说:“饶宗颐先生是著名的历史学家、考古学家、文学家、经学家,又擅长书法、绘画,在台湾、香港,以及英、法、日、美等国家,有极高的声誉和广泛的影响。”他还说:“近年来,国内出现各色各样的大师,而我季羡林心目中的大师就是饶宗颐。”2009年7月11日,“北季”亦翩然辞世,留下的空当迄今无人占据。饶宗颐成了无比!真个是独步天下,舍我其谁?

  那么,面对独步天下的“南饶”,为什么不早早把他圈定?

  这是因为,拿西泠掌门的标杆衡量,饶先生艺术与学术造诣有余,社会知名度尚嫌不足。

  到了近几年,情形为之大变。在饶宗颐本人,他频繁出镜,四处举行诗书画展,香江一叟,越老越有活力。在外部社会,则明显有一股合力,把他推向前台。这是文化心理的需要,更是国家心理的需要,用流行的话来讲,是文化领域的一种潜规则。譬如:

  2010年8月6日,即在饶宗颐赴敦煌过生日的前一天,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京城予以亲切会见,祝他九十五岁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2011年7月,经国际天文联盟批准,紫金山天文台将早在1978年10月30日发现的一颗小行星,命名为“饶宗颐星”。

  2011年8月18日,国务院副总理李克强借参加香港大学百周年校庆典礼之机,特意看望饶宗颐。

  2011年10月19日,香港举行“饶宗颐星”命名仪式和庆贺酒会,特首曾荫权莅临现场,向饶宗颐表示热烈祝贺。

  饶宗颐之晚成,属于实至名归;国家出面抬举,属于锦上添花。“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至此,饶宗颐完成了由艺术大师、学术泰斗向社会名流的迈进,当选西泠掌门堪谓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这是西泠人和饶宗颐共同创造的佳话,是香江浪沟通了西湖的水。

  乱世如何脱颖而出

  饶宗颐生于1917,这个年份值得考究。一般来说,他要是早生几十年,可以像章太炎(1869)、王国维(1877)、陈寅恪(1890)、胡适(1891),成为一代学术大家;即使早生六七年,也可以像钱锺书(1910)、季羡林(1911)、陈省身(1911)、钱学森(1911),赶上一个学术大家的尾声;偏偏到了他这个年份——当然,这是事后回顾——基本上是“乱世英雄”(包括革命家)的投胎季,而非学术大家的温床。那么,饶宗颐是怎样乱中取胜,巍然成为一代学术宗师的呢?

  这里有“地利”:他祖籍潮州,向称“昌黎(韩愈)旧治”、“岭海名邦”。这里有家学渊源:其祖为潮郡望族,其父为晚清硕儒,饶宗颐幼承庭训,从小就在传统文化中浸淫,饱受濡染,乃至“诗、书、画”都融入骨髓,化为“生命的自然流露”。这里还有独特的天赋、气质:试看他十六岁时作的《咏昙花诗》一首,诗云:

  异域有奇卉,托兹园池旁。

  夜来孤月明,吐蕊白如霜。

  香气生寒水,吐影含虚光。

  如何一夕凋,殂谢滋可伤。

  岂伊冰玉质,无意狎群芳。

  遂尔离尘垢,冥然迫大苍。

  大苍安何穷,天道渺无极。

  哀荣理则常,幻化终难测。

  千载未足珍,转瞬讵为迫。

  达人解其会,葆此恒安息。

  浊醪且自陶,聊以咏今夕。

  这里还有可遇不可求的“人缘”:1938年,抗战烽起,饶宗颐随任职的中山大学内迁云南,他取的是海路,不料行至香港,大病一场,万般无奈,只得止步就医。山穷水尽处却见柳暗花明,正是在香江,饶宗颐幸遇商务印书馆前任总经理王云五,以及大学者叶恭绰,前者请他协助编纂《中山大辞典》,后者请他协助编定《全清词钞》,这两项工作,令他眼界大开而又茅塞顿开,受益无穷,遂滞留港岛不走——由是改变了他的人生走向。饶宗颐晚年回忆:“如果我当年去了云南,就没有今天了。可怪的是我这一生只害过这一次大病。”又说:“我是在一个关键时刻,也是老天有眼,生了这场病,得到了这个机会。这说明学问之事,也是有些机缘的,师友都是机缘。”——天缘幅辏,事情就有这么巧,而巧到鬼使神差,当事人越想越奇,奇中又隐含着“万一”、“假如”等后怕,也就成了常人津津乐道的命运。

