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伤与赌徒之心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6月22日16:42 东 篱

  康书乐被誉为“板凳诗人”,板凳既是现实中他行走人间之路的腿,又是他梦想中飞翔文学天空的马。人间多歧路,以肉身之腿尚且难行,更何况易损易朽的木质之腿呢,足见康书乐行走人世之艰难之苦难。好在有文学之梦,这梦想色彩斑斓,足以抵消人世之大面积的灰色;这梦想一意孤行,让他的诗歌之路开花结果、芳香四溢。

  虽命运多舛,但康书乐的诗歌并没有戚戚于个人的苦难与生死,而是把笔触更多地伸向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大地——大地上的人、事、物,持续地关注,满怀热爱与悲悯,这让他的诗歌由小我走向了大我,大气、开阔、激壮、雄浑,颇有“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磅礴气势。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的诗歌少有盲从的颂歌,多为现实的批判与自我的反思。

  现在 我们必须退守年关 逃避债务

  等待凄凉的河床 枯草

  死亡的鱼虾 联合举起一片

  痛斥和公诉

  现在 我们是一群变异的强盗

  争前恐后 被酒精烧透

  在物欲的深渊里

  正在一点点扒光母亲过冬的衣服

  现在 我们应该躲进岁月的一角

  藏起面目 低下头颅

  为今天消失的绿色 飞禽的骨骸

  大自然的透支

  还有流失的风景与水土

  现在 我们必须扣留日子里疾走的杂质

  逆风而行 打磨亮目光

  预防让自己的子孙

  把一代人的名字

  装订成一册罪人的史书

  现在 我们温习功课

  细数一道道目录

  今天拿走的

  石头不是石头 沙子不是沙子

  是历史画就的珠算上

  一颗又一颗精致的算珠

  现在 我们独坐窗前

  慢品一杯良药 一段时光

  让众多的医生共同诊断

  有病的是我们的脚

  还是走过的路

  ——《面对唐河的断想》

  我愿意将这首诗连同《唐县以西的树》看作是康书乐最具代表性的作品。直陈破败的生存环境,直指贪婪的人心人性,直述这一代人的罪状,直问是个体之恙还是时代之病。诗歌语言的硬度契合了痛心疾首的情感,诗歌排比形式让这一情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宣泄与发挥。饱满与气势兼得,抨击与反省合一,如一记重锤,咚咚地敲在了大地、敲向了天空、敲中了人心。凸显了诗歌的力量感和诗人“铁肩担道义”的勇气与责任。

  波兰著名诗人米沃什在《另一个欧洲》和《诗的见证》中谈到了文学的历史功能,那就是:面对着邪恶的存在,面对着“消失”,每个诗人都必须首先是见证者,和提出自己的解救方案的人。在这一点上,我认为康书乐的写作努力提示了其个人所感受到的生活的真实性,努力揭示并抵达其个人所感受到的生活(世界、事物及诸多存在)的真相。由此,我可以说,他是他所在的时代的见证者和提出方案的人,他写作的社会价值和意义在此。

  押上 一盏烈酒 十年韶光

  衣衫尽染 伤痕深藏

  在这新桌上 我赌输了细碎语言

  赌尽了茶的味道

  赌完了广场里 那双落羽飘零的翅膀

  许多年  我历数着每一局的得失  亏盈各异

  却不知道自己也是一张牌 让谁拿捏

  错过了该出不出 该和不和的季节

  便无法与另一张牌垒出围墙

  押上 我愿赌服输 既然赢不来

  一种花开,一个凝眸 我再次押上命运

  点大了 我想取回成本

  点小了 无非是脱下包装

  ——《赌徒》

  面临时代之病,深陷大地之伤,诗人并不是徒劳哀叹,而是拿起揭露与抨击之笔;并不是停留在反躬自省,而是坚定了愿赌服输之心——与坎坷的命运博弈,与病态的时代博弈。上帝可以拿走诗人的手和腿,但诗人申请留下他的头颅和心,头颅在,心就能产生寻求解救的力量(《再生潭》)。所有的不满及后续举动,都是源于爱得深沉;所有的博弈以寻求解救之路,更是源于爱得深沉。“我一次次揪它尾巴 欲将它拿下/一直半途而废/总怕拽出的疼和泪水/无处安置”(《在异地》),诗人这一对家乡、对大地的浓厚深沉之爱,与艾青的“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我爱这土地》)有异曲同工之妙。

  康书乐常说:“文学还要有一股向上的劲头。”

  这一向上的劲头,我的理解就是“诗人在任何时代都不能把自己等同于芸芸众生,也就是说,诗人不仅要表达个人的真实心灵,还要在创作中努力保持立足大地、向天空敞开的境界,这是一种诗的境界。自觉展开人性的探求,坚守诗歌的独立品格,呼唤自由的心灵,召唤人们返还存在的家园,这是一代诗人在这个时代应负的责任。”(吴思敬《在时代中坚守,与诗歌同行——第7届当代讲学论坛闭幕致辞》)

  诗人康书乐做到了,而且做得相当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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