  比缘分更重要的,是高迈坚挺的人格:仍以他本人的作品为例,1939年,在香港,他有《斗室赋》一篇,略窥他的冰雪操守,词曰——

  ……怀瑾瑜而履信兮,服儒服于终身。觊中兴之目睹兮,又何怨乎逋播之民。……一枝之上,巢父安兮。自得之场,足盘桓兮。独守径仄,尚前贤兮。纫彼秋兰,斯独全兮。

  1944年,在抗战中的广西蒙山,他吟成《囚城赋》,展现了他誓抗日寇、宁死不屈的民族大义,词曰——

  ……吁嗟乎,日月可以韬晦兮,苍穹可以颓圮。肝脑可以涂地兮,金铁可以销毁。惟天地之径气兮,历鸿蒙而终始。踽踽独行兮,孰得而陵夷之。鼓之以雷霆兮,震万类而齐之。予独立而缥缈兮,愿守此以终古。从邹子于黍谷兮,待吹暖乎荒土。听鸣笛之愤怒兮,知此志之不可以侮。倘天漏之可补兮,又何幽昧之足惧也!

  内在气质初露峥嵘,外部条件呢?1949年——这是所有炎黄子孙命运的分水岭——饶宗颐赓续前缘,移居香港。就他的角度而言,始于江山易帜,无奈出走,继而柳暗花明,小岛逢春,终于得其所哉,大器晚成。香港是国际都市,也是自由港,他出经入史,从容不迫,拥欧揽美,自如自在,陈寅恪、吴宓们永远失去的,钱锺书、季羡林们长期短缺的——学术自由,以及时空、信息与宁静-—他得以尽情挥霍享受。历经半个世纪的学海苦渡,终于“业精六艺、才备九能”,成为“国际瞩目的汉学泰斗”、“整个亚洲文化的骄傲”。

  笔者的分析,你可能不以为然。那么请换一个角度看:1917年出生的婴儿,当以百万甚至千万计,历经九十余年的大浪淘沙,如今,论学术成就、学术地位、学术名望,有几人能与饶宗颐并列?

  笔者查来查去,活着的,只有一个建筑设计大师贝聿铭。此公为苏州望族之后,生于羊城,其父贝祖贻曾任中华民国中央银行总裁,也是中国银行创始人之一。有这样的大背景,又加上——你猜是什么?——他十七岁就离乡去国,负笈美利坚,这才得以天从人愿、“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啊!

  有识者把饶宗颐与王国维、陈寅恪并论,认为他们在壁立千仞的人格、广博精深的学问,以及开拓性、独创性上有共同之处,除此而外,饶宗颐还更胜一筹,他擅长书法、绘画,精于古琴,倘若和前人类比,应该是更接近于宋代的苏东坡。

  且慢,倘若硬要拿王国维、陈寅恪相比,笔者认为,饶宗颐的可贵之处,是他身处于孤悬海外的英属殖民地,做的却是昔日清华国学院才应该产生的学问——这才是令人刮目相看的啊!

  综观饶宗颐的学术历程,他的最大特色,体现在对政治功利的自觉超越,以及对流俗的自觉超拔。譬如对政治,饶宗颐一向敬而远之,他有个熟人,是个通才,喜欢游走在政治与学术之间。“很多人都走这条路。”饶宗颐说,“这样有好处,容易创造条件。一边有了条件,一边做事情。只有我不走这条路,始终不粘政治。”又譬如对坐冷板凳,很多人都受不了,他却心甘情愿,心无旁骛。饶宗颐剖析说:“淡泊是一个人的性格,我不喜欢太热闹,一热闹就不能冷静,不能冷静就不能看问题,不能解决、研究问题。因为一热闹,时间、精神就都向外发泄掉了。” 他崇尚的是“空山多积雪,独立君始悟”。他抱定的是“万古不磨意,中流自在心”。(参见赵松元《论饶宗颐的生命精神》)

  2009年7月,当《羊城晚报》记者问及九十四岁的饶老养生之道,他回答说:“坐在葫芦里。”众人一头雾水,莫解其意,他笑着解释:“是元代诗人的一句话:‘天地小于瓜’。”

  “元代诗人”是指杨维桢,“天地小于瓜”语出他的一首诗:“溪头流水泛胡麻,曾折琼林第一华,欲识道人藏密处,一壶天地小于瓜。”

  全身心沉浸出的学问,是世界上最美最香的花朵。

  《羊城晚报》那篇报道的结尾说:“饶老现在甚少出门,甚少应酬。每天清晨四五点醒来,写字、看书、做研究,然后再回去睡个‘回笼觉’。中午在女儿的陪伴下到附近的一个潮汕餐厅用餐,下午要么休息,要么继续看书,晚上很早就睡觉了。阳台外是香港有名的跑马场,一周两次的赛马,他常常斜靠在躺椅上观看,权当一出休闲节目。”

  很好!很好!他到老依旧拥有相当的自由,不像我熟悉的“北季”——季羡林,晚年只能乖乖地呆在医院里,接受国家一级的特殊呵护。

  推荐语:

  报告文学作家杨守松——大师是水到渠成,大师是众望所归,大师是千秋万代!大师不是自封的,大师也不是权力和金钱所能决定的。大师是天才和时代的结合,大师是乱世枭雄辈出时的冷眼冷心冷板凳!

  作家金鑫——在这幅群星璀璨的大家图中,卞毓方以“散文体+新闻体+思辨体”的独特笔触,为我们展示了一个个鲜亮澄明、吉光片羽的大家形象。如《一个人改变了一座岛的风水》的饶宗颐,《使的是一副鼓槌,敲的是面老鼓》的南怀瑾,《懔懔绝唱》的吴冠中,《大师尾巴的尾巴》的周汝昌……这些大师们一生传奇,国学根基深厚,儒佛化通,最重要的是,卞毓方通过他们传奇的学术人生,书写了名家大师的风骨人生。

  作家孙宜才—— 也正是在与众位大家的对话与交流中,在电火石光的闪耀中,使作者的文化使命感与忧患意识宣泄无遗。这是一个当代知识分子的独立思考,这又是一群当代文化精英的独立思考。

  《济南时报》副总编辑逄金一—— 不可谓不语出惊人,不可谓不掷地有声!作者譬如教官,手把戒尺,评判天下。作者又如诸葛亮,手把羽扇,从容点将。最终,此书以不从流、不媚俗之态,以中立之姿,以独特的个人视角,以如山之高度与极大的概括力,鲜活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序——

  渊渊其渊,浩浩其天

  《寻找大师》中的人物,起先是严格按照年龄大小出场,当我依次写好饶宗颐、南怀瑾、吴冠中,忽然心神恍惚,投笔彷徨——停!现代科技引发语言错位,哪儿来的笔?我像绝大多数作家一样,使用的是电脑,不是写,是以十指击键——又停!“击”这字眼太阴狠,令人想起击破、击毁、击毙,以及什么什么的斗争。那么,改为敲?敲键,也不够文明哈,敲除了与击联盟,组成敲击,还有敲诈、敲边鼓、敲门砖、敲骨吸髓等义,哪一样,都不适合搁在电脑身上。更有人说打电脑,呀呀呸!亏他说得出口,简直野蛮透顶,令人发指。须知,电脑是笔和纸的延伸,是人的大脑的外化,怎么着,也得用“轻拢慢捻抹复挑”的弹,像王维的“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孟郊的“弹琴不成曲,始觉知音倾”;或者用深情款款的抚,像王粲的“独夜不能寐,摄衣起抚琴”,李白的“功业若梦里,抚琴发长嗟”。

  弹电脑之键也好,抚电脑之键也罢,绕了一圈,我还得回到用笔,否则便无从说写。投笔彷徨,彷徨什么呢?我想到写序。序这品种,一般是等到书稿就绪后再添加,相当于大厦的门面装潢,而我显然等不及了,我需要有一篇序,就像大厦需要一张图纸。

  《圣经》描述,创世之初,上帝说要有光,于是这世界就有了光。在《寻找大师》这本书里,我就是上帝,我说要有序,于是在2011年岁首,就有了一篇破茧而出的长序:《永不绝望,才有希望——答杨清汀问》。

  问:你是什么时候着手写这本书的?

  答:去年春天。在那之前,我完成了两本书,一本是《千手拂云,千眼观虹——季羡林、钱学森、陈省身、侯仁之、杨绛、黄万里的人生比较》,一本是《金石为开——金岳霖的人生艺术和欧阳中石的艺术人生》,展望今后的写作,自自然然就想到了《寻找大师》。

  问:可以说是一种思维惯性?

  答:是的,我的职业是记者,惯于写人。1995年正式动笔写散文,也是以人物为主。大致说来,我所写过的人物,包括马 克思、爱因斯坦、毛泽东、陈独秀、蔡元培、鲁迅、胡适、马寅初、胡耀邦、项南、李敖、钱锺书,以及蔡伦、文天祥、哥伦布、麦哲伦、郑成功、张謇,等等等等。当然,都是些大人物,有人因此批评我,说我一味好大,我不知道错在哪里,大概因为我渺小,渺小的人喜欢仰望,喜欢攀高,喜欢扒在高堂大厦的窗户外偷窥,这是人之本性、本能。

  问:我读过你的《长歌当啸》与《千山独行》。你笔下的人物,从时空上讲,囊括古今中外,从领域上讲,横跨政治、哲学、文学、经济,还有科技。这本《寻找大师》呢,你的对象如何界定,出场顺序又是如何安排?

  答:人物限定为当代,至少在我动笔时,他们还活着;范围限定为全球的华人、华裔;领域限定在社会科学和文学艺术,偶尔触及科技界;书的体例,我想到了一个笨办法,以出生年月先后排序,以十岁为一代划分章节,这么做,谈不上什么大道理、硬道理,纯粹为了写作和阅读方便。写着写着,我预感到会有麻烦,所以又设计了变奏,比如照顾采访先后,以及特殊话题等等。

  问:这个题材,你已搞了一年,最大的感慨是什么?

  答:在设想上,大师应该是无比的。

  问:如何无比?

  答:这个……,不妨换一个话题,以男子百米短跑为例:时人记住博尔特,是因为他创造了9.58秒的世界纪录;时人记住盖伊、鲍威尔,是因为在博尔特缺席或状态不佳的情况下,他俩还有机会一争高下。但是,盖伊、鲍威尔倘若不能打破博尔特的世界记录,后人记得的也就是博尔特。

  问:一路采访过来,你最大的感慨是什么?

  答:堂堂中华,难觅大气象者。

  问:你想过为什么吗?

  答:社会缺乏实际需要。一切都是应运而生,客观上没有这个运。

  问:请再具体一点。

  答:思维禁锢,创造力被划地为牢。体制要求大一统,要求和谐,成大师者,思维要求突破,要求不拘一格,这就产生了矛盾。体制是管生存的,人生的要务首先是生存,如是乎一来,人格萎缩,东方版的犬儒主义占据绝对上风。

  问:还有呢?

  答:金钱的压力。社会从崇尚精神滑到膜拜物质,人都成了经济动物,本来我以为,钱多了有利于产生大师,实际情况却是,钱把中国人压垮了,形而下的意志让形而上俯首称臣,官员垮于钱,知识分子也垮于钱。

  问:关于这个话题,网上有篇袁绪程的文章,《今日中国为何出不了大师》,你看过吗?

  答:看过。袁绪程认为,大师近乎绝迹由来已久,不只在某一领域,而是全方位的短缺。我们缺少伟大的思想家、杰出的科学家、音乐家、小说家、戏曲家、影视艺术家、画家、雕刻家、建筑师、哲学家、经济学家、社会学家、政治学家等等,总之,我们在自然科学、人文科学和文学艺术各领域里全方位地缺少大师,这是前所未有的。

  问:现实就是这般无奈,这是一个没有大师的时代,那么,你还找什么呢?

  答:大师是一种社会坐标,天地元气。对一个以文化复兴为重任的社会来说,大师的存在,不是可有可无,而是至关紧要,不可或缺。

  问:这大道理我当然懂,可是,前提是大师已经近乎绝迹,任你怎么找,也不能从灌木丛里找出大树?

  答:找,是一种过程。找的本身,往往比结论更有意义。再说,一切都是相对而言,在一个没有屈原的春秋战国,我就会把桂冠赠给宋玉。

  问:为了准确,也为了增加权威性,我建议,在每个领域,都可以请十个评论家共同提名,这样一来,就省得你茫无头绪地乱找。

  答:你这想法我能理解,但照着做就很危险。首先,哪来的权威评论?这年头谁说了也不算。其次,即使有那样的权威,有那样由他们提供的一份名单,我按图索骥,拿着名单去按门铃,那又有什么意思?我要的就是探险,深入不毛,左冲右撞,凭自己的眼光,自己的缘分,找到谁就是谁。我这儿没有排行榜,没有座次,在拒绝俗套之余连带也拒绝了责任,装腔作势、装神弄鬼的责任,我崇尚随缘。

  问:好,再问一个问题,你已经找了一年,最想对读者说的一句是什么?

  答:既云“寻找”,就意味人在路上,当然更侧重于精神的旅途,寻找中的人与朝圣同志,与希望同在,永不绝望,才有希望。王国维有言:“天而未厌中国也,必不亡其学术,天不欲亡中国之学术,则与学术所寄之人,必因而笃之。”千万千万不要对大师绝望,我拔脚出发,就是因为我对文化崛起仍满怀期待。

  这是原序的残篇断章,经我重新组织、整理,就成了现在的面目。怎么会是残篇断章?你问。唉,自作孽,不可活。到了2011年秋天,随着采访推进,章节扩展,我发现我精心编织的正文越来越像了都市的独生子女,喜欢吃独食,目无兄弟姐妹,不,目中无序,具体表现在:一、随时将序言中的材料蚕食鲸吞,攫为己有;二、动不动就将序言制定的条条框框甩在一边,弃之如敝履。经它一番折腾,原先五千字的长序,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无法继续支撑门面。

  我不能忍受没有序文,捋袖卷土重来,2012年仲春,又写出了第二稿自序:《嗨,我一直在等你》。

  此稿不是大厦的图纸,勉强喻之,是发生在建筑工地上的细节,它披露的是寻找过程中的花絮,旨在为正文预作广告,勾引读者往下翻阅的情欲。譬如,第一节是这样写的:

  “老师,请您讲讲是如何寻找大师的,那过程想必很有趣。”

  这是一个小范围的座谈,地点在京城某高校,主题是我已经完成大半的《寻找大师》,当我讲了寻找的初衷、寻找的动力、寻找的意义之后,一个男生站起来,作出上述的要求。

  “好的,”我很高兴能把话题聚焦于寻找,其实,说一千道一万,世上的一切真情、真义、真价,不都在于寻找么。“但是,”我转而声明,“我没有准备,只能是想到谁就说谁。”

  譬如说饶宗颐吧,大家知道,他老人家住在香港,九十多岁了,隔着山,隔着海,隔着年龄的鸿沟、学问的峰峦,想见上一面,很难的啊。

  既然打定主意要见,首先买他的书读,几乎能买到的,都买了,拣看得懂的翻,看不懂的,暂时放在一旁,俗话说文如其人,读了饶宗颐的书,等于见到了他半个人(打一半的折扣,留有余地),不,等于见到了他的侧影,这样一来,就更加想一睹他的丰采。有一天,我永远不会忘记,2010年7月11,雕塑家纪峰告诉我一个信息:8月7号,饶宗颐将去敦煌过生日。而且,他跟饶先生周围的人熟识。简直是天赐良机,无论如何不能错过。我就买了8月6号的机票,飞赴敦煌。

  ……

  停。就此打住,不能再引。你笑了,说,卞老师你卖关子啊,怎么就不能往下再引了呢?这是因为,这是因为,嘿嘿,我搓着手回答,正文第一篇就是饶宗颐,你读下去就会明白,此处省略号里的内容,将会在那儿一字不差地列队亮相。不仅第一节的花絮如此,整篇序二的花絮都如此,它的下场和序一一样,不,只有更惨,所有的内容,都为正文强取豪夺,兼并瓦解,一节不剩,一败涂地。

  有了两番作序失败的教训,我就学了个乖,我不写序了,我把全部感情、精力用于正文,我遵循通行的法则,待正文完稿后再考虑前言。

  终于等到了2013年元月,正文宣布杀青,我长舒一口气,回头推敲序文。愕然发现,要说的话,都已经包括在正文里了,此时此刻,应该琢磨的是后记,而不是前言。

  不行,不行!我这书,好歹也有三十万字,一本大作没有序,就像舞台上的将军没有冠冕,光头秃脑,岂非大煞风景!

  想到请名人代序,这是时下的流行。请谁?最好是请莫言啦!这小子刚刚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祖坟冒青烟,人走时运马走膘,金口玉牙,放个屁也顶冲天炮。可是,我这书中写到了莫言,尽管不是一味吹捧,也是好话多于坏话,这么一来,岂不成了狼狈为奸,互相为托?莫言这小子已随诺奖进化成了老子,他肯定不干,我也不干。嗨,还是硬着头皮,自己上阵吧。大冬天,朔风凛冽,雪花飞舞,我一个人跑到颐和园,我不是去赏雪、溜冰,我是登万寿山,我站在山顶上,向东看,看北京城,向西看,看玉泉山,向南看,看昆明湖,看银妆素裹的燕赵大地,看顿失滔滔的黄河,看小天下的泰山,看流过我故乡流过天际的长江……看呀想,想呀看,突然就想到两个词:“渊渊其渊,浩浩其天。”

  好像是出自《中庸》,我没有心思去查证,英雄莫问出处,好词语也休论来历,关键是它有一种传统文化的语境,有一种五山镇地,一柱擎天,气压乾坤,量含宇宙的气概。想起莫言的《天堂蒜薹之歌》,书前有序,是用了他的一篇檄文《捍卫长篇小说的尊严》,故为代序,序中强调作家要有“长篇胸怀”,即胸中有大沟壑、大山脉、大气象,要有莽荡之气,要有容纳百川之涵。莫言说,“所谓大家手笔,正是胸中之大沟壑、大山脉、大气象的外在表现也。大苦闷、大悲悯、大抱负、天马行空般的大精神,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大感悟。”我经营的不是长篇小说,也没勇气自诩为大家手笔,但莫言的上述情怀,正合了“渊渊其渊,浩浩其天”的古义,或者说正是“渊渊其渊,浩浩其天”的古义,激发、开拓了莫言的思路。我于是就以这八字为题,借鉴莫言的魔幻或梦幻手法,结合自己对大师的崇高景仰,对寻找过程的无限感恩,对复兴中华文化的强烈期待,倚马立就,一气呵成,撰写了一篇天马踏云、百无禁忌的万字长序,也是我为此书写下的第三稿序。

  写完了,感到万里长征后的虚脱,精疲力竭,头晕目眩。时值隆冬,为释放疲劳,我放下待写的跋,携着家人、弟子,去了一趟热风风人、热雨雨人的东南亚。

  旬日后回来,打开电脑,咦!正文完好无缺,独独缺少了序言,确切地说,是最后完成的那篇万字长序。怪事!难道这顶“堂皇的冠冕”在跟我捉迷藏?我查遍了所有的文件,包括回收站,没有,楞是没有。在我外出的日子,这电脑有人动过?不可能,大门锁着,书房的门锁着,苍蝇蚊子也飞不进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机器本身在捣鬼。猛然想起,当年写《季羡林——清华其神,北大其魂》时,就遭遇过机器的暗算。那是2006年初,我在那本书的《篇末说禅》中记录着:

  这是一本什么样的小传?一切都已水落石出:以时间为经,以空间为纬;以叙述为主,以点评为辅。当初,也就是动笔伊始,并不是这么安排的。那时想到的是杂忆:不按时间顺序,而以话题或论点为主,随意驰骋,自由联想,天马抛栈,痛快淋漓。但是,写着写着,电脑突然跟我开玩笑,它把屏幕一黑,来一个不认账。结果,不仅已经写得的两万字,踪影全无,连2005年建立的文档,也变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了。我由是神经质起来,心忖:也许这路子不对头,老天爷不让我继续写下去哩。于是,有那么好几天,我干脆什么也不干,坐在那儿玄想,想来想去,决定另起炉灶,改弦更张——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一次呢,我又犯起了神经质,躬身反省:此序滑出我一贯的严谨、直白、平实,貌似天马踏云实则空泛浮夸,名为百无禁忌实则神思错乱,老天爷判定我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略施惩诫,把它给没收了。怎么办?你说还能怎么办啊?认命呗,听从老天的暗示。都说“人在干,天在看”,那么,我就顺着天公的眼光看,我看到了什么?看明白了什么?嘘——莫声张,我得赶紧行动,我把写过的三稿旧序,重新组织、衔接在一起,如前所述,取稿一的残篇断章,取稿二的第一节开头,稿三既然被老天没收,只字不留,标题还刻在我的心里,它是忘不了的——我就取它这个标题,然后来个“三合一”,组成一篇新版的自序。

  组装完毕,自家欣赏,还挺像那么一回事。仿佛它就应该是这样子。仿佛请莫言那厮来写也只能是这样子。因为这不是小说,不能让饶宗颐客串联合国秘书长、南怀瑾出征世界杯且担任中国队守门、欧阳中石醉草吓蛮书、王蒙摇身一变为威廉·福克纳或加西亚·马尔克斯。说到这儿,我心血来潮,冷不丁多了一分机灵,我担心老天作梗(成语就有天妒英才喔),再遣这人造的电脑使坏。毕竟,我在明处,它在暗处,它了解我,熟悉我写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标点,我了解它,却仅仅限于打字、上网、搜索资料。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当机立断,随即按下打印键,让这篇妙手偶得、天衣无缝的“三合一”,化作白纸黑字,生米熟饭,板上钉钉,既成事实。

  这大概就是机会主义哈!

  呵呵,是为定序。

2013年2月5日

  跋——

  阳光、空气、水

  读者想必记得,我在序言里说过,书稿竣工之后,我去了一趟热风风人、热雨雨人的东南亚,回来后,发现已经写得的第三稿万字长序无翼而飞,一字不留。万般无奈之下,也是急中生智,我把写过的三稿旧序,重新拼凑、粘贴在一起,组成一篇“三合一”的新序。

  顺势,对全书作最后的梳理。

  终于轮到了写后记。

  我想说的是,初稿实际写了六十万字,定稿时,挥刀砍去一半。砍哪一篇都心疼,但又不得不砍,原因众多,在此不赘。在东南亚旅行的日子里,我常常想起那些刀下的“冤魂”。记忆这玩艺儿真奇妙,万里之外,异国他乡,那些被砍去的稿件,我竟然能整篇整篇地背下来。

  还有那些在写作过程中坠落的星辰,按时间顺序,分别是吴冠中、朱季海、木心、周汝昌、南怀瑾。岁月惊心,人生无常。唯精神不会停止呼吸,精神不拘泥于肉身,倒是由于彻底脱略形骸,变得更为纯粹,更为结晶。我在域外行走,常常就对了热带的雨树,缅怀他们的行迹,他们每人都是一株拔地擎天的大树,繁茂自己,也繁茂身上寄生的花草,共生共荣,共绽一方苍翠欲滴的春意;又常常对了空中的流云,遐想他们的遗泽,他们为红尘增添气韵,输送荫凉,每每凝聚成雨,甘露万点,洒落在有缘者的心田。

  我感恩旅行,旅行就是接地气,它带给我若干意想不到的启迪。就以这次出游为例,你在海滨浴场戏浪,你不由得会想,斗室里绞出的脑汁岂能和巨浸的吞吐相比;你在赤道附近的山巅看雨林,离离蔚蔚,拂雾撩云,你就会恍然长白山顶的松树为什么那么扭曲盘旋,状若匍伏;你乘车在马路上行驶,方向盘的位置一变,交通格局为之大变,右得无可再右,视觉上处处别扭,心理上倒也坦然;你在异乡寻山问水,寻到的却是唐诗的意境:“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清人张潮说过:“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不可以无癖。”面对异乡的蝴蝶、山泉、石苔、水藻、藤萝,我想到的不是无癖,而是人不可以无梦;凭飞机的舷窗俯瞰,云遮雾挡之下是太平洋上隐约浮现的小岛,你设身处地,想,空客的思维和岛民的思维截然有霄壤之别;在万米高空俯视云海,北国的云多平铺直叙,拉杂拖沓,像流水账,南天的云则龙腾虎跃,气象万千,端的是大手笔,你禁不住想,不由自主地想,只有面对罗丹的雕像《思想者》,才会切实体悟到阿基米德的一个支点可以撬动整个地球。

  世界上最宝贵的是什么?在东南亚旅行,导游喋喋不休而图穷匕首现,现的是标了高价的宝石、蛇油、鳄鱼皮革制品、名牌手表、巧克力,你一旦靠近某种推荐了的商品,他立即如影随形地贴过来,贴近你口袋里的金钱。我并非吝啬,但我最看好的,却是那儿的阳光、空气和水。异域的骄阳炙而不烈,空气沁人心脾,水澄澈如鉴,如情,如爱,如生命之源的本义,触手柔爽,入口甘甜。可惜它不卖,卖我也买不走。

  一本书就是一个比现实通融得多的世界。回想三年来,我在众多的大家、大师中行走,我感受最深的,就是他们精神上的阳光、空气和水。这是中华民族最为宝贵的元素,是真正的金不换。现在,我已导游如仪,把取之于社会的一掬之得,悉数奉献给诸位。但愿你能看云是云,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但愿你能笑纳。

  是为跋。

  2013年2月24日,农历癸巳年元宵节